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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45:10 作者: 非天夜翔
武獨氣息急促,與段嶺唇分片刻,說:「我就猜你們還沒出城,唔……」
段嶺又吻了上來,兩人不住親吻。
「好了好了。」武獨快要按捺不住,說,「回去再好好親熱,起來,走了。」
「他們呢?」段嶺問。
「在外頭等著。」武獨答道,「不來一趟,終究不放心。」
「帶了多少人?」段嶺問。
「只有我自己。」武獨說,「從山背後翻進來的,翻山時險些摔了,雪還沒化,蹭了不少泥水。」
段嶺見武獨手肘處蹭破了些許,便給他上藥,上完藥後,武獨牽起段嶺的手,說:「走。」
兩人沿著走廊出去,武獨四處看了看,說:「鄭彥應當帶著烏洛侯穆去東城門等了。」
城守府內已撤得gāngān淨淨,竟是沒有驚動在睡夢裡的段嶺。兩人剛從府內出來,等候在門外的武士忙道:「大人,陛下請您到東門見面。」
那人戴著頭盔,正是述律端,段嶺轉念一想,吩咐道:「你去取三套鎧甲來,在東門外等候。」
耶律宗真的人馬已在東城門處集合,沒有點火把,兩隊人等著,一隊人負責吸引元軍注意力,另一隊人才是他們。
鄭彥與郎俊俠各騎一匹馬等著,武獨騎著奔霄,帶段嶺過來,靜默之中,數百名士兵都沒有說話,靜靜看著馬上的兩人。耶律宗真換上了尋常士兵的皮甲,朝段嶺抬了抬手,打了個招呼。
武獨沒有理會,只是調轉馬頭,奔霄緩緩側身過去,段嶺一手抱著武獨的腰,也朝宗真打了個招呼。
宗真策馬過來,到段嶺與武獨面前。
「勇士,我替遼國的百姓,感謝你的相救之恩。」
耶律宗真用遼語說道。
武獨似乎在思考,側頭看了眼段嶺,眉毛一揚,示意段嶺說話。
段嶺有點惴惴,宗真卻微微一笑,說:「如果朕順利回到中京,並活下去,在此承諾你,終我此生,上梓之事不會再發生,遼兵從此不過潯水一步,不犯河北,奉金三千兩、銀一萬兩、面一萬石、馬兩千匹為謝。」
這句話,宗真是用遼語說的,段嶺翻譯出來後,武獨微微動容。
「且先聽著吧。」武獨隨口答道。
耶律宗真麾下士兵快步過來,捧著兩張羊皮卷,呈於宗真與武獨。
段嶺:「……」
武獨:「……」
段嶺與武獨都萬萬未料宗真居然願意與他們簽契!這契墨跡未gān,顯是今夜提前寫就,每一份上俱有遼文、漢字,寫就遼國不犯河北的合約!
武獨的身份只是河間校尉,按理說本無資格與遼帝平起平坐,宗真為表謝意,不惜折節,武獨若要推辭,反而是對自己的折rǔ。
段嶺看了眼武獨,武獨笑了起來,說:「有意思。」
宗真麾下將士捧上硃砂印,武獨沉默片刻,將拇指蘸了硃砂印,按在羊皮契上。
「承蒙厚愛。」武獨答道。
以武獨的身份,本來是不能代表陳國立約的,但陳國以武立國,有一條明文,郡守以上級別的武將奉「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之令,面對敵國和談時,除割地、賠款、聯姻三事不認,其餘諸事,俱可替天子行使君權。
宗真亦按過手印,士兵收起兩卷羊皮紙,以金帶捆上,一卷先呈武獨,武獨便jiāo給段嶺,又一卷jiāo給宗真。
「這名述律端。」宗真朝段嶺說,「是我祖母家族人,述律家為我耶律氏族鞍前馬後,已有近百年,現在我讓他跟隨你,服侍你。」
「這個……」段嶺剛要拒絕,武獨卻知道此時不可說話,否則將會傷了兩國感qíng,便側頭以眼神示意他。
段嶺明白了,只得點頭,一時間十分感動。
「述律端。」耶律宗真讓述律端過來,雙方便各自下馬,段嶺站著,述律端朝段嶺單膝跪地效忠,段嶺忙把他扶起。
「你須待他如待我。」耶律宗真朝述律端說。
述律端大聲答道:「是!陛下!」
耶律宗真又注視段嶺雙目,說:「你救了他一命,我朝他提出時,他自己也願意,可你也須待他如待我。他曾好幾次救過我xing命,與我一同長大,是我最好的弟兄。」
這麼一個人,耶律宗真竟是相當於以「送」的方式來把述律端jiāo給了自己,以段嶺的習慣,始終不大能接受,但他無法拒絕,只得上前,與耶律宗真擁抱,狠狠地抱了下彼此。
「保重。」段嶺說。
今夜過後,用不了多久,他們便當天各一方,耶律宗真大可在突圍後才吩咐此事,但提前這麼說的用意,顯然是做好發生一切不測之事的準備。
士兵取來三套鎧甲,段嶺讓武獨穿上,鄭彥擺手示意自己不必,段嶺又指指郎俊俠,意思是讓郎俊俠穿上,免得中了流箭。
守門軍開始準備,耶律宗真的衛隊與段嶺數人等在後面。
「蠻子把自己兄弟送你了。」武獨側頭,朝身後的段嶺小聲說,「你不回他點禮?」
段嶺答道:「怎麼回,咱們窮得叮噹響的。」
武獨朝更後面看,說:「該把烏洛侯穆送他,著他領回去,好生伺候,不必還了。」
段嶺哭笑不得,卻知道武獨不過是開開玩笑。
「待會兒突圍時。記得抱緊我。」武獨又說。
段嶺抱緊了武獨的腰,側頭倚在他的背上,感覺到他寬闊肩背帶來的力量。
「不是現在。」武獨又低聲說。
段嶺答道:「當心別再像上次一樣暈過去了。」
「還不是你害的。」武獨答道。
☆、第160章 圍困
很遠的地方傳來喊殺聲,南門有隊伍出動了,且與元軍展開了正面jiāo戰。
傳令兵沿著城牆衝來,舉著火把,輪到東門了!
東門先開,第一隊兵馬沖了出去。
段嶺的一顆心驀然提到了嗓子眼,知道這些都是為了宗真,甘願付出生命的人,今夜他們的任務是引開敵軍,戰到最後一人為止,幾乎都不大可能有命回來。
耶律宗真戴上頭盔,混雜在親兵隊中,神qíng近乎冷漠,眼神十分複雜,轉過頭,朝段嶺看了一眼。
「他要是死了。」武獨說,「吃的和錢是不是就拿不到了?」
段嶺正緊張著,被突然來了這麼一句,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聽得懂漢話。」段嶺說。
耶律宗真也笑了起來。
「失敬。」武獨倒是無所謂,朝耶律宗真一拱手。
耶律宗真說:「我們遼人有一句話,叫『生與死,是一條河的兩岸,人這一生,都在渡河』,不過是提前到了對岸而已,反而省了力氣。」
段嶺想起很久以前,父親教自己的一首歌。
「天地為棺槨兮,日月為連璧……」
那是一首長城下,士兵經常傳唱的歌謠。
「星辰為珠璣兮,萬物為濟送……」
遼軍居然也懂得這首漢曲,雖不知其意,卻也跟著唱了起來,曲子意思是死在曠野之中,天地就是棺槨,日月則是殉葬的玉璧,星辰是五光十色的珠寶,萬物則是頌讚者。
「吾葬具豈不備耶,何以加此……」段嶺清澈的男子聲線唱起,眼如靜夜,與武獨對視,眼中帶著笑意。
大門再次打開,領頭一聲令下。
耶律宗真笑道:「我為你們打頭陣,殺----!」
城外,元軍火把照耀夜空如同白晝,大門一開,喊殺聲四起,熱鬧非凡。四處全在鏖戰,奔霄後發先至,武獨雙腿控馬,拔出劍,帶著段嶺,跟在宗真的衛隊身後,衝進了敵陣!
這是段嶺此生中第二次面對如此眾多的元軍。
元軍如海cháo一般湧來,然而耶律宗真的鐵甲馬更為兇猛,一瞬間直接撞了上去。突圍軍連番出城,元軍還未明遼軍之意,以為是來襲營的,剛回過神,後陣內便四處起火。
一隊隊的遼兵接連沖了出來,四處衝擊元軍的防線,每出一隊兵,防禦陣線便被打開一個缺口,元軍開始調動兵馬,竭力應對。
段嶺根本不知道面前有多少人,但宗真一定已安排人在城牆上觀察過,確定他們沖的是防禦最薄弱的地方,然而正面撞上去時,至少也有上千人。
拒馬樁被鐵甲戰馬撞開,第一撥上前迎擊的元軍被撞得人仰馬翻。緊接著更多的元軍開始包抄,四處全是殺聲、吶喊聲,還有流箭飛來飛去,段嶺已無法彎弓搭箭,一旦被撞下馬,將是死路一條。
他緊緊地抱著武獨的腰,把頭埋在他的背上,閉著雙眼,本以為當有不少慘叫聲,但他們身邊,反而是最安靜的。
只因武獨手持烈光劍,見人殺人,見馬斬馬,有人手持兵器衝來,便連人帶兵器一起斬斷,時而回手摸暗器,暗器飛she時,便有人悄無聲息地墜落馬下。
劍上、暗器上統統餵了見血封喉的劇毒,哪怕釘在馬匹身上,戰馬也瞬間翻滾,喪命。
如同暗夜中浴血的死神,稍沾上一點邊便有一條生命無聲無息地葬送。
直到攻勢稍緩,武獨大喝道:「山兒!」
段嶺手臂緊了緊,示意他還好,武獨吼道:「所有人,閉氣!」
緊接著,武獨叼著鐵哨,猛地一chuī,內勁到處,尖銳聲響,沖向最後一道防線。
耶律宗真與一眾衛士接到命令,同時閉氣,突圍出來的上百騎齊齊踏動地面,發出悶雷般的聲響,向著朝他們發動衝鋒的上千敵軍猛然撞了過去!
兩軍相撞的瞬間,武獨雙手一展,帶著段嶺俯在奔霄身上,以內力朝兩側送出兩道藥粉,「呼啦」一聲呈水平線飛she而去,藥粉悄無聲息地在空中擴散,飛揚。
緊接著武獨反手一攬段嶺,身後所有士兵同時側身,藏身戰馬身側,固定住身軀,撞上了元軍的衝鋒陣。
高舉武器的元軍碰到那道藥粉,登時全部翻倒,防線又被打開了一個缺口。武獨抖開烈光劍,將撞上來的中毒士兵斬成兩半,第一個衝過了包圍圈!
「過了!」武獨喝道。
段嶺馬上摘下背後長弓,側身,彎弓搭箭,指向兩人身後。
遼軍也衝過了防線,元軍除卻中毒士兵,還有數百人,當即呈包抄陣勢,朝他們衝來!
「解甲----!」黑暗中,遼軍吼道。
奔馬狂沖之中,遼軍紛紛一扯馬上繫繩,「嘩啦」一聲,戰馬上的鐵甲全部散開,被拋在身後,緊接著衛士們全部扯下身上鋼鎧,當真是一路丟盔棄甲,只為了減輕重量。
元軍開始she箭,一箭飛來,擦過耶律宗真的臉龐,勁風接二連三地響起,段嶺瞄準對方弓箭手,果斷一箭。
she的卻是對方的馬,那匹馬頓時滾倒,馬上之人被後面追兵踩踏,段嶺連珠數箭,每一箭都放倒一個人。
武獨給他準備了足夠的淬毒箭矢,箭上餵有中者立斃的蝮蛇涎,段嶺專she馬,不片刻就憑著這箭放倒了數十名騎兵。
「逃脫了嗎?」段嶺問。
跟上前的遼軍越來越多,眾人卻不敢鬆懈,武獨回頭道:「鄭彥!」
「在的!」鄭彥臉上全是血,一抹道,「昌流君不知道出城了沒有!」
「烏洛侯穆呢?」段嶺問。
「在後頭!」鄭彥答道。
「別讓他跑了!」武獨喝道。
耶律宗真的衛隊趕上,呈羽翼般散開,追趕著段嶺。武獨放慢了速度,問:「你們的頭兒呢?」
「我在這裡!」宗真的聲音喊道。
折損了將近一百人,親衛都還在,段嶺回頭看時,見有三匹戰馬跟在他們後頭,其中一匹是述律端騎著。
「有受傷的嗎?」段嶺又道。
沒有人回答,就算受傷了也不敢拖累大伙兒,希望沒有事,段嶺稍稍鬆懈了點。
「還有箭嗎?」武獨問。
「十二根。」段嶺說,「你還有嗎?」
「省著點she。」武獨說,「這種毒太難做了。」
段嶺「嗯」了聲,天空中烏雲密布,月亮隱去,暗夜中伸手不見五指,馬蹄包裹著布,為免驚動元軍。
然而就在不遠處,又有廝殺聲,是一隊元軍與遼軍正在廝殺。
「轉向!」武獨馬上道。
然而來不及了,對面元軍已發現了他們,棄了遼軍,在官道上朝他們殺來,顯然是臨時被調出,守在路上,足有兩千多人。
官道上全是元軍,同時彎弓搭箭要朝他們she來,再要qiáng沖,必死無疑!
「進高粱地!」耶律宗真喊道,「既定點集合!」
遼軍一聲令下,登時「唰」的一聲散進了平原兩側的高粱地里。緊接著箭矢亂飛,朝他們she了過來,元軍也隨之一分為二,衝進了高粱地中!
黑暗裡到處都是聲響,流箭亂飛,she在段嶺背上,段嶺穿著白虎明光鎧,也不知替武獨擋了多少箭,背脊痛得要死。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高粱地內似乎有什麼東西疾速衝來。
武獨抽出劍,突然間意識到危險,猛地躬身,揮劍斬去,「叮」的一聲斬中匕首,繼而以劍一挑,爆起一捧血霧。
是步兵!段嶺心中一震,但步兵有這速度?!
緊接著一道飛索she來,奔霄登時滾倒,千鈞一髮之際,武獨單手摟住段嶺,兩人同時從馬背上翻了下來!
「起!」武獨怒喝道,借著側翻之力,以肩膀頂著奔霄側旁,將它再次頂起。正要翻身上馬時,背後倏然有人追到了段嶺身前,抽出長刀,一刀唰然斬下。
武獨突然轉身,與此同時,段嶺朝後猛地一退,短短瞬間,看清了衝上前的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