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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45:10 作者: 非天夜翔
    段嶺:「……」

    段嶺不是沒想過故地重遊,然則一路上他始終惦記著砍樹,不知是否順利,如今事qíng大致解決了,自然不必再親自動手。武獨這麼一說,他突然有點想回段家看看。

    只不知段夫人和那些丫鬟看到他回來了,敢不敢再打他罵他,這時候他背後已有了武獨,誰也不必再怕了reads;妃你不可之病太子偏寵煞妃。

    但那個地方,留給他最深刻的記憶,反而是漫天風雪裡頭郎俊俠的溫暖,與巷子裡燈光明滅的一碗餛飩。

    與武獨一起回家,心裡想的卻是另一個人,對他不公平。

    「下次吧。」段嶺出神地說,「我有些事,還沒放下。」

    武獨卻不答話,把段嶺打橫抱了起來,段嶺忙道:「我還沒答應呢!」

    武獨讓段嶺騎上了奔霄,穿上袍子,一振肩膀,再翻身上馬,不由分說地下山去。

    段嶺也就不再掙扎,蜷在武獨懷中。他感覺得到武獨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他要解開自己的這個心結。他記得八年前的那天郎俊俠抱著自己,離開汝南,走的也是同一條路。

    那是一個大雪紛飛的冬夜,兩道的山巒就像山水畫一般。

    如今則是秋風chuī來,長夜之中群星初升,點綴於天幕上,星光遍野,風chuī糙從,chuī得片片低伏下去。武獨衣袍飄起,策馬載著段嶺,馳上大道,在野風裡意氣飛揚,前往遠方籠罩在黑暗中的汝南城。

    段嶺倚在武獨溫暖的胸膛上,漸漸睡著了。他又回來了,一去,一回,那些人世間紛繁錯雜、驚心動魄的事,不過只是一場浮生大夢。

    馬背上的那個人仿佛始終都在,陪他走到天荒地老,走到chūn暖花開。

    奔霄停下了腳步,段嶺醒了。

    「到了嗎?」段嶺迷迷糊糊地問。

    武獨不說話,抬頭看著城牆。

    四更時,他們駐馬城門外,高處依舊是那兩個殘破不堪的字----汝南。側旁的城門虛掩著,破破爛爛,城牆有被火燒過的痕跡。

    「進去嗎?」武獨也十分意外,沒想到汝南似乎已沒有人了。

    「進去看看吧。」段嶺說。

    武獨十分歉疚,不該提這個拍腦袋想出來的建議,看樣子汝南已成了空城,百姓都遷走了。

    「從城東走。」段嶺清醒過來,接過馬韁一抖,說,「我認得路。」

    雖說離開時只有八歲,但段嶺在夢裡無數次想起過這印象深刻的故鄉,他駕馭奔霄,繞著城牆走。

    「回去吧。」武獨說,「以後再來。」

    段嶺說:「明天咱們一起,去拜祭下我娘。」

    武獨一想也是,蔡閆回朝後,絕口不提段小婉之事,也未讓段嶺的父母合葬----也許提過,只是他們不知道。但一直沒人來汝南遷墓,畢竟這是遼人的地方,越過國界,會非常地敏感。

    來日段嶺若能順利登基,是要讓父母合葬的。曾經在上京時,李漸鴻也說過,來日回南方,一定要回去找他的娘。

    走不了多遠,城牆便出現了一片垮塌之處,段嶺直接策馬踏過垮下的磚瓦進城去,拐入城後,四處看看。

    房屋破損了不少,似乎被敵人燒過,沿途正街上秋風chuī起,一片荒涼,沒有住宅亮燈,城中一片黑暗,已沒有人住了。

    如今的汝南,已成為一座鬼城,連狗叫聲也沒有,種滿柳樹的河邊倒是依舊,靜夜裡河水發出細碎的聲響。

    ☆、第145章 段宅

    「我以前常在河邊玩。」段嶺回頭朝武獨說。

    武獨目光巡睃周圍,說:「我來控韁,你說地方。」

    武獨擔心這裡有埋伏,可就算有影隊,應該也不知道他們來了汝南才對。

    「當初趙奎讓你抓我的時候,有提到來汝南嗎?」段嶺低聲問他。

    「沒有。」武獨答道,「他並不知道你娘是哪裡人,甚至不知道先帝還有個兒子,是根據郎俊俠的去向才猜到的。」

    「那影隊應該也不會知道。」段嶺說。

    「噓。」武獨示意段嶺不要說話,駐馬河邊,四周一片靜謐,只有水流的聲音。

    「聽見了麼?」武獨問。

    「沒有。」段嶺一臉茫然,他未曾受過刺客的訓練,耳朵沒有武獨這麼厲害。

    「城裡還有人。」武獨答道,「也可能是風聲。」

    這下段嶺聽見了,聲音是從遠處的巷子內傳出來的,遠遠的小巷盡頭,響起一聲「咔嚓」的輕響,像是有人在搬動東西。

    「也可能是山貓,或者野狗。」段嶺說。

    武獨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兩人下馬,把奔霄停在路邊,並未拴它,奔霄要跟著過來,段嶺抬手阻住,奔霄便待在原地等候。兩人輕手輕腳地進了巷內。

    巷子深處,又是一聲輕響,這下清晰了許多,段嶺也聽見了。

    那是關門的聲音。

    武獨把劍拿在手中,另一手與段嶺十指相扣,慢慢地走到巷子盡頭。

    「咔嚓」又是一聲,段嶺的一顆心登時提了起來。

    「這裡就是段家。」段嶺極低聲說。

    武獨看了眼段嶺,似在猶豫,段嶺卻催促他走。拐進又一條巷子,「咔嚓」的聲音再次響起,段嶺不由自主地嚇了一跳。

    「沒人。」武獨握著未出鞘的劍,抵著一扇院後的木門推開,再撤回,木門發出「咔嚓」聲響。

    那是風chuī的聲音,每過一會兒,木門就會被chuī開,再歪歪斜斜地靠上去,發出聲響。

    段嶺卻滿臉疑惑,站在這片後院前。

    「怎麼了?」武獨說。

    「不是這裡,怎麼回事?」段嶺的記憶已經錯亂了。

    「什麼不是這裡?」武獨問。

    段嶺說:「巷子外頭的路……明明通向段家,可這門……什麼時候修的?連院牆也不一樣了?我記得以前這兒有個池塘,也沒了?什麼都沒了?這怎麼變成了另一戶人家?」

    武獨:「……」

    這感覺就像回家的時候,明明沿著同一條路走,然而待得到了地方,卻發現不是自己的家,連格局都變了。

    「會不會是他們搬走了?」武獨假設道。

    「可是連院牆也拆了嗎?隔壁的屋子也不一樣了啊。」段嶺說。

    不僅是段家,就連鄰近段家的東西兩屋,也徹底變了個模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段嶺心底生出一股寒意。

    段嶺里里外外看了一圈,武獨便跟在他身後,寸步不離。

    這不是他認得的段家了,從裡到外,全是陌生感。

    「你記錯了?」武獨問。

    「沒有。」段嶺皺眉道,「我絕不會記錯。」

    六歲小孩的記憶,也許會產生偏差,這不奇怪。也許是進了一條看上去一模一樣的巷子,或是段家拿了些錢,將宅子從頭到尾翻新了一次。

    但段嶺始終堅持不可能,房屋哪怕是修繕,格局也不會變。這條巷子他走了無數次,直到啟明星出現在天邊,他才垂頭喪氣地從巷中出來。

    武獨卻帶著笑意,段嶺問:「你笑什麼?」

    「原來你也會固執。」武獨說。

    段嶺平生最是看得開,被這麼一說,倒也無所謂了。唯一的可能,只有哪一家人,買下了段家的房子,嫌棄裡頭不好看,於是把房子全拆了,再在原址上搭了個又小又破的新房。

    後來元人入侵,汝南城就一夜間人去城空,留下這孤零零的破房,連一點記憶也不留給自己了。

    「我要去看我娘的墳地。」段嶺說。

    「先吃點東西。」武獨說,「喝點水,再休息下。」

    段嶺有點困了,而且還有點難過,這兒灰塵太多,便站在街頭揉眼睛。

    武獨給他倒了點水喝,問:「怎麼走?」

    倏然間一陣風聲響起,段嶺還未反應過來,破曉剎那,背後一把長劍刺向武獨!

    武獨馬上把段嶺推開,手中握著的長劍錚然出鞘,轉身時袍襟飛揚,架住刺向後背的那一劍!

    段嶺只見那刺客是名身長九尺的黑衣人,速度快得像陣風一般,與武獨jiāo手時兩人各自側身,那一刻,仿佛是直覺使然,段嶺幾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昌流君!」

    喝出聲時,那高大刺客已一劍斬向武獨肩頭,武獨甩手一亮指虎,指fèng中的鋼鐵鎖住白虹劍,錯手一抽,「嗡」的一聲震得段嶺耳畔十分難受,而武獨就在剎那間轉過劍身。

    一輪紅日初升,映在烈光劍上,唰地一道qiáng光照向刺客雙眼,蒙面巾下的雙眼微微一眯,刺客意識到大事不好,連忙閃身後退,蒙面巾險些被武獨一劍挑了下來!

    「嘿嘿嘿。」

    刺客發出了昌流君慣常的聲音。

    段嶺:「……」

    「餵別打了!」昌流君只是出手偷襲,手癢想試武獨功夫。武獨卻二話不說,如影隨形地跟上,長劍斜掠,昌流君怒吼道:「玩一下也不行嗎?!」

    「好了好了。」段嶺忙勸道。

    武獨這才收劍,昌流君答道:「跟著你們有一段了,見你倆一直站著。」

    段嶺心裡驀然一凜,問:「你在哪兒埋伏著?」

    昌流君指指外頭客棧,正是段嶺揉眼睛的地方。

    「昌流君。」武獨語氣森寒道,「莫要再這麼玩,否則武爺要下毒了。」

    昌流君不答話,蒙面巾後的眼睛看了段嶺一眼,說:「我還能欺師滅祖不成?」

    「誰知道你肚子裡安的什麼心思?」武獨嘲道。

    「徒弟,你怎麼到這裡來了?」段嶺再見昌流君,心中掀起了驚濤駭làng,難道他是奉牧曠達的命令來找段家人嗎?希望不要被自己猜中了。

    昌流君收劍,答道:「跟我來。」

    怎麼辦?居然會在這裡見到昌流君,段嶺看武獨一眼。武獨一手牽著奔霄,另一手牽著段嶺,手掌緊了緊,意思是不要擔心。

    段嶺與武獨jiāo換了一個眼神,昌流君走在前頭,一語不發。此處本來就是個死城,大家都不說話,氣氛愈發詭異。

    「師父。」昌流君回頭看了眼,嘖嘖嘖地說,「怎麼見了我,你似乎不怎麼高興啊。」

    段嶺笑也不是,板著臉也不是,片刻後嘴角抽了抽,說:「你打招呼的方式下回能不能換個?」

    「來來來。」昌流君伸手去搭段嶺,段嶺側頭看武獨,以眼神示意,一直不說話就太奇怪了,便主動靠到昌流君身邊,讓他搭著肩膀。

    昌流君的個頭是四大刺客里最高的,和段嶺勾肩搭背,像捏著只小狗一般,問:「太守當得咋樣?」

    「還……行吧。」段嶺道,「你到底來這兒做什麼?」

    昌流君答道:「相爺讓我來找個人,對了,你倆怎麼也來了?」

    段嶺答道自己和武獨來遼國地界砍樹,半夜餓了想來汝南買點吃的,結果來到這裡發現已成了一座死城。昌流君若有所思,答道:「汝南城裡遭了好幾次元人劫掠,遷到安西去了,沿著落雁山往西北走,就是他們的新城。」

    我說呢……段嶺心裡生出些許希望。也就是說,段家人很可能也遷走了,等等,昌流君說牧曠達讓他來找人,找什麼人?

    段嶺登時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直到昌流君在一間廢棄茶肆外停了下來。

    「先生,看我碰上誰了?」昌流君喊道。

    茶肆裡頭,一個人躺在破蓆子上,聞言睡眼惺忪地起來,說:「王山?」

    「長聘先生!」段嶺登時驚訝無比。

    武獨皺眉道:「長聘?」

    一刻鐘後,昌流君燒了水,武獨分了些gān糧,大伙兒就著破茶碗,喝了點開水,配著gān糧,權當早飯。

    「本想在汝南歇個一天,再往鄴城去找你幫忙。」長聘雖一身落拓,說話卻依舊慢條斯理的,披頭散髮,倒是十分滑稽。

    是路過,段嶺一顆心又放了下來,鬆懈後語氣也輕快了不少,笑道:「長聘先生怎麼跑這兒來了?」

    「說來話長。」長聘無奈答道,「待回去後見了牧相,你再朝他細細問吧,前因後果,他都會告訴你的。」

    段嶺無奈道:「沒個三年五載,怎麼回得去?」

    長聘笑道:「你們立下戰功,雖說京官赴任三年,但朝中正是用人之際,三鼎甲也不必墨守成規,牧相說待得明年入秋後,待河北定下來,便召你二人回去,否則實在不夠人手。」

    武獨一手手肘擱在身後的茶桌上,吊兒郎當地蹺著腳晃來晃去,說:「若不想回去呢?」

    「喲。」長聘倒是不生氣,揶揄道,「校尉將軍乃是四品,我等都是糙民,倒是我們冒犯了。」

    長聘正要起身朝武獨行禮,段嶺卻知道這廝滿肚子壞水,得罪了他還不知道要被怎麼整,這禮是萬萬不能受的,忙按住他,說:「長聘先生還是開門見山吧,咱們都是一家人,不必打機鋒了。」

    武獨朝昌流君問:「你們是來找鎮山河?」

    除了鎮山河,武獨還真的想不出有什麼任務,能把昌流君和長聘這一文一武兩大臂膀從牧相身邊支開。

    「鎮山河?」長聘一臉茫然,答道,「當然不是,兩位,這件事解釋起來太過麻煩,既然用過早飯,便請隨我來。」

    又要去哪兒?段嶺心裡叫苦,今天從半夜開始就身不由己,先是被武獨帶來汝南,又被昌流君帶到茶鋪,現在長聘又不知道要帶他們去哪兒,這麼帶來帶去的,繞得他簡直暈頭轉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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