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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45:10 作者: 非天夜翔
    烏洛侯穆與郎俊俠,哪個才是真正的他?

    「我是來殺你們的。」郎俊俠淡淡道,「你們既然相信了我,就要做好被我背叛的準備。」

    段嶺驀然一震,怔怔看著郎俊俠。

    「因為仇恨嗎?」段嶺低聲說。

    「四十年前,烏洛侯國破。」郎俊俠低聲答道,「皇室中人帶我逃進了鮮卑山,在那兒苟延殘喘。漢人與元人又來了,血洗我的村莊,屠殺我的族人。相見歡,原本是我們的曲子。」

    段嶺:「……」

    「它講述的是在桃花盛開的地方等待,等你的qíng人歸來。」郎俊俠稍稍抬起頭,與段嶺對視,眼中帶著莫名的滋味,又說:「段嶺,你長大了,以前我常常對你說,有些事,以後你會知道,但後來我仍覺得,有些事,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段嶺的呼吸窒住了。

    「那你……為什麼不在一開始就殺了我?」段嶺問。

    「因為小時候的你還有用。」郎俊俠說,「你爹孑然一人,能做什麼?只有你父子二人回到南陳,掌權之後,我才能藉此復國。」

    「所以你以為我死了。」段嶺顫聲道,「才扶持蔡閆當了太子,你們有什麼jiāo換條件?」

    郎俊俠笑了起來,沒有再說一句話,視線又低下去,注視著段嶺的袍襟。

    院內漫天飛雪,沙沙作響。

    三人頭上、肩上都沾了不少雪花。

    「你不能朝他下手。」昌流君說,「他是太子太保,正二品,擅殺朝廷命官,這兒的全部人都會受牽連。」

    「容我問一句。」鄭彥說,「阿木古所言是真的?」

    武獨看了眼鄭彥,與昌流君都不說話了,鄭彥說:「事到如今,你們若還想瞞著我,我便假裝不知道就是了,可是你要對烏洛侯穆動手,便須得說清楚,否則這事兒我沒法給你們兜著。」

    「你來這兒做什麼?」昌流君問。

    鄭彥滿不在乎地答道:「先前不是說了麼?」

    「我說你來鄴城。」昌流君又道。

    「陛下密旨。」鄭彥答道,「不能告訴你。」

    昌流君嗤之以鼻,武獨考慮再三,說:「太子是假的,長聘查出了證據,證據就在落雁城裡。」

    這話一出,昌流君劇震,似乎沒想到武獨居然就這樣說了出來。

    「這話是你說的。」昌流君冷冷道,「武獨,我可什麼也沒說。」

    「沒關係。」武獨答道,「自然是我說的,丞相有什麼話,讓他來找我。」

    鄭彥似乎毫不意外,問:「真的在哪兒?」

    「我不知道。」武獨答道。

    「證據呢?」鄭彥又問。

    「證據是個人。」武獨答道,「你最好不要管太多,鄭彥,當作不知道就行了。」

    鄭彥的身份比其餘幾人都更敏感,畢竟他除了忠誠於李衍秋外,背後還有另一個勢力:淮yīn侯姚復。

    這件事若是被姚復知道了,更不得了,是以昌流君才覺得武獨所言不妥。

    「昌流君會設法將人證帶回去。」武獨說,「至於這事兒接下來怎麼解決,全看牧相了。烏洛侯穆千里迢迢過來,想必也是查到了消息,要殺人滅口,只是我們先一步找到了人證,又把他抓了起來,如今怎麼處置,須得咱們三個給一個說法,此事與王山無關,不必牽扯上他。」

    「事qíng經過,他知道多少?」鄭彥問。

    「那天夜裡,他也在江邊。」武獨說,「對真相的了解僅止於此。王山沒有來過落雁城,他始終在鄴城,眼下只有咱們三人站在這個院子裡頭。」

    鄭彥與昌流君都知道,武獨這是鐵了心要保住王山,畢竟這件事捅穿了不得了,李衍秋盛怒之下,許多人也許都會擔上連帶責任。

    「當年烏洛侯穆將太子帶回來時,我就覺得不妥。」昌流君說,「按理說一個歷盡辛苦,回到朝廷的人,該當時不時提起往事才是,太子卻極少談及過往,像是生怕多說多錯,被人抓住了漏dòng。」

    「陛下知道這件事麼?」武獨問道。

    鄭彥遲疑良久,而後緩緩搖頭,不知是「不知道」,還是「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若是這般。」鄭彥開口道,「烏洛侯穆不能殺,他是最重要的人證,若你在此處殺了他,回去便再無對證。」

    武獨與昌流君又沉默了,確實如鄭彥所言,不能簡簡單單就把房裡那傢伙給gān掉了,一旦這偽造太子身份的主謀死去,回去後便再無對證,若被李衍秋查出,烏洛侯穆死於他們三人之手,反而像是牧曠達主使並推動了這一切。

    「你不能做證麼?」昌流君問。

    鄭彥答道:「當然不能,你在想什麼呢。我又不是當事人。」

    房中,外面的雪漸漸地停了。

    段嶺沉默許久,這是他意料之中的答覆,卻無qíng地撕開了那幾年裡,上京城中溫暖的假象,呈予他一個真實的、血淋淋的理由。

    「所以那些都是假的。」段嶺說,「你待我的好,都是假的。」

    「是假的。」郎俊俠復又抬眼與段嶺對視,答道,「你爹說得不錯,不能相信我,所以你信錯了人。我也讓你不要報答我,只因在上京時,我並非真心誠意地待你,不過是想借你父子二人,行我的復國大計,至不濟,也借你的手來報復漢人,讓你們與元人打個兩敗俱傷。」

    「蔡家人是被你們用反間計殺掉的。」郎俊俠又說,「他恨你們南陳,也恨元人,你既然死了,我便無處容身,不如讓他替代你,坐在那個位置上。」

    他認真地端詳段嶺,許久後說:「沒想到你回來了,長大了,可這錯已經鑄成,沒有別的選擇。」

    天地間一片雪白,他的思緒回到了千里冰封的huáng河,與雕欄玉砌的曠野,他曾經蜷縮在郎俊俠的身前,感覺著他的體溫,聽到他的心跳,從黑暗無望的夢中離開,進入敞亮的大千世界。

    「我不相信。」段嶺說。

    郎俊俠低下眉眼,淡淡答道:「隨你吧,該說的都說了。」

    「這是我要的回答。」段嶺認真看著郎俊俠,沉聲說,「卻不是你的真心話。」

    段嶺坐在郎俊俠的面前,說出這一句時,隱約散發出一種久違的威嚴與氣勢。

    「你說謊的時候與別的人不同。」段嶺說,「你會看著對方的雙眼說謊,但當你說真心話時,眼睛反而會避開對方的視線。因為你已經習慣了掩藏自己……」

    就在此刻,武獨推門進來,房中登時大亮。

    ☆、第156章 暫別

    「你確定有效?」昌流君說。愛玩愛看就來

    「這藥吃下去。」武獨說,「一旦提氣,真氣就會紊亂,讓他暫時無法動武,直到給他解藥為止。」

    武獨將一枚藥丸放到郎俊俠面前,說:「吃下去吧,不要bī我動武。」

    郎俊俠自知抵抗無用,也沒有任何反抗之舉,服下了藥,服藥的那一刻,段嶺不安地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

    段嶺絲毫不懷疑武獨配藥的能力,這群刺客平時風花雪月,做什麼都看似不正經,然而真要對付起敵人來,簡直一個比一個狠。

    武獨見郎俊俠服下藥後,便掏出一個小瓶,在他領子附近晃了晃,金烏聞到氣味,從他衣領中鑽了出來,蜷成一團,被武獨收走。

    武獨轉手把金烏遞給段嶺,讓他依舊放在懷中。

    「然後呢?」段嶺問。

    武獨說:「然後,有事qíng與你商量。」

    天色漸晚,雪停了,斜陽晚照,透過長廊。武獨身材筆直修長,走在前面,段嶺跟在後面,穿過一條長廊,來到後院花園中,這裡地形稍微開闊了些,若有人來偷聽,一眼就能看見。

    段嶺停下腳步,與武獨面對面,他端詳武獨的表qíng,想起昨夜吵架過後,武獨也許還沒消氣,心裡便有點不安。

    武獨認真地看著段嶺的臉,注視他的雙眼。段嶺看出了他的眼神,那是動qíng的眼神。

    「如果你不是太子有多好。」武獨低聲說,並抬起手,放在段嶺的耳畔,拈著他的耳垂,輕輕地揉捏。

    段嶺心中一dàng,感覺到那呼之yù出的qíng感在彼此心頭dàng漾,他忍不住上前去,緊緊抱著武獨的腰,依偎在他的懷中,捨不得放開。

    兩人便這麼互相抱著,一句話不說。沉默良久後,段嶺說:「你的心跳得好快。」

    「我在害怕。」武獨說,「鄭彥知道了,牧曠達也知道了。恐怕事qíng沒法收拾。」

    「會有辦法的。」段嶺依偎在武獨身前,知道牧曠達一旦發現他才是真正的太子,一定會千方百計來除掉他。蔡閆在那個位置上,對牧曠達來說不構成威脅,他段嶺坐上去後,牧曠達才真正地需要懼怕。

    「你打算讓他做證嗎?」段嶺抬頭看武獨,問道。

    武獨說:「只有人證不管用,還需要有物證,否則這件事只會越扯越大,一旦走出第一步,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段嶺嘆了口氣,放開武獨,武獨卻握著他的手,彼此都知道,這次鄭彥回去一定會朝李衍秋提起此事,李衍秋不可能無動於衷。而昌流君回去後,也會朝牧曠達提起此事。

    至於蔡閆是否會知道,就不得而知了,這麼一來,相當於三方都會提前動手。而段嶺還在鄴城,不能回去。

    「說不定對我們來說反而是好事。」段嶺答道,「如果咱們一直在鄴城,等牧相與蔡閆解決了這樁事後再回去,會好很多。」

    武獨「嗯」了聲,猶豫不語。段嶺又想起一件事,朝武獨說:「宗真答應我,這次回去以後,他會幫我搜羅證據。說不定能發現什麼有用的宗卷與文獻。」

    武獨低頭看著段嶺,眼裡帶著複雜的意味。

    「如果你不想動手。」段嶺說,「我們這就走吧。」

    他把最後的選擇權jiāo給了武獨,武獨憂傷地微微一笑,似乎已經消氣了,又帶著些許無奈。

    「這江山,果真有我的一半嗎?」武獨端詳段嶺,就像在端詳他的整個江山一般。

    段嶺沒有回答,眼裡帶著笑意。武獨想低頭親吻他,卻又有點捨不得就這麼親下去,反而只想好好地看著他。

    「在黑山谷里等我們吧。」段嶺說,「這裡有鄭彥與昌流君,不會出什麼事吧。」

    「辦完這件事。」武獨說,「你得給我點好處。」

    「你要什麼好處都給你。」段嶺答道,「我人都是你的。」

    「要真心誠意的。」武獨說。

    「我待你,從沒有半點欺瞞。」段嶺認真答道,「只因為我知道你向來是很好騙的,哄你幾句,你就會死心塌地,過後不認了,你也拿我沒辦法。可是你看,我說什麼,就是什麼。」

    「你也知道我好哄。」武獨眼神里俱是侵略的意味,手掌環在段嶺腰間,冷冷道:「盡日裡仗著老爺離不開你,使喚我做些不qíng願的事。」

    「那你做嗎?」段嶺小聲答道,以手掌摩挲武獨的側臉,繼而踮起腳,主動親吻了上去。

    暮色變得濃重起來,夕陽的最後一縷光投在他們的身上,拖下了長長的影子。

    樹影橫斜,樹上白雪折she著暗紅色的光。

    「我有時在想。」鄭彥說,「你也挺不容易的,烏洛侯殿下。」

    郎俊俠雙手依舊被反剪著,靠在牆角。

    鄭彥在屋裡牆角喝遼人送來的酒,昌流君則在一旁掏出一疊小卡片,卡片正面是字,背面是彩色的畫。上頭有車、馬、燈,俱是百姓人家認字用的,五顏六色的字卡。

    「昌流君,你在gān嗎?」鄭彥莫名其妙道。

    「關你屁事。」昌流君說,「喝你的酒,問你的話。」

    鄭彥有點醉意,打了個酒嗝,打量郎俊俠,又說:「你到底是圖個什麼呢?不喝酒,不尋歡作樂,不愛金銀財寶,不貪圖權勢。」

    「對啊。」昌流君說,「你圖個什麼呢?要不是你在這兒瞎折騰,大伙兒用得著千里迢迢跑這兒來受苦?」

    郎俊俠沒有回答,保持了一貫的沉默,他側著頭,倚在門上,朝外望著那一小塊天空,天空的顏色漸漸暗了下去。

    「是真的嗎?」鄭彥又問郎俊俠,「你放心,在這兒說個清楚,回頭你就算不認,我們也沒處說去,更不會拉你出來對質,給個準話成不?」

    昌流君警惕地一瞥鄭彥。

    郎俊俠隨意看了鄭彥一眼,仍不回答。

    他的話向來極少,眉頭微微地皺了起來,依舊望向外頭的走廊,似乎在等什麼人。

    段嶺回來了,卻是獨自回來的。

    「各位。」段嶺朝三人說,「咱們興許還得在落雁城裡多待五天。」

    鄭彥與昌流君沒有表示意見,昌流君問:「武獨呢?」

    「回去了。」段嶺說,將靴子脫在外頭,進來,關上門,看郎俊俠----他的手還被捆著。

    「回去帶兵。」段嶺說,「想辦法將耶律宗真送回中京去。」

    「你們還真的幫遼人打仗?」昌流君詫異道。

    「有問題嗎?」段嶺到案前坐下,取來紙筆,開始寫信,那封信是寫給玉璧關大將軍韓濱的。

    「陳遼二國。」段嶺說,「唇亡齒寒,宗真被困在孤城中,萬一遼國朝中政變,格局改動,大陳勢必受到連累。入秋前,遼帝因兩國相依,借我兩萬石糧食,這個qíng不能不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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