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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45:10 作者: 非天夜翔
也許已經知道了,所以他要冒雨攻城。
「你辦得很好。」段嶺朝孫廷說,「下去休息吧。」
「是大人的信寫得好。」孫廷說,「韓將軍看完信,甚至沒有多問,便去點兵了。」
段嶺點頭,放下心頭大石,孫廷又道:「現在要出戰?屬下願為太守大人當前鋒!」
「不。」武獨攤開地圖,朝孫廷說,「你留在城中策應。」
武獨又朝段嶺說:「我們在這裡、這裡以及這裡,在這三處伏擊他們。」
鄭彥也來了,看了眼地圖,說:「今夜下雨,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
武獨說:「已派人去通知秦瀧,一來一回,急行軍一夜可到。我率軍出城,埋伏在城外,待元軍來時,再偷襲他們的後陣。你們留在城中,什麼都不要做,民兵會虛張聲勢守城。」
「你最好等秦瀧的援兵抵達以後,再發動襲擊。」段嶺說。
「不能把希望全部放在他的身上。」武獨轉身出門,段嶺一路追出院中,又一道霹靂划過,照亮了黑夜,將兩人的身影投在地上。
「騎奔霄去!」段嶺說。
段嶺停步,拉起武獨的手,武獨背對段嶺也停步。
「千萬當心。」段嶺說。
武獨轉過身,低下頭,抵著段嶺的額頭,湊上前,親吻了他的唇。
「等我回來。」武獨答道。
大雨鋪天蓋地,嘩啦啦地下著,仿佛想澆滅世間所有的烽煙,洗刷掉人間一切的罪孽,沖走新仇舊恨,洗淨夜幕,以迎接新一天的到來reads;[死神]jiāo錯。
「元人來了----!」
當----當----當----
鐘聲響起,民兵全部朝著城牆涌去,武獨則率軍從北門出城,駕馭奔霄,踏出千萬水花,一聲唿哨,身後士兵四散,各循道路,趕往伏擊之處。
外頭喧譁聲四起,段嶺站在府中,呼吸急促,不禁想起上京城破的那一夜,也是如此bào雨,也是如此嘈雜。
鄭彥袖手,站在段嶺身後,他一身暗紅色武服,低頭戴上手套。
「咱們現在做什麼?」段嶺問。
「不知道。」鄭彥說,「武獨讓我保護你的安全,你沒主意?」
「去城樓上看看可以麼?」段嶺問。
「當然。」鄭彥答道,「你用什麼武器?還沒見你打過仗,會兵器不?」
段嶺換了便服,紮起袖口方便she箭,取來長弓背上,並將一把長劍系在腰畔。雷鳴bào雨,兩人出了太守府,趕往城樓。
民兵正在城樓下預備,人群擁擠,時不時聽到有人吶喊。
「快將火盆端來----」
「油呢?」
「雨太大了!點不起來!」
「太守來了!都讓開!」鄭彥一聲大喝。
沿途人等紛紛自覺列隊,段嶺喊道:「弓箭隊在哪裡!跟我來!」
一名百長快步下來迎接,答道:「大人!風太大了!she不出箭!」
武獨留下了一百名弓箭手,餘下的士兵全部帶出城去,眼下鄴城除了弓箭隊便只有民兵,士兵們在百長的指揮下紛紛就緒,登上城樓。
段嶺走上階梯時險些被風颳下來,那風實在太大,颳得bào雨幾乎在橫著飛。
保佑我,爹。段嶺心中默念。
「不要上去!」鄭彥喝道,「風朝咱們這邊刮!太危險了!當心中流箭!」
「不用怕!」段嶺喊道,「上城樓!」
鄭彥只得拖著段嶺,上了城樓。
頃刻間風起雲湧,鐘聲響,橫亘天地的曠古颶風捲來,重重積雨層雲被怒風裹挾著推向西面,東風在那一瞬間鋪天蓋地,雨水與雲在這神祇之手下不斷退去。
在段嶺登上城樓的一瞬,世間驀然亮起,狂風夾著怒雨退開,夜空現出一道錦帶般的銀河,閃爍天際。
「點烽燧----!」段嶺意識到雨停了,還有希望!
鐘聲再響,當----當----當----
元軍如cháo水一般湧向鄴城。
風漸小了下去,段嶺走上城樓,衣袍在微風中飄揚。
在他的頭頂是翻滾烏雲退開後現出的閃耀星河,在他的腳下,則是布滿水窪的大地。
「你來晚了!」段嶺第一句話出口。
他不知城下的元軍里哪一個是拔都,卻知道他一定就在城下reads;歸妹。
元軍中發出號令,一聲長喝,收兵器聲響,齊齊退後。
一名少年元將駐馬大軍之前,推起頭盔,現出拔都英俊的面容。
拔都一身戰鎧,策馬持槍,駐於城前。
「我總是遲來一步。」拔都說,「不過現在好像還來得及。」
然而倏然間,鄴城中央的高台上傳出一聲悶響,火焰沖天而起,照耀方圓十里!烽火爆發出的光芒與熱度瞬間令元軍措手不及,各自退後。
拔都勒住戰馬,退了一步。
五千戰馬踩出的無數水窪中,倒映著天際的閃耀星辰,在那銀河盡頭,有一團熾熱的光芒在跳動,如同灼燒一切的烈火。
緊接著,遠方的烽燧隨之亮起,照耀長夜。
一座接一座的烽燧接連被點亮,如同一條蜿蜒盤旋的天路,通往遠方。元軍jiāo頭接耳,他們不止一次見過這陣仗,萬里長城上的烽火點亮之時,便是雙方大軍對壘之日。
那漫天厚重的雲層盡數退開,如天孫之手在天幕下嫣然揮去,生與死的彼岸,守護著這大地的戰靈,仿佛踏著這天路而來。
誰敢犯我疆土,欺我兒臣?!
拔都回頭,朝著軍隊大聲吩咐。
元軍齊齊彎弓搭箭,點火,朝向城中。
「朝後退!」拔都一臉冷漠,向著城樓上喊道:「我不想誤殺了你!」
段嶺卻絲毫不懼,隨之也彎弓搭箭,指向拔都。
「想打下鄴城。」段嶺說,「先從我的屍體上跨過去。」
拔都怒喝放箭!
雙方同時she出箭矢。
「兒郎們!隨我出戰!」
「殺----!」
鄴城外,兩道山林中伏兵初現,武獨率軍殺出!
段嶺一箭,映著暗夜中漫天的星辰與背後烽燧的烈火,引領著城樓上弓箭手的上百箭矢,如bào雨般she向元軍。
元軍的上千火箭同時升起,映亮了按兵城前的拔都,與屹立城樓高處的段嶺彼此的臉。
雙方的箭矢俱帶著光亮,猶如萬點流星飛逝,點燃了整個夜空。
七月初七,段嶺與拔都遙遙對視,世間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只有他們站在一道寬廣的巨大河流兩岸,彼此相眺。
這河流不知從何時咆哮而來,無qíng地將他們隔在永不能相觸的人生兩岸。
七月初七,舊恨新仇,悵望幾許?
七月初七,恨人間,會少離多,萬古千秋。
----卷三東風還又終----
阿房舞殿翻羅袖,金谷名園起玉樓,隋堤古柳纜龍舟。不堪回首,東風還又,野花開暮chūn時候。
美人自刎烏江岸,戰火曾燒赤壁山,將軍空老玉門關。傷心秦漢,生民塗炭,讀書人一聲長嘆。
☆、第140章 告捷
七月初七,陳、元二國自上京之戰兩年後,第一場大規模戰役就此發起。
這一年江州水患,流民四竄,北方動dàng,國力空虛,大陳內憂外患,誰也沒想到剛剛走馬上任,駐鄴城之日尚不到一月的新任河北太守竟然與河間校尉,聯手發動了一場針對元人的大規模作戰。
這一戰中,元軍攻城一夜不下,更受奇兵輪番偷襲,三更時,武獨更發動了新一輪的衝鋒。
「殺----!」
兩千河北軍殺進了元人的後陣。
若無這背後騎兵gān擾,拔都十拿九穩能打下鄴城,然而武獨竟似不與他正面作戰,每次雙方一接觸便馬上退去。
段嶺觀察良久,見元軍幾次遭到背後偷襲,似yù變陣對抗武獨時,軍隊卻又仿佛指揮不動,意見不一,導致連番錯失良機。
是了,他軍中不齊心,想必那幾名千夫長都不願聽拔都的號令,只想快點攻下鄴城。軍令不達乃是兵家大忌,若先前不出擄走自己那事,元軍之中興許還不會出這麼多矛盾,這次真是yīn錯陽差。
兩個千人隊前赴後繼地上來攻城,段嶺帶著城中民兵,抵擋元軍的攻城巨木與攻城梯。
轟然巨響,撞柱沖向城門,數十人忙上前頂上,段嶺奔上城樓率領弓箭手飛速掠過,連番she箭,每一箭she去,都有元兵應聲倒下。
城上城下一片混亂,武獨身先士卒,所過之處鮮血飛濺,幾乎無人能擋他一招,烈光劍所到之處,連人帶鎧,一併斬開。
段嶺靠在城牆上喘息,元軍終於意識到若不先將城外的伏兵解決掉,根本不可能打得下這座城。繼而分出近兩千人,沖向武獨的隊伍,抵擋他的輪番攻擊。
城門處攻勢登時減輕,守城軍推翻油盆,點燃gān柴,四處都是黑煙。段嶺瞥向煙霧中逃出的元軍,覷機就是一箭,中箭人影登時倒下。
武獨一身黑鎧,在暗夜中如同鬼魅一般,元軍一來他便衝進樹林中。不到片刻樹林起火,濃煙撲來,元軍大聲咳嗽,武獨卻又率軍從旁殺出,眼看元軍兵力不斷少下去,竟是因游擊戰而逐漸折損在這黑鎧武將的手下!
拔都怒喝,策馬衝來,武獨已殺得右手脫力,劍jiāo左手,冷冷道:「來得正好。」
緊接著奔霄衝去,武獨與拔都在馬上短兵相接,拔都使一桿近三十斤重的黑鐵長槍,武獨手持烈光劍,借著馬匹一衝之力,二人jiāo鋒。
「叮」的一聲響,鐵槍震dàng,槍桿竟被武獨一劍削斷!奔霄朝著拔都的坐騎橫撞過去!
拔都的戰馬被撞得翻滾在地,武獨原地疾轉,半身仍在馬上,橫過烈光劍就是一劍!
拔都立刻翻手拔刀,左腳踏地,吼道:「起!」
戰馬被他勒得嘴角帶血,四蹄掙扎,支撐起來。緊接著他左手出刀,順著武獨劍鋒橫削,武獨喝了一聲彩,再次變招回削,拔都卻已駕馭戰馬衝出戰陣。
到處都是殘兵,天漸漸地亮了起來,段嶺看見遠方一道黑線滾滾而來。
「變陣----!」秦瀧喝道。
兩千增援趕到,衝上丘陵,變行軍陣為衝鋒陣,狂沖之中一字排開。
「衝鋒!」秦瀧吼道。
「撤!」武獨喝道。
幾乎是同一時間,秦瀧發動了衝鋒,而武獨帶兵撤出城下戰陣。元軍馬上變陣抵擋秦瀧攻勢,卻已來不及,數千騎兵在戰場上廝殺,殺得天昏地暗,已令鄴城下成為了血肢翻飛的絞ròu機。
「這裡jiāo給你了!」武獨喝道,緊接著驟然離去。
段嶺正要命人放武獨進城,武獨卻帶領手下繞著城牆離去。
元軍終於潰敗,卻絲毫不現慌亂,撤軍之時仍不斷整隊,沿著城牆另一頭撤離,秦瀧率軍銜尾直追。段嶺果斷道:「所有人上馬!跟著我走!」
元軍經過東門時,隊伍正在不斷重整,突然間東門大開,段嶺帶著一百弓兵與上千民兵殺了出來,元軍萬萬沒想到這裡居然還有伏兵,當即不敢戀戰,紛紛潰散。
一時間剛要集合的元軍再次被衝散,秦瀧追至,與段嶺會合。鄭彥喝道:「太守!你玩過頭了!快回去守城!」
「不管了!」段嶺大聲道,將軍隊歸併入秦瀧隊中。直追出十餘里,天已大亮,秦瀧方道:「不要再追了!全部回防!」
段嶺本想試試看能不能抓到拔都,如今元軍一敗,亂七八糟的,已找不到拔都下落,只得作罷。
然而剛要撤離時,路旁又衝出一隊伏兵,卻是武獨。
元軍還沒認出來,便又被衝散,段嶺喊道:「武獨!」
「你怎麼出來了!」武獨喊道,「不是讓你留在城裡嗎?」
段嶺答道:「我怕他們趁機打東門,那裡守衛太少了。」
現在鄴城駐軍只有幾十人,秦瀧朝段嶺豎起大拇指,說:「你們當真膽大。」
「不管了。」武獨說,「換馬,跟著我走,秦瀧,你跟鄭彥,咱們在潯水岸邊包抄他們。」
元軍大勢已去,除了渡河無路可逃,其內部發生了劇烈的爭執,吵得不可開jiāo,樹林中又有武獨埋伏的哨箭此起彼伏地接應,一時間感覺到處都是伏兵,元軍只得倉促渡河。
渡河至一半時,武獨與秦瀧再次帶兵殺出,這一次的大敗對元軍來說才是毀滅xing的,被殺得潯水中全是浮屍,至少殺掉了上千名元軍。
最終餘下不到兩千元兵,渡過了潯水,撤回北岸,雙方遙遙對峙。
「下次不要再來了!」段嶺隔著河,一身全是血,拉弦的手還在不住發抖。
「撤吧。」武獨說,「鄴城守備空虛,須儘快回去。」
段嶺最後還是沒有見到拔都,這一戰至此結束。
回到城下,到處都是傷兵,這一戰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
「清點傷亡人數。」武獨吩咐道,他進了太守府,就地一倒,盔甲聲響,底下滲出不少血,也不知是自己的血,還是敵人的血。
段嶺的武袍已破破爛爛,露出內襯的白虎明光鎧,也就地一躺,靠在武獨的腿上,感覺自己都要散架了。
外頭傳來歡呼聲。
「回稟太守、校尉將軍。」裨將道,「鄴城軍死四百七十二,傷一千零一十三;河間軍死三十六、傷六百零一。」
「死傷這麼多嗎?」段嶺閉著眼睛說,「待會兒我親自去撫恤,睡會兒,不行了。」
江州入秋,官道沿途一片金huáng。
信使快馬加鞭,穿過大道----鄴城七夕之戰告捷,信使日夜兼程,把軍報送到了江州,朝野為之震動,當天早朝上時,文武百官都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