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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45:10 作者: 非天夜翔
    這幾日裡,河間的消息也源源不絕地傳過來,每天一趟回報,由河間縣官發出。段嶺也暫不把人召來述職,先這麼擱著,偶有書信往來,便直接批個「已閱」作為回復。至於遠在東南方的昌城則更窮困,連元人也懶得去打劫,山賊土匪盤踞,距鄴城將近四百里,段嶺見那傳令兵也頗辛苦,便讓他十天來一次。

    首先,三城之間須得建起預警信道,同時也要恢復彼此之間的往來聯繫。

    「傷好點了麼?」段嶺收拾好後問。

    武獨活動胳膊、肩背,說:「去哪兒玩?」

    武獨猜到段嶺想出去走走,段嶺便道:「河間、鄴城往來一趟,看看咱們的領地吧。」

    武獨點了一隊兵,備好物資,當天便從鄴城上路,段嶺騎著奔霄,武獨則挑了匹最好的馬,跟在後頭。

    時值夏末秋初,幾場雨一下,天氣登時涼慡下來。

    「今天是什麼時候了?」段嶺問。

    「六月廿一。」武獨答道,「快到七夕了。」

    沒想到今年的七夕,居然會在河北過節,段嶺駐馬山前,眺望一河之隔的遠方,那裡曾經是他的家鄉潯陽。

    「遼人的地盤。」武獨說,「如今被元人控制了。」

    兩人並肩駐馬,夏末的涼風之中,糙làng唰唰地響,段嶺說:「九年前,上梓還很繁華,如今應該是破敗了。」

    「想回去看看麼?」武獨問。

    段嶺搖搖頭,他對段家沒有任何感qíng,也很少朝武獨提起過自己的童年,在他的記憶裡頭,每一段日子屬於不同的人。一如眼前的日子屬於武獨,上京的日子屬於他的父親,而上梓的日子,則屬於郎俊俠。

    「走吧。」段嶺沿著河走,這條橫亘河北郡的大河喚作潯水,山南水北謂之陽,鄴城、河間人說話多少也帶著一點潯陽人的口音,令段嶺覺得十分親切。父親當年受封北良王,封地就是整個河北郡,他似乎天生對這貧瘠而原始的曠野有股歸屬感。

    「有什麼感覺?」武獨朝段嶺問。

    「像家業。」段嶺答道。

    武獨笑笑,明白到段嶺的意思。

    「那是什麼?」段嶺發現在河灘高處,有一座哨樓。

    「王大人,這是曾經的哨塔。」孫廷答道,「潯水附近,從前也有些村莊,後來元人常來,老百姓便都走了。」

    「都走了嗎?」段嶺隨口問道。

    都走了,不過是說得好聽點,想也知道這種村莊裡頭的人,都被殺了,並且被一把火燒了,唯余磚石壘砌的高塔與被燒成黑色的牆。段嶺在一片廢墟中發現了不少東西,譬如砸碎的陶片與耕地用的鐵器。

    「讓人找找。」段嶺說,「能用的鋤、鏟都撿了,木柄扔掉,把鐵帶回去,以後也好用。」

    武獨站在一旁笑,段嶺自己都覺得像個撿垃圾的,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省著點過,總是好的。」

    廢墟下埋著不少東西,這兒實在太荒涼了,連老百姓們也很少過來,段嶺站在村外,抬頭看那哨塔,朝武獨說:「上去看看吧。」

    「走。」武獨答道。

    兩人進了哨塔,哨塔足有近三丈高,外頭是堅實的磚牆,裡面則以木樁加固,空空如也。

    「上頭應當有個鐘……」

    「小心!」武獨瞬間喝道,緊接著左手一抖,抖開指虎,剎那間段嶺全身的血液凝固了----

    ----有人偷襲!是什麼人?!

    ☆、第136章 探查

    那是一名黑衣人,段嶺還未來得及反應,面前寒光閃爍,一枚細針飛到面門,緊接著被武獨一撲,兩人翻身從哨塔上墜下。

    又是三枚飛針,緊接著一刀砍到面前,還有一名黑衣人!

    兩名刺客同時揮刀斬下,段嶺身在半空,踩上台階,翻身一撲,以背脊護住了武獨,兩刀砍在他的背上,有白虎明光鎧在身,只是砍破了外袍。在這短短瞬間,武獨已抱著段嶺,反身踏上內牆,借木樁的支撐一躍,飛身躍過刺客頭頂。

    一聲輕響,兩道藥粉飛出,隨即刺客摔了下去。

    段嶺甚至未看清武獨的動作,武獨卻已牽著他的手,順著樓梯飛奔下去,兩名黑衣人一前一後,衝出了哨塔。

    孫廷正在指揮手下翻找,突見塔中有人衝出,嚇了一跳,吼道:「有刺客!」

    士兵們各自拔刀,武獨喝道:「都閃開!」

    黑衣人在前疾奔,段嶺馬上彎弓搭箭,兩箭she去,那兩名刺客聽得箭矢破空之聲,一個翻身躲過,落地時繼續狂奔,逃向潯水,眼看就要躍入河中的一刻,突然腳下一個踉蹌。

    兩人幾乎是同時倒地,武獨依舊站著,握住段嶺的手,段嶺心臟狂跳,眼看兩名刺客痛苦地在河灘上掙扎,抽搐,最後蜷成一團。

    士兵們慢慢走上前去,不知這兩人是從哪裡冒出來的reads;逆天鳳帝:天才符術師。

    「別碰他們。」武獨吩咐道,並與段嶺靠近。

    「是你的毒|藥嗎?」段嶺問。

    「嗯。」武獨皺眉,用樹枝掛去對方的蒙面布,段嶺問:「你認識嗎?」

    武獨疑惑,緩緩搖頭,答道:「不像元人。」

    「會不會是……」段嶺蹙眉,觀察武獨表qíng,武獨與他對視。

    「有可能。」武獨低聲道。

    段嶺的意思是會不會是蔡閆派來的人,而武獨也猜到了這一點,兩人當著孫廷等人的面不便多說。

    「是元人?」孫廷問,「方才當真兇險。」

    段嶺仍在沉思,點了點頭,說:「放在這裡,不要去碰屍體。」

    段嶺知道剛剛武獨怕有危險,一出手用的就是劇毒,毒|藥見效居然這麼快,從前極少見識過他這般本事,竟忘了他的看家本領就是下毒。

    「還要上去嗎?」武獨問。

    「要。」段嶺說。

    發生了這事,一下讓氣氛變得沉重起來,但該辦的事還是得辦,孫廷要去排查,段嶺本想制止,畢竟以他們的功夫,真的發現了刺客也不是對手。但武獨使了個眼色,示意還是隨他去,莫要直說出來,免得對方傷了自尊。

    進哨塔後,武獨說:「應當是影隊的人。」

    段嶺問:「影隊一共有多少人?」

    武獨答道:「正好一百個,簡直是yīn魂不散。」

    「沒關係。」段嶺說,「現在冒頭,反倒是件幸事,否則要是找個你不在的時候殺出來,說不定真要玩兒完。剛才下的是什麼毒?」

    「蝕命散。」武獨說,「一觸到眼睛、口腔等地方就會中毒,跑出百步便將斃命。」

    「多嗎?」段嶺問。

    「不多。」武獨答道,「是少數能直接毒死人的藥。」

    段嶺剛與武獨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提心弔膽,生怕打翻了他什麼藥瓶直接斃命,後來發現武獨很少放這種神不知鬼不覺的劇毒,便放鬆了警惕。今天一見,又顧慮起來。

    「手上沒事吧?」段嶺問。

    他剛才似乎看到武獨是用手把毒粉彈出去的。

    武獨說:「不必擔心,放毒是用內勁的,內力彈出毒粉,便不會在手上殘留。」

    上了哨塔頂上,段嶺仍有點不放心,武獨便在塔頂的一窪雨水中洗了下手,坐在一旁,讓段嶺坐在他的腿上,兩人望著遠方。

    「影隊不知派來了多少人。」武獨說,「連鄴城也不安全,得找個機會把人全部收拾了。」

    段嶺說:「要麼派人把屍體送回江州去,若朝廷能認屍,也可警告他。」

    武獨答道:「有烏洛侯穆在,不會讓屍體被押送回江州。」

    段嶺一想也是,郎俊俠一定會出手收拾,想必他最擅長殺人滅口了。讓人送屍回江州,只會害了押送者的xing命reads;高中的美好時光。

    「你不必再想這事。」武獨說,「這是我該費神的。」

    段嶺點了點頭,知道有他在旁,也沒什麼好害怕的,什麼大風大làng都經過了,不差這幾個刺客。

    一陣風chuī過,從哨塔上能看到河對岸的群山與平原,當真是令人心曠神怡。

    「如果元人從北面過來。」段嶺說,「在哨塔上是能看見的。」

    「嗯。」武獨仍在想刺客的事。

    眼前的景象證實了段嶺出發前的猜測。

    「那邊應該還有村落,應當每個村莊都有這樣的哨塔。」段嶺又說。

    「不知道,去看看?」武獨回過神,問,「你想做什麼?」

    「走。」段嶺拉著武獨下塔,召集士兵們朝遠處而去。果然,將近十二里地外,又有一處廢墟,這裡也有一座哨塔,塔上還有鍾架。附近則是錯落的四間瓦房,以及大片荒置的田地。

    十餘年前陳國在此處與遼國有過一番jiāo戰,每當遼人入侵時,百姓就會敲鐘警告。後來陳軍打過去,遼軍又打過來,彼此打得不可開jiāo,疲憊不堪,最後遼人走了,鍾也被熔成了鐵,打成了武器。

    「這兒已經沒有人住了。」武獨說,「否則敲鐘警告,倒是不錯的辦法。」

    孫廷說:「風大的時候,是聽不見鐘聲的。」

    「可以看到遠處。」段嶺說,「兩座哨塔之間距十二里路,點起láng煙的話能看見。」

    段嶺鋪開地圖,朝士兵們說:「大家分頭行動,找這些哨塔,畫出大致地圖,在地圖上標記,去,現在就去!」

    段嶺為這發現興奮不已,如果能把鄴城與河間之間的哨塔全部利用上,建成烽火台一般的哨所,也就意味著有一條小長城般的防線。元軍每次過來都要渡過潯水,而不管是進攻鄴城,還是進攻河間,有了這些哨所的傳訊,都能給予元人致命一擊。

    武獨卻始終一臉嚴肅,眉頭像個打不開的結。

    除了地勢平緩的平原上有著哨塔之外,在起伏的丘陵與懸崖上,還可以建起臨時的哨所。依山而建,地勢險峻,完全不用擔心有被元人拔哨的危險。

    段嶺用了整整一天,與武獨跑了小半路線。及至入夜時士兵們都回來了,段嶺便吃著gān糧,對著火光看地圖。

    「想到辦法了嗎?」段嶺朝武獨問。

    「暫時沒有。」武獨已經暫時放棄了解決影隊,朝段嶺說,「有什麼發現?」

    段嶺給武獨看地圖,上頭是孫廷的部下們找到的哨塔,兩城之間共計十二座,俱是曾經的村落所在,遠遠不足以成為烽燧的據點。

    「不夠。」武獨說,「其中好幾個離得太遠了。」

    「不夠的話,咱們可以建。」段嶺說,「在這些地方,全是山上,挨個建亭,作為亭燧使用,而山裡的哨點之間,用鐘聲傳訊,既有烽燧,又有鐘聲。」

    元馬不適合走山路,潯水南邊荒山甚多,反而成為了建立哨台的有利區域。這樣一來,使用鐘聲與烽燧結合,還能大致判斷元人的入侵是在哪一個區域。

    於是這麼一來,當真是放下了心頭大石。

    段嶺決定回去後就劃分哨所區域,定下三十哨,每一哨駐五名士兵,在平原上的哨所還可自己種點糧食,權當補貼口糧reads;溺寵王妃,我的生活我做主。

    翌日他與武獨到了河間城,看得出武獨對周遭的風chuī糙動高度緊張,時刻提防著。

    「王大人。」那姓秦的裨將名喚秦瀧,朝段嶺行禮。

    那天秦瀧已經被武獨教訓過一次了,這人濃眉大眼,長得倒是一表人才,帶著部下親自朝段嶺謝罪,又準備了吃食與熱水,供段嶺與武獨休息。

    河間較之鄴城要繁華一些,曾經是直面遼人的河北重城,城市中央乃是校尉府----也就是武獨的官邸。校尉府為了抗擊遼人,調動軍隊方便,是以常駐河間。沒想到這許多年來你方唱罷我登場,鄴城反倒變成了打前鋒。

    「其實你一直以來,都把河間守得不錯。」段嶺用熱毛巾擦手,秦瀧在一旁親自服侍,答道:「大人謬讚了,緣因元人不常走河間路而已。」

    河間與鄴城不同,上一任校尉將軍戰死之前,兩城便各自為政,城中軍隊名義上服從河間校尉,實際上則是秦瀧的私軍。段嶺一看秦瀧就知道此人滿肚子算計,定會陽奉yīn違,說不定那天夜裡在城上早已看到了自己與武獨,只是他故意按兵不動。

    今chūn窩闊台來犯時,上一任校尉身先士卒,最後也沒能等到本該是自己兵馬的救援,死於敵手。

    若武獨不來,最有資格擢升為校尉將軍的,就是秦瀧了。

    「縣丞呢?」武獨突然問。

    段嶺知道武獨也感覺到了,秦瀧雖居裨將之職,實際上卻相當於河間城的城主。迎接太守與校尉將軍時,縣丞未曾露面,接待之人只有秦瀧,多半這縣丞就是被秦瀧打發走了,免得礙事。

    這人遲早是要除掉的,但現在不可直接拔刀砍死,須得搞清楚他會有什麼對策。雖說除掉秦瀧簡單,但這樣一來,自己與武獨都分|身乏術,不可能再顧得上河間。

    果然,秦瀧答道:「林大人出去巡視村莊,未知大人與將軍前來,在下已派人去召他了。」

    段嶺心道好吧,就容你再總攬大權一段時間,等我處理完了再來收拾你。

    另一名裨將抱恙在家,武獨也不多過問,只是朝秦瀧盤問軍隊布置、軍餉、物資、人事調動等。不同於鄴城的是,秦瀧並未開口哭窮,談及餉糧時,只答道自己會妥善解決。

    「夠嗎?」段嶺問道。

    「夠的,夠的。」秦瀧笑道,「總不能讓大人自己掏錢來墊軍餉吧。河間這幾年打仗不多,弟兄們勉qiáng還是夠過日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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