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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45:10 作者: 非天夜翔
    「元人撤回潯北。」謝宥說,「近期應該不會再入我大陳疆域。」

    「不向朝廷請戰。」蘇閥說,「就這麼直接與元人對上,萬一他們入冬再來報復怎麼辦?」

    「鄴城距此地快馬加鞭也要半月。」牧曠達道,「一來一回,足有一月,河間校尉上任時,陛下已下了『權宜行事』的密詔。何況元人已不是伺機而動,乃是犯我疆域,這一仗,於qíng於理,都是該打的。」

    蔡閆說:「四千人打五千人,倒也打了場不錯的勝仗。」

    「殿下。」謝宥說,「此戰不可以兵力多寡來判斷實力懸殊。」

    李衍秋沉默不語,仍在看地圖。

    謝宥上前一步,朝一眾大臣解釋道:「元軍擅游擊,不擅攻城,自玉璧關以東疆域,國界線上沿途城鎮與元軍jiāo鋒時,最常使用的方式就是閉城不出。但這一次,河間校尉武獨則是率軍埋伏,覷元人攻城之時襲其後陣。配合秦瀧,兩路包抄,一直追著元人直到潯水,雖未親眼所見,但根據王山的軍報所言,想必就是這般。」

    「這是當年先帝慣用的打法。」李衍秋雲淡風輕地說,「那年在上京,與耶律大石戰窩闊台,便是先行埋伏,襲其後陣。此戰雖說軍功都在武獨身上,但王山功不可沒,若無他截得元軍密信,知會玉璧關下韓濱,襲元人援軍,料想此時鄴城已失。」

    眾人不語,蔡閆頗有點心神不定,李衍秋望向蔡閆,溫和道:「皇兒覺得呢?」

    「嗯。」蔡閆答道,「便jiāo由兵部評核吧。」

    牧曠達又道:「雖已將元人趕出了河北,鄴城、河間等地依舊誤了秋收,月前徵募民兵,難及農活,說不得還須得調些餘糧,助他們撐過這個冬天。」

    戶部尚書嘆了口氣,說:「北方若再有災民南下,實在是沒有辦法,只能供給鄴城所需。」

    「這便去辦吧。」李衍秋起身道,「退朝。」

    秋來天闊,北方風chuī糙低,滾滾麥làng。元人一撤,段嶺便馬上就地解散軍隊,讓他們前去秋收,免得誤了時候,一時間偌大的鄴城空空dàngdàng,人們全部出去收麥磨麥了。

    死去的將士要撫恤,傷者要探問,段嶺足足忙了三天,簡直是筋疲力盡。回到府後,段嶺在房中給武獨換藥,先前箭創留了個疤,這次打仗又添了一道新傷。

    「打一場仗,添一道疤。」段嶺說,「過不了幾年,身上當全是傷了。」

    武獨說:「合該多帶幾道痕,來日老了,你當了皇帝,嫌棄我時,便給你看看,自然想起我待你的好來。「

    「說什麼呢。」段嶺哭笑不得,看著武獨,心中動qíng,便抱著他的腰,俯在他肌ròu分明的肩背上,親了親他脖頸上的刺青。

    「那小子想必不敢再來了。」武獨又說。

    「他還會來的。」段嶺說,「不到明年入夏,他一定會來。」

    拔都打了個敗仗,緣由段嶺是清楚的,這並不代表他的實力不行,而是元軍內部也有著分歧。下次再來時,他一定會做足準備,帶上阿木古以單挑武獨,並召來駐紮在呼|倫|貝|爾的親兵。

    短暫的大半年時間,將是他們至為寶貴的休整期。

    武獨換過藥,穿上外袍要起身,段嶺問:「又上哪兒去?」

    武獨答道:「給你想辦法找點吃的去。」

    段嶺笑了起來,說:「正在想辦法,這本該是我的職責。」

    武獨擺擺手,說:「養家餬口,沒有辦法。」

    「哎,等等。」段嶺說,「還有些事得想辦法,咱倆一起。」

    ☆、第141章 失控

    段嶺總想再去哪兒搶匹馬來,兩人一起騎著奔霄,總覺奔霄太累了,何況奔霄長這麼大,也沒個媳婦兒,先是跟隨父親出生入死這麼多年,現在又給他和武獨賣命,實在覺得對不起它。

    段嶺摸摸奔霄,決定讓它先休息幾天,自己與武獨徒步去巡城。秋高氣慡,距離上回一戰已有將近半月,輕傷的兵員都好得差不多了。

    「鄭彥又去哪兒了?」段嶺問。

    「北上。」武獨答道,「調查鎮山河的下落,什麼時候咱們也朝北邊走去看看,現在缺多少吃的?」

    段嶺答道:「缺四十萬斤糧食,鄴城年年無餘糧。糧食還是其次,更麻煩的是木頭不夠,冬天一來,勢必凍死人。」

    「要麼索xing讓他們去砍算了。」武獨說。

    「實在不行,過冬前也只能上山砍樹了。」段嶺答道,「可是砍完了來年山上又光禿禿的,幾場雨一下,土就被沖走了,開不了梯田,也就種不了穀物,明年還得鬧饑荒。」

    曾經中原千里沃土,連年戰亂後,到得自己手中剩下一堆爛攤子。

    段嶺與武獨巡過城,來到鄴城外潯水岸邊,南岸逐漸有百姓過來活動,家家戶戶搶收糧食,秋收後還要脫殼,磨粉。

    「騾子不夠。」武獨說,「要麼去遼人的地方搶些?」

    段嶺笑道:「我這邊朝宗真借糧食,你轉身就去遼國地界搶東西,是什麼道理?」

    在武獨的眼中,遼也好元也好,都是滿手血腥的劊子手。

    但當年的那場上梓之戰與段嶺相距太遠了,他未曾親眼目睹那一戰的慘烈,也就對遼人恨得沒這麼深。取而代之的是,當年在上京求學的時光,令他多少仍對耶律大石與宗真一派的遼朝皇室有著親近之心。

    而元人,則有著不共戴天之仇。

    和風chuī來,段嶺抱著膝,坐在糙垛上,靠在武獨的肩前。武獨一手摟著段嶺,嘴裡叼著根糙杆,兩人遠遠地看著潯水對岸。

    過了潯水,便是遼人的地盤了。

    「我要是耶律宗真,借你糧食?還得再考慮下。」武獨說。

    段嶺知道武獨不過是逗他玩,話里還帶著點醋味,便笑答道:「是啊,他要是不借糧,咱們就只好餓死了。」

    「還是動手搶吧。」武獨說,「咱們也打糙谷去。」

    段嶺有時候真是拿武獨沒轍,一離開江州,就和條到處侵占地盤的野狗似的,不說校尉親自帶人去搶東西會不會落三個國家全天下人笑話,鄴城軍又不是蠻人,放火燒遼人的村莊、殺別人的婦孺怎麼行?

    「我突然有個想法。」段嶺看著對岸,眉毛動了動。

    江州,秋來天闊,一隻風箏飛進了御花園,呼啦啦地掉下來,落在東宮外頭。

    蔡閆快步走過,一腳踩上那風箏,步伐匆匆,進入殿內。

    「都退下吧。」蔡閆語氣森寒。

    隨侍都退了出去。

    郎俊俠從長廊內走過來,看見地上的風箏,躬身撿了起來。

    「線放得太長,便容易扯斷。」

    郎俊俠難得地主動在蔡閆面前說了句話,這是他將近一個月里,第一次先開口。

    蔡閆猛然轉頭,驚疑不定地打量著郎俊俠。

    「剛剛從御書房過來。」郎俊俠說。

    「說我什麼了?」蔡閆閉著眼,長吁一口氣。

    「太子勤於政事。」郎俊俠說,「蒼生之福。」

    「誰說的?」

    「牧相。」郎俊俠答道。

    蔡閆睜開眼,眉頭深鎖。

    「我記得自我回朝以來,牧曠達從來沒有在陛下面前誇過我。」蔡閆說。

    「嗯。」郎俊俠點點頭,這麼看來,蔡閆還不算太笨,牧曠達的每一句話,都是想好了再說的,是和解,還是暗示?

    但蔡閆已顧不得對付牧曠達了,說:「把馮鐸叫進來,我有話說。」

    郎俊俠出去傳人,片刻後,馮鐸來了。

    馮鐸的表qíng略有點不安,似乎想說什麼,卻終究沒有開口,等待蔡閆吩咐。

    蔡閆朝馮鐸說:「王山的消息又送到京城來了,這次是從中京送來的,遼國答應借給鄴城兩萬石糧食,還特地送了封信過來。」

    馮鐸問:「信上說的什麼?」

    蔡閆心神不定,皺眉想了會兒,說:「沒說什麼,當年在上京時,與耶律宗真有過一面之緣,他讓我寫封信,權當借據。」

    馮鐸笑道:「此乃殿下當年在上京,為大陳百姓積的福德。」

    「你的人到底在做什麼?」蔡閆突然轉了話鋒,上前一步,朝馮鐸問道。

    馮鐸被問得有點猝不及防,但他很快回過神,竟是沒看郎俊俠,低頭看地面,恭恭敬敬地答道:「三隊人,有一隊失去了聯絡,另兩隊埋伏在鄴城外,其中一隊裡頭的兩個暗哨,被武獨發現,拔了。」

    「打糙驚蛇了。」蔡閆冷冷道。

    「臣罪該萬死。」馮鐸說,「但眼下還有三十人,只要等待時機,下手不難。」

    「失去聯絡的那隊人也是被武獨殺了?」蔡閆絲毫不避郎俊俠,朝馮鐸問道。

    「猜測是鄭彥。」馮鐸答道,「鄭彥說是返鄉,已消失很久了。」

    「這就對了。」蔡閆皺眉道,「為什麼猜測是他?這世上除了他們四個,還有幾人能不聲不響地殺掉一個影隊分隊?他為什麼會去多管閒事?!是誰派他去鄴城的?!上個月你還告訴我,他回淮yīn!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馮鐸!你告訴我!」

    蔡閆說到後面異常激動,簡直是吼出來的,震怒之下,馮鐸退了半步,雙膝跪地。

    「我四叔知道這件事了……」蔡閆說,「知道我派人去殺王山,是不是?否則他怎麼會把鄭彥派出去跟著他們?!」

    「陛下還不知道。」馮鐸的聲音非常鎮定。

    蔡閆一句話不說,看著郎俊俠,郎俊俠還拿著那風箏。

    「你去一趟。」蔡閆的聲音裡帶著顫抖,郎俊俠沉默不語。

    「你去一趟。」蔡閆近乎哀求地看著郎俊俠。

    正當他要再開口說點什麼時,郎俊俠放下風箏,答道:「殺了他,你的國土能保麼?」

    蔡閆答道:「能,我現在就給耶律宗真回信。」

    郎俊俠沒再說話,轉身離開。

    「把武獨也一起殺了。」蔡閆說,「如果可以的話。」

    「我殺不了他。」郎俊俠答道,「斷了一根手指,使劍不行,武獨這一年中,進境超我太多,只怕沒人能殺他了。」

    蔡閆:「……」

    郎俊俠走後,蔡閆看看馮鐸,最後說:「起來吧。」

    馮鐸慢慢起來,跪坐在案畔,蔡閆發著抖的手攤開耶律宗真送來的親筆信,鎮定下來,說:「我說,你寫。」

    馮鐸提筆蘸墨,蔡閆說:「耶律兄……」

    馮鐸下筆,蔡閆又說:「不,寫『宗真』。」

    「昔年一別……」蔡閆斷斷續續地說,「未知離qíng……」

    馮鐸繼續寫下去,蔡閆沉默不語,半天不作聲。

    「孤頭疼。」蔡閆疲憊地說,「想睡會兒。」

    馮鐸忙扶著蔡閆上榻去,蔡閆喘息片刻,轉身面朝牆壁。馮鐸不敢說話,輕手輕腳地退後。

    「馮卿。」蔡閆的聲音傳來,說,「你不要走,留在這裡。」

    一片沉寂中,只有蔡閆的呼吸起伏,馮鐸坐在案後,不發一言,蔡閆則漸漸地睡著了。

    牧曠達穿過相府走廊,眉頭深鎖,昌流君跟在後面。

    牧曠達走著走著,時而停下,似乎想轉身去jiāo代什麼,卻又猶豫不定。昌流君也跟著走走停停。

    「鄭彥去了鄴城。」牧曠達說,「是什麼意思?」

    昌流君不作聲。

    「烏洛侯穆也走了。」牧曠達又說,「又是什麼意思?」

    昌流君「嗯」了聲。

    牧曠達最後說:「那天派出近五十影衛,前往鄴城,這麼多人,都跑北邊去做什麼?你倒是告訴我。」

    昌流君還是不說話,牧曠達又說:「長聘剛離開潯陽,便音訊全無,可東宮那邊,是怎麼走漏的風聲?」

    「長聘先生雖手無縛jī之力。」昌流君答道,「但以他智謀,定不會栽在影隊的手裡。」

    「未必。」牧曠達說,「我實在擔心,剛收到北邊的信沒多久,影隊就去了一半人,鄭彥名為返鄉,實際上就去了鄴城。」

    「這麼說來。」昌流君說,「武獨他們……」

    「武獨與王山倒是和這事沒關係。」牧曠達說,「現在影隊還沒回來,也就是說,他們尚未找到王山的下落,如今連烏洛侯穆也去了,陛下與太子玩了這麼一手,是什麼意思?」

    昌流君一言不發,牧曠達在長廊中走來走去,最後停下腳步。

    「今天我還試了他一句。」牧曠達說,「他只是笑,也不答話。」

    昌流君說:「王山剛打了場勝仗,想必也不忙,不如就讓他就地……」

    「不。」牧曠達說,「你親自去一趟。」

    昌流君遲疑道:「我……」

    「不必擔心。」牧曠達說,「眼下咱們就賭這一把,你出去一個月,我凡事當心就是。你今夜就走,到了鄴城,先找王山,但莫要告訴他內qíng,只說去找長聘先生,讓武獨協同。」

    「是。」昌流君答道。

    「這就去吧。」牧曠達說:「必須得找到長聘才能回來。」

    昌流君躬身點頭,快步離去。

    牧曠達自言自語,笑道:「嘿,倒是有意思,四大刺客,全去了一個地方。」

    牧曠達搖搖頭,心神不定,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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