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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45:10 作者: 非天夜翔
    「混帳!」拔都怒道。

    段嶺:「……」

    武獨從高空躍下,拔都托住段嶺的腰,竟然把他朝上一送。那一刻,段嶺身在半空,幾乎無法用言語來形容此時的心qíng。

    武獨撲下,踩上一根滾木,拖住段嶺朝旁躍去,緊接著甩出鉤索,飛上瀑布頂峰,鉤住一塊岩石,帶著段嶺打了個旋。

    段嶺在那最後一刻,猛地抓住了拔都的手腕。

    「別放手!」段嶺喝道。

    「放開我!」拔都大怒。

    武獨抓著段嶺,段嶺抓著拔都,朝山崖一側dàng去,武獨在空中放開鉤索,同時踩上最後一截落下的浮木,先是撲向段嶺,抱住他的腰。再一腳踹向拔都,三人同時摔進樹林,墜進一棵參天古樹的樹冠中。一陣稀里嘩啦的樹葉聲響,武獨緊緊抱住段嶺的頭,與他在樹冠中翻滾,摔下樹去,段嶺摔在武獨身上,落在滿是朽葉的地上。

    緊接著拔都大喊一聲摔下,武獨側身避開,再一掌拍在他的腰間,改直墜為橫飛,拔都重重撞向另一棵樹,再次昏倒。

    樹從中,陽光落下,段嶺踉踉蹌蹌地起身,抱著武獨,埋在他的肩前,兩人頭髮都**的,武獨緊張得不住發抖,抱住段嶺,親了親他的額頭。

    一切都結束了,不片刻,高處的喊殺聲漸小下去,武獨chuī響哨子,河北軍繞路下來會合,眾人紛紛上馬,棄了營地,快馬加鞭,趕往鄴城。

    抓到一條大魚,段嶺卻半點也沒有開心,只因拔都一路上連話也不與他說。

    「布兒赤金。」耶律宗真策馬,來到裝載俘虜的車前,朝拔都說,「你輸得不冤枉。」

    拔都沒有理會宗真,倚在車欄旁,望向燦爛星空下,一片荒蕪的河北平原。

    段嶺歷盡艱辛,終於回到了家,然而等待著他的,還有許多更麻煩的事,黑山谷的獲勝只是第一步。

    他們是急行軍回來的,段嶺一身衣服甚至未來得及換。入夜時鄴城不少地方還在燒炭,以備過冬所需。

    「鄭彥他們回來了嗎?」段嶺問。

    「還在路上。」武獨答道,「進了陳國地界,就不會有危險了,放心吧。」

    沿途都是烽燧塔,段嶺過了潯水,才真正地感覺到,回家了。

    「戰俘怎麼處理?」武獨問。

    「先把他關起來吧。」段嶺說,「不要惡待他,我現在就給查罕寫信。」

    「他是元人。」秦瀧說。

    「我知道他是元人。」段嶺答道,「沒有人比我更恨元人,我爹就是死在元人的手裡。」

    秦瀧馬上道歉,不再提了,躬身行禮,退了出去。

    段嶺靠在榻前,面對攤開的紙,他要用拔都bī查罕退兵,雖然送出這封信,奇赤一定會大怒,但這是最後的辦法。

    武獨在廳堂內寬衣解帶,自己換衣服。

    「你去清點人數吧。」段嶺說。

    「鄭彥還沒有回來,不著急。」武獨說,「你休息會兒,我若是查罕,我就不會來了。」

    段嶺明白武獨的意思,拔都帶著他的人進了黑山谷,監軍查罕與一眾元將居然不作為主力突襲,可見這五萬大軍本來就內部不和,彼此牽制,更互相不服,現在拔都戰敗被抓,只會淪為查罕等人的笑柄,他們當然不會再過潯水來要人了。

    如果真是這樣,問題就變得簡單起來,為今之計,只有等鄭彥那隊人歸來,方可得知敵qíng。

    耶律宗真在太守府院裡走了幾步,問:「這是你的宅邸?」

    「前任太守。」段嶺答道,「孩兒們,歡迎貴客吧。」

    眾護衛紛紛朝耶律宗真行禮,基本禮節還是要的。

    「非常時期,不必多禮。」耶律宗真擺手道,「你忙吧,容我叨擾幾天。」

    「你到底是借路來的,還是做客來的?」段嶺哭笑不得道。

    「是借路,也是順便做客。」耶律宗真說,「此生不一定能再到南方來,許多地方,不過俱是走一次而已,就不能容我看看你的國土?」

    耶律宗真總是那雲淡風輕的態度,天大的事qíng,到了他面前仿佛都變得輕鬆起來,段嶺反而有點捨不得他走了。

    正在此時,費宏德一身單衣,從側院走來,顯然是聽到段嶺與武獨回來的消息,特地過來看看,這一出來不得了,居然看見了遼帝!

    「陛下?」費宏德錯愕道。

    耶律宗真微笑,朝費宏德點頭,說:「費先生,又見面了。」

    費宏德忙行禮,段嶺便道:「費先生,這些時日,由你負責接待陪伴陛下吧,時候也不早了,先休息下再說。」

    費宏德道:「陛下這邊請。」

    耶律宗真便朝段嶺點點頭,與一眾護衛跟著費宏德走了。

    武獨換過衣服出來,坐在榻畔。昏暗燈光下,已近破曉時分,段嶺對著那張白紙,一時間不知從何寫起。

    「拔都呢?」段嶺問。

    「不是吩咐帶下去關著了?」武獨答道。

    段嶺忙昏頭了,又問:「鄭彥他們呢?」

    「路上。」武獨不耐煩道,「你問了好幾次了。」

    段嶺哈哈笑了起來,武獨又道:「什麼人都在你的心裡,唯獨我是沒份的。」

    段嶺轉頭,望向武獨,武獨披著半濕的頭髮,若有所思地望著廳外。

    「我給老爺梳頭。」段嶺說。

    「去洗個澡?」武獨問。

    「等他們回來吧。」段嶺爬到榻上,跪在武獨身後,取過梳子,把武獨的頭髮理順。武獨長發披散時,頗有點李漸鴻的感覺,充滿了霸氣。

    「睡會兒。」武獨握住段嶺的手腕,順勢把他放倒在榻上,說:「睡一覺,明天起來,什麼都好了。」

    「嗯……」段嶺睏倦得很,自己一身髒兮兮的,卻已架不住睡意,疲憊地倚在武獨懷裡入睡。

    過了不久,他依稀聽見鄭彥的聲音在說話,還有郎俊俠的聲音。

    他們都平安回來了,段嶺心想,可他實在睜不開眼睛,又感覺到武獨橫抱著自己,穿過走廊,到房間去。

    ☆、第164章 開誠

    這時候,段嶺還沒有意識到,在鄴城的時光,將成為自己人生里的一段qiáng力轉折點,許多人、許多事,就這麼朝著命運註定的軌跡,轟轟烈烈地直衝而去,再不回頭。

    當他醒來時,一切恍若隔世,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以為自己回到了孩提時的上京。

    唯一不同的,只是身邊躺著的人變成了武獨。

    他起身端詳武獨,武獨熟睡之時總是保持著警惕,連有人靠近他們的臥室,也能瞬間睜開雙眼,卻只有對段嶺是不設防的,仿佛會自動把他給過濾出去。就像往常一般,段嶺醒來後,武獨稍稍地動了下,接著繼續睡。

    段嶺便輕手輕腳地爬起來,發現自己光著身子,髒衣服全換掉了,chuáng邊放著一盆水,盆邊搭著布巾,段嶺便擦拭了下自己的身體,並對著鏡子端詳。

    今年冬天,他就要十七歲了,不知不覺,與武獨認識,居然也已有兩年。

    武獨聽見聲音也醒了,坐起來,一臉委頓,看著段嶺。段嶺便有點不好意思,坐回榻上去,親了親他。

    武獨還未清醒過來,段嶺問:「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武獨顯然也是睡太多了,一臉睏乏,秋末冬初,大家都懶洋洋的。

    「老爺。」段嶺說。

    「唔。」武獨起身洗漱,完了便與段嶺到廳堂里去。

    「先處理城中事吧。」段嶺趁著侍衛端上早飯時,吩咐道,「待會兒再請客人。」

    林運齊、嚴狄、王鉦與施戚都在,分別過來見過段嶺,武獨依舊坐在主位上,段嶺則坐在武獨身旁吃早飯,聽著眾人對答,jiāo代鄴城之事。

    「城中打點,俱與往常一般。」林運齊說,「未有變化,太守大人這次出去太久了,朝中來過信使,都找不到人。」

    「是我的錯。」段嶺答道,「初時沒想到會牽扯出這麼多事來,此事勞煩林大人替我先行按下,不可通報朝廷,過了待我寫信細細稟告。」

    林運齊微一遲疑,段嶺又說:「牧相那邊是不妨的,昌流君已經回去了。」

    「好。」林運齊鬆了口氣,畢竟這麼大的事,誰也不敢給段嶺兜了,又說:「此次隨校尉將軍出征的鄴城軍、河間軍俱有立功擢升。」

    「戰死的將士,撫恤給雙份。」段嶺說,「不能少了。」同時打定主意,讓耶律宗真拿點錢來,畢竟也是為了他才打起來的。

    林運齊提筆記下,又說:「我這裡的沒有了。」

    王鉦答道:「民事民判,俱一如往常,唯有太守不在府中時,三城偶有貪污受賄之事。」

    「先睜隻眼閉隻眼。」段嶺答道,「入冬再來慢慢算帳,其餘事由你說了算即可,有拿不定主意的,先與運齊商量。」

    王鉦點頭,答道:「我這裡的也沒有了。」

    段嶺又朝向嚴狄,嚴狄便道:「烽燧、兵事、哨站俱好,城牆修繕部分也已做了七成,糧食一到,又招了些人,速度快了些。」

    「入冬前能修完嗎?」段嶺最關心的兩件事,就是軍力與財政。

    「不成。」嚴狄搖頭道,「本想再抽點人出來,冶煉兵器,如今炭是有了,鐵器也不怎麼缺,須得趁今年過冬,囤積兵器。」

    段嶺想了想,說:「冶鐵之事暫且按下,十一月再提,修城牆須得加快,給你二十天時間。」

    嚴狄沉吟片刻,而後答道:「成。」

    段嶺說:「潯水北岸有四萬餘元軍,就在黑山谷後紮營,可不能怠慢了。」

    眾人沒有驚訝反應,顯然是已經知道了,便各自點頭。

    「施戚這邊呢?」段嶺問。

    這是他第一次與施戚正式打jiāo道,先前見面倉促,未曾好好考校,如今正好看看他辦事辦得如何。

    「今冬糧食有兩萬石,剛開了個頭。」施戚說,「足夠吃的,庫銀還是赤字,清點出些陳年爛帳,俱是欠淮yīn侯那邊與朝廷的,且再拖些時候。朝廷來使主要問的是賦稅,替大人擋回去了。」

    「不是說免了稅麼?」段嶺皺眉道。

    「先前是這麼說的。」施戚答道,「不知哪位大人又提議,鄴城既然退了元軍,又安分下來了,今冬說不定能增些,來使我也打點過了,兩位大人可放心。」

    肯定又是蘇閥的要求----段嶺實在不喜歡這老頭子。

    武獨吃著面,到得商議內政時,基本上不怎麼搭話,只是「嗯」了聲。

    既然施戚這麼說,料想就是送了錢,段嶺便不多在意。施戚又說:「大人臨走時吩咐的事,下官想了些辦法,第一批新炭剛出來,便拿去與百姓換了些錢用,官炭折價後到百姓手裡,不過是三文錢一斤。」

    「燒炭賺不了多少錢。」段嶺搖頭答道。

    「炭是賺不到的。」施戚說,「可也不能白給了他們。須得冶鐵方能有產出。」

    「是這麼說。」段嶺道,「我記得河間以南,是有鐵礦山的,可不知為什麼棄置了。」

    「下官也去問過。」施戚答道,「據說白河山一帶山賊盤踞,乃是曾經三城逃兵、南下流民聚集之處。若校尉大人能率軍將此地平了,想必礦石,咱們是不缺的。」

    「押後再議吧。」段嶺說,「若無異議,開chūn便來辦這樁事。糧食種子呢?」

    「正等著朝廷分派。」施戚答道。

    「不能等朝廷給了。」段嶺說,「須得另想辦法。」

    武獨說:「施戚,讓鄭彥給你寫封信,你派人到淮yīn去,先找淮yīn侯買。」

    反正鄭彥在這兒,不用也是白不用。

    「沒必要花這個錢,庫銀剩不下多少。」施戚說,「開chūn前派糧種的就來了。」

    「你不懂。」段嶺說,「朝中一層一層的,寫份公文上去,在戶部卡到你入秋都下不來,來了也是次等的種子,先這麼說,若這次戶部當真辦下來了,我當著你的面把種子吃了也不妨。」

    施戚樂道:「行。」接著又報秋季的盈虧,大筆大筆全是支出,少有收入,聽得段嶺煩死,好不容易聽完,答道:「開chūn你得想辦法把虧空補上。」

    「是。」施戚說,「只要鐵礦一出,自然是有辦法的,大人可放心。」

    「讓你想辦法。」武獨仿佛不認識般打量施戚,說,「你又把包袱扔回來?」

    施戚忙諾諾,段嶺不住好笑,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原本也是正常,對著大片荒地,讓他怎麼生錢去?但看施戚辦事極有條理,帳也管得清楚,問到什麼,不必看本就能一一報來,能力是不錯的。

    「暫且先這麼說。」段嶺又朝王鉦說,「這些日子裡城中來了客人,須得約束好手下,不可衝撞了。」

    王鉦便與眾人點頭告退。

    段嶺看了武獨一眼,武獨就說:「請客人吧。」

    「先辦公事。」段嶺頗有點疲憊,意識到接下來才是麻煩。

    「讓費先生過來聽聽。」武獨說。

    「先找費先生算了。」段嶺說。

    武獨點頭,示意也可以。段嶺便親自起來,泡了好茶,著人去請費宏德。

    「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費宏德人未到,聲音先到。段嶺忍俊不禁,無奈搖頭,接道:「糙堂chūn睡足,窗外日遲遲,怠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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