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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45:10 作者: 非天夜翔
「陛下知道以後,你要怎麼jiāo代?」鄭彥問。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段嶺說,「鄴城與江州晝夜奔馳,也要半月來回,不能再等朝中命令了,上任時我有陛下手諭,便宜行事,不怕朝廷大臣。」
段嶺既這麼說,鄭彥與昌流君也不好再說什麼。
「國事你比我們這些武人清楚。」鄭彥說,「你覺得行就行吧。」
這話鄭彥本來是不必說的,沒人在乎他的意見,段嶺聽到時卻抬眼看鄭彥,笑著說:「謝謝。」
鄭彥喝了口酒,吊兒郎當地笑了笑。
段嶺知道鄭彥既然這麼說,來日李衍秋若怪罪,他也會幫自己求qíng,畢竟這是跨國界出兵,朝臣想拿此事做文章,還是有辦法的。
但管不了這麼多了,只要武獨答應,別的都不算什麼。
「我倒是沒想到,武獨居然會救這群遼人。」鄭彥說。
「因為國讎家恨麼?」段嶺問道。
鄭彥沒有再說,段嶺寫完了信,擱在一旁,昌流君便拿去看了。
「你不懂。」段嶺說,「拿國家大義、蒼生安危來說服他,他也是不做的。可如果我說這是為了我,他就會做。」
鄭彥笑了起來,說:「你若是開個口,我也為你做,晚上陪我睡一宿,明天早上我去把窩闊台的頭提過來,倒也不必武獨了。」
「喝你的酒。」段嶺說,「此間主人全是看我面子上,再這麼說胡話,你就沒有酒喝了。」
「你有這本事?」昌流君打量鄭彥,說,「別是成了人質,要人去救你。」
「提不過來。」鄭彥說,「便死在裡頭,也不枉為平生快慰之事。山兒,還是說,你喜歡昌流君這種大傢伙?」
昌流君蒙著面,看不出臉紅了沒有,反唇相譏道:「要麼你和牆角那位仁兄玩幾招,讓我倆觀摩觀摩?若有chūn|藥,倒是可為你倆助興的。」
「烏洛侯殿下若小個十來歲,那定是為他上刀山下火海也是願意的。」鄭彥道,「玩個三天三夜也不成問題,只可惜……」
「夠了!」段嶺道。
段嶺心想,你倆實在太吵了,就不能學郎俊俠安安靜靜,坐牆角不說話嗎?
末了,鄭彥又起身,醉醺醺地邁出去,險些被門檻絆了,忙一式醉拳,拉開架勢站穩,拍了拍武袍,懶洋洋地過走廊去。
「去哪兒?」段嶺問。
「做飯。」鄭彥的聲音在外頭說,「好幾天沒吃過正經一餐了。」
段嶺登時心花怒放,果然有鄭彥在就是好。
他將述律端叫過來,讓他朝宗真打個招呼,這幾天裡自己的院中會有幾個行止怪異的客人,讓他不要見怪,儘量滿足客人的要求。
片刻後述律端答道鄭彥正在廚房裡頭做飯。段嶺便安了心,反正現在四大刺客里唯一有危險的被下了藥,還有另外兩個在旁,世上最安全的地方,莫過於這院子裡頭了。
☆、第157章 奇兵
「你和遼國的皇帝認識?」
吃飯時,昌流君忽然來了這麼一句。樂-文-
「從前不認識。」段嶺正想著要怎麼和武獨配合,退外頭那五萬元軍的事,心不在焉地說,「最近才認識。」
昌流君不過也只是隨意一問,並未想太多,就這麼被段嶺瞞了過去,反而是鄭彥道:「他看起來挺喜歡你啊。」
「長得漂亮吧。」段嶺隨口道,「長得漂亮的人,總是占便宜,在好看的人眼裡,這世上什麼都是好的、親切的,因為大家都待他好。」
郎俊俠的手被暫時解開了,獨自在一張案几上吃飯。段嶺房內擺了五張矮案,左側第一位空著,以示是武獨的位置,鄭彥坐武獨下首,昌流君坐右手邊第一個,郎俊俠敬陪末席。
段嶺吃著吃著,忽然想以後如果自己當了太子,會不會也是這樣,平時四個刺客輪流值班,晚飯時大伙兒則一起吃飯,武獨要是在就好了。
「也不見得。」郎俊俠突然說,「這世道厚愛的人,老天爺未必就善待他了。」
昌流君眼睛轉了轉,似乎想嘲諷他。段嶺卻不想在吃飯時也聽他們擠對來擠對去的,便開口道:「嗯,烏洛侯大人此言有理。」
昌流君這才不說話了。
段嶺把鄭彥做的菜一掃而空,昌流君與郎俊俠實在是沾了光才有這頓飯吃。吃完以後,段嶺把食盒隨手一擱,晚上打算去見宗真。
「誰收拾?」昌流君問。
「你收拾。」鄭彥道,「這兒你官職最低,所以你收拾。」
昌流君說:「戰俘收拾吧。」
段嶺說:「喚個僕役過來不就好了。」說畢起身往耶律宗真處去,鄭彥起來要跟,段嶺說:「都休息吧,不必管我了。」
若是帶著昌流君或鄭彥,聽到他與宗真的談話,說不定要起疑。雖然他可以與宗真說遼語,卻也容易從神態上發現破綻。
現在郎俊俠被抓住了,自己便再沒什麼危險,不必提心弔膽下去。段嶺伸了個懶腰,穿過走廊,不片刻,竟是郎俊俠跟了出來。
郎俊俠吃過晚飯,手又被束了起來,這次用的是一副生鐵手銬,沉甸甸的,上了把銅鎖,除非把手腕砍斷,否則根本打不開。
昌流君朝外張望,段嶺便搖搖頭,示意沒關係。
他就這麼被郎俊俠跟著,轉過花園裡,心中思考,若是武獨,說不得定會時刻緊盯著郎俊俠,然則鄭彥與昌流君,則不清楚他和郎俊俠的關係,在他們眼裡頭,郎俊俠現在再殺人滅口也沒用了。
武獨給他吃的藥如果有效,現在郎俊俠的武功至少去了九成,還會有危險嗎?
段嶺走著走著,突然轉身,抬手去推他,郎俊俠猝不及防,腳步虛浮,險些被走廊里的花盆絆倒。
武功確實被抑制住了,段嶺心想。
郎俊俠幾乎不用思考就明白段嶺在想什麼,站定後說:「你這一掌出得太急了。」
「我爹教的。」段嶺答道,「山河掌法,沒怎麼認真學。」
郎俊俠說:「左手沉肘,右手推,左手格。」
段嶺不理會他,轉身繼續朝前走。
「你跟著我做什麼?」段嶺頭也不回地說。
郎俊俠手腕上的鐐銬與銅鎖發出撞擊的輕微聲響,沒有回答。
「我原本想去鄴城找你。」郎俊俠答非所問地說,「可是你來了落雁城,來這裡做什麼?」
「宗真在這兒。」段嶺不想告訴他錢七的事,隨便編了個理由答道,「我來答謝他借我糧食。」
「想起來了。」郎俊俠點了點頭,「你對他有救命之恩,他自然會全力幫你。」
段嶺聞言猛地一震,當初許多不合理之事,如今都有了解釋!郎俊俠為什麼會知道他保護了宗真!那個時候他不在上京!
只有一個解釋----chūn夜裡倏然出現的刺客,就是郎俊俠!
「出手偷襲宗真的人是你?」段嶺難以置信地問道。
「嗯。」郎俊俠雲淡風輕地說。
「誰讓你這麼做的?」段嶺問。
郎俊俠眉毛微微一揚,答道:「以後你就知道了。」
段嶺:「……」
段嶺覺得這傢伙有時候簡直不可理喻,從前脾氣就是這樣,過了這麼多年,如今還是這樣。
他轉身繼續向前走,突然覺得不對,轉過身,聲音發著抖:「你和遼人無冤無仇,當初你為什麼要殺宗真?」
郎俊俠低頭看著段嶺,視線又越過段嶺,投向他身後。
「段嶺。」宗真的聲音在段嶺背後響起,「正想找你。」
段嶺qiáng自鎮定下來,心裡轉過無數個念頭,卻又被逐一推翻,郎俊俠和遼人也有仇嗎?先前據他所言,並未提到與遼有什麼宿仇,但只要郎俊俠不想告訴他真相,也可補一句與遼的嫌隙,任誰也查不出真相。
他的思緒一片混亂,來到宗真面前。宗真只是瞥了郎俊俠一眼,便搭著段嶺的肩膀,與他進廳內去,郎俊俠跟到廳前,卻被護衛攔了下來,只得轉身守在廳外。
「怎麼了?」宗真發現段嶺的神色稍微有點變化。
段嶺搖搖頭,宗真改用遼語,問:「如今你身份有變,須得換個稱呼?」
段嶺也用遼語答道:「喚我王山吧,雖然我更喜歡段嶺這個名字。」
宗真便點了點頭,示意段嶺坐在榻上,與他同榻而坐,兩人相對,中間擺了一張案幾。段嶺知道這是非常隆重的禮節----與君王坐同席,遼國只有極少數人有這個待遇,就連韓唯庸也不行。
「先說你的事,有什麼事?」宗真認真地說。
段嶺沉吟片刻,不知道自己的計劃是否行得通,朝宗真說:「武獨回去帶兵了。」
「多少人?」宗真一下便抖擻了jīng神。
「兩千。」段嶺答道,「是我能出的極限了。」
兩千人對五萬人,換了蔡閆肯定對這數量嗤之以鼻,但段嶺知道,只要運用得宜,加上落雁城怎麼樣也能湊個一千人出來,奇兵致勝,要打跑元人是不一定,想自己逃,還是能逃掉的。
宗真起身,在廳內來回踱步,自言自語道:「這是一招奇兵。」
段嶺終於放心了,可見宗真那身騎馬騎出來的肌ròu不是白練的,平時一定有帶過兵,萬一宗真說「太少」,那就完蛋,哪怕父親在世也兜不住,自己只能先跑了。
「騎兵多少,步兵多少?」宗真問。
「老兵。」段嶺答道,「個個挎上弓箭就能騎she,背盾挎刀,下地能揮刀ròu搏,守鄴城、河間守了十來年,從前是……」段嶺想了想,最後還是認真說:「征北軍,先父舊部,專門和你們遼人,還有元人打仗的。」
「若知道是來救我。」耶律宗真問,「會有牴觸qíng緒不?」
段嶺答道:「不會的,我相信武獨。」
那是武獨的兵,他既然答應了,就一定會有辦法,否則以段嶺的身份只是太守,也無法越級去管河北軍將士。
「好。」耶律宗真正要說「容我想想」之時,忽然轉念,坐下,把段嶺的手牽在手中,兩手手掌一起握著,問:「你有什麼安排?」
「我沒有安排。」段嶺還是決定留一手,不想讓耶律宗真知道自己的布置,答道,「你說,我送信給武獨,讓他照辦就是了。」
於是耶律宗真點頭,說:「這麼一來,須得取道經過你陳國,輾轉從潼關入西涼,再回中京去。」
段嶺既然要出手幫助宗真,便須得送佛送到西,沒有突圍後就讓他自生自滅的道理,這點他也仔細想過,答道:「我寫了一封信,給玉璧關的守將韓濱,到時候你扮作商人,直接通關,從玉璧關出去,正好少走點路。」
耶律宗真接過段嶺遞過來的信,只是看了一眼,便擱在一旁,說:「謝謝。」
段嶺知道他還需要考慮,忍不住說:「宗真。」
若換了從前,這話他一定不會說,但現在兩人的地位是平等的,雖說段嶺是太子,還是流落在外、未得承認的太子,然而以禮節而言,國君與儲君等同,二人平起平坐,也正因如此,耶律宗真從一開始便以儲君之禮待段嶺。
耶律宗真看著段嶺的雙眼。
「有句話我就說了。」段嶺說,「這次是你我的緣分,再來一次,我當真不知道你在何處。」
「我知道。」耶律宗真自然明白段嶺在提醒他,若不快點收拾韓唯庸,實在是太危險了。
「上次也是你在我身邊,方令我逃過那一劫。」耶律宗真說,「我心裡終究是存了一絲念頭,不想就這麼對……動手。」
段嶺知道他話中所指是蕭太后,畢竟是母子,耶律宗真也有顧忌之處,如果他回國後還不馬上採取手段,那麼段嶺費盡心思所做的一切,都將打了水漂。救他沒問題,可救了他,最後事qíng還不按自己所想的發展,是段嶺沒法接受的。
自古無qíng帝王家,父子相殘,骨ròu相弒,多有發生,若換了是自己呢?
「你放心。」耶律宗真說,「那時我未熟稔朝政,培養的人也沒起來,回去後方按兵不動。這次韓唯庸知道若不殺我,我就會殺他,方有此破釜沉舟之舉。我向你保證,回中京後,半年內一定設法收拾掉他。」
段嶺點了點頭,有了這個保證,他才稍微放心一些。
☆、第158章 臨危
「當年上京的刺客,可有線索?」段嶺又問。
他已經知道是郎俊俠了,但他隱隱約約,覺得這件事並不簡單,既然郎俊俠不說,他只能看看宗真是否清楚。
「我找你的事。」耶律宗真沉吟片刻,而後起身,走了幾步,說,「也許與這有關。那名刺客,是你們陳國派出來的人。」
我知道,段嶺心想。
耶律宗真繼續說:「據此,我懷疑韓唯庸與你陳國,在那時便有往來,但此事還須查證,待我扳倒韓唯庸後進行拷問,不出半年,便可還你真相。」
段嶺感覺眼前蒙著一層霧,某些事的真相隱隱約約,呼之yù出,然而卻始終隔了那麼最後一個關鍵點。
「我要說的,是兩把劍的下落。」耶律宗真說,「上京淪陷後……」
段嶺馬上捂住了耶律宗真的嘴,意識到郎俊俠還在房外。
耶律宗真與段嶺極近地對視,注視著彼此。
片刻後,耶律宗真拿來一張紙,以遼文寫道:【遼、元兩軍鏖戰三日夜,終將元軍驅逐出城,後來打掃戰場時,在芳文巷外撿到一把古劍,曾呈於韓唯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