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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45:10 作者: 非天夜翔
林運齊雖是功曹,人事任命上還是得聽段嶺吩咐,便提筆記下。王鉦朝段嶺領命,前去上任。
「管錢的沒來。」段嶺說,「運齊先替我管幾日庫房,好做清點,歷年虧空,結餘,都翻一翻。」
林運齊也領命去了。
段嶺朝孫廷說:「孫廷,你我也算有緣,府上就jiāo給你了,你去挑十名弟兄,暫充當府上護衛一職。」
段嶺看了眼武獨,武獨還是看著雨出神,段嶺知道他聽見了,事實上有武獨在,府上有多少守衛,對他來說都無所謂。
孫廷說:「大人,您不知道老兵們的脾氣,就這麼帶進來,萬一衝撞了大人您……」
「不礙事。」段嶺說,「去吧,願意來府里任職的,月餉加二十斗。」
孫廷便也領命去了。
「嚴狄。」段嶺想了想,說,「給你三天時間,看看城牆,入秋前須得加固,城外戰壕、拒馬樁也得翻修。除此之外,箭樓、城關、城柵、哨樓,如何修,需多少錢,多少人,全部開出單子,jiāo給運齊。征人修建,要多少人,工期幾日,jiāo給武獨。」
嚴狄答道:「是。」
段嶺又說:「再找運齊要十兩銀,可請城內將士們喝酒。」
嚴狄也領命去了,剩下段嶺與武獨兩人,一時默不作聲,只有段嶺在翻上一任太守記下的政錄。政錄由太守自己或讓刑名記錄,記下他每天做了什麼事,行政如何,段嶺翻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一事,問:「這前任太守沒家人嗎?」
「不知道。」武獨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了吧。」
段嶺哭笑不得,武獨從沉思中回過神,說:「組親兵做什麼?還得多出二十斗米。」
段嶺答道:「咱倆新官上任,平日府裡頭做什麼,說什麼話,外頭的人都不知道。組十名親兵,他們成天在府上走動,知道我是什麼人後,定會出去外頭說。軍營里消息傳得快,尤其兵痞子們,總會相告,這麼一來,也免得個個猜來猜去。」
段嶺知道要取信鄴城人,必須做的事就是讓他們來看,知道他在做什麼,這樣大家才能放心。
「嗯。」武獨說,「不過親兵來了,就不好對你動手動腳了。」
段嶺打趣道:「你真想當著親兵的面動手動腳,我一來打不過你,二來親兵也打不過你,這整個鄴城裡沒人打得過你,你要當著誰動手動腳,還不是由著你喜歡。」
武獨正在喝茶,「噗」的一聲噴了出來,臉上帶著紅暈,本想調侃段嶺幾句,反而被他給揶揄了。
不片刻,孫廷帶著十人進來,朝段嶺與武獨行禮,武獨只是掃了一眼,便不說話。孫廷給他們排了輪值,日夜五人更替,兩人在外頭守著,兩人巡邏,一人在門外聽吩咐跑腿。段嶺十分滿意,讓孫廷找林運齊去記冊。
林運齊清點過庫存回來了,果然與武獨說的差不多,官庫裡頭分文不剩,官中還欠著百姓的不少白條。府上值錢的東西都被賣了,茶盞還剩下兩個。
「太守是光棍嗎?」段嶺覺得不大可能。
「太守有四個小妾。」林運齊說,「三個與當兵的私奔了。一個卷了細軟去跟了山賊。正房是瓊州人,聽得太守失陷敵營,便帶著兒子,讓人護送她回娘家去,路上沒消息,也不知去哪兒了。」
段嶺心道當真是樹倒猢猻散,說:「看來呂大人在位的時候,搜颳了不少民脂民膏啊。」
林運齊萬萬沒料到段嶺就這麼把大實話說出來了,尷尬道:「那個,王大人……這兒還有不少借條,乃是呂大人生前……不,在府里的時候,百姓找他借的。」
「看來是這樣。」段嶺道,「欠著老百姓的錢,還要放高利貸出去,嘖嘖,這生意做的。」
林運齊這人圓滑,段嶺也不說什麼,接過庫單,裡頭全是硃砂寫的赤字,還有一摞白條。
林運齊說:「借款倒比白條多,想必是抵得過來的。」
段嶺想了想,說:「咱們帶來的錢糧,按俸祿算,也有兩千石吧。」
「路上沒花多少。」林運齊答道,「您與校尉將軍都是正四品,共兩千二百八十百石,折算為銀是一千一百兩。」
太守與校尉為正四品官,段嶺領一千一百石的年俸,武獨因為是校尉將軍,多了一項盔甲與兵器折舊,多發了八十石,最後折成了一千一百兩。
「官中支一千兩齣來。」段嶺說,「先把呂大人欠的白條償清。至於借據……」
段嶺看武獨,武獨瞥段嶺,莫名其妙道:「你看我做什麼?」
段嶺無語了,只得說:「你們都退下。」
親兵剛來,就要左右退散,段嶺先前說好的開誠布公,只得先關門談幾句。過了一會兒,段嶺談妥,眾人又都進來。
「孫廷。」武獨說,「你拿著這些借據,到正街市口處,召集百姓,當眾給燒了。」
孫廷十分驚訝,林運齊也猜到了,便笑著點頭。
孫廷說:「那大人吃什麼。」
「老爺說了算。」段嶺說,「不必替他發愁,記得說是校尉的主意。」
孫廷馬上道:「小人替全城的百姓謝過將軍!」
孫廷走後,林運齊說:「大人……」
「一年八十兩。」段嶺說,「省著點兒也夠吃了。」
林運齊說:「不,大人,下官只是提醒一句,還得想辦法,還百姓們的牛。」
段嶺心道差點忘了,說:「我再想想辦法吧。」
一頭牛三千錢,折成二兩八分銀子,段嶺頗有點頭痛,還得另外想辦法。
武獨道:「牛是我借用的,不關太守的事,到時我去替他們耕地,耕時叫我一聲,把犁給我套上。」
段嶺忍不住笑得直抽,林運齊知道武獨不過也是開玩笑,說:「想必校尉將軍是有盤算的。就白提醒一句。」
段嶺知道武獨嫌林運齊話多囉嗦,便打發了他,讓他去歇著,今日應當沒什麼事了。
武獨問:「辦完了?」
「暫時辦完了。」段嶺說,「還得想想辦法。」
「那輪到我了。」武獨說,「外頭那跑腿的,把兩名裨將叫進來,提醒他們備好跌打傷藥,有什麼祖傳護心鏡和鎧甲,好東西都招呼上。再傳兩個跌打大夫,備好擔架,去院子裡頭候著。本將軍明人不說暗話,要打人了。」
段嶺;「……」
☆、第135章 立威
一炷香時間後,先是一名裨將倒著飛了出去,撞翻外頭的花架,花盆碎了一地。
另一名裨將站著看武獨,不住喘氣,武獨說:「我說,你動手。」
裨將道:「不敢與將軍動手。」
武獨說:「不動手,怎麼知道深淺呢?接下這三招,校尉換你當。」
「將軍說笑了……」裨將一句話未完,武獨已倏然動腳,那裨將也飛了出去,撞在照壁上,登時鮮血狂噴。
武獨站在廳堂門口,擋住了外頭的陽光,說:「讓你們出兵救人,一個個站在後頭看,找不到太守,自己就回來了。先前朝廷命官失陷在敵營裡頭,沒治你們個臨陣脫逃的死罪,如今還想依樣施為,順手送掉新任太守的一條xing命?!」
段嶺在裡頭聽著,也不說話,心道武獨心裡什麼都清楚得很。
武獨那兩招下手甚狠,裨將穿著鎧甲,中了一下他隔山打牛的內勁,震傷了臟腑,竟是吐出血來。
親兵們都眼帶恐懼地看著,武獨提著劍,走上前去,孫廷忙道:「將軍!將軍手下留qíng!」
武獨以劍挑起其中一名裨將的下巴,說:「呂太守丟了,朝中沒有追責,正是因為新任太守保了城中將士的xing命,還當鄴城沒了你們真不行?」
「將軍。」段嶺果斷道,「手下請留qíng!」
段嶺在那一瞬間,有預感武獨確實想殺人,哪怕隔著好幾步遠,依舊能感覺到武獨的一身殺氣外露,也猜到武獨想現在下手,殺掉一個以震懾鄴城軍隊。有時候,殺人確實是可以解決問題的,但不殺人,也能解決問題。
武獨的劍已cha|進了那裨將頭盔與鎧甲的間隙中,手上使力,就要捅進去。對方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不住發抖,迎上武獨森寒的目光,意識到這新上任的校尉,確實是會動手殺人的。
然而他滿口是血,已說不出話來了,只得不住發抖,以眼神求饒。
「項上人頭,且先記著。」武獨收劍,說,「空了不妨去打聽打聽我是什麼來歷,哪怕你賣了我倆,以我功夫,也必不會死。逃得一命後,誰賣我的,全家必永無寧日,遲早被我殺得jī犬不留。」
接著武獨便轉身進來,依舊靠在榻上,懶洋洋地倚著。
「孫廷把人帶進來吧。」段嶺說。
孫廷扶其中一名裨將,扶不起,只好與親兵一同架著其中一個先進來。
「手擱上來。」段嶺說。
那裨將咳了幾聲,鼻孔里都是血沫,段嶺便為他把脈,說:「另一個也扶進來。」
武獨踹的都是同個地方,肋骨折斷cha入肺,段嶺便親手為二人依次扶正了肋骨,開了藥讓他們回家調理。
段嶺說:「將百長挨個喚來,一次來十個,依次點名進來述職。」
鄴城最重要的是軍事,最初也是作為軍防重鎮建設,平常別的縣郡,都是太守為主,武官為輔。然而到了常年jiāo戰的國界,武獨的職責顯得愈發重要,段嶺反倒變成了為這一整支軍隊提供補給的後勤。
人都來了,站了滿廳堂,段嶺說:「坐,不打你們。」
餘人才紛紛坐下,兩名裨將一姓白、一姓褚,各領千人,進來的也正是白裨將的十名手下。
「有什麼難處,想怎麼過日子,帶兵帶得如何。」段嶺道,「都說說。」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段嶺拿著兵冊,點了個人,說:「從你開始,將軍脾氣不好,莫要讓他等久了。」
武獨笑了起來,喝了口茶,第一名百長想了想,便道:「太守大人,沒錢,弟兄們吃不上飯,餓著肚子,打不了仗。」
「已經解決了。」段嶺說,「回去就能領到軍餉,還有什麼?」
「山賊太囂張。」其中又一名百長說道。
武獨漫不經心地拿著本子,一邊讀書,一邊聽百長們述職,段嶺知道他都聽進去了,先是問了一輪,便打發這十人回去,再傳人進來,又問一輪,直到用午飯時,才揉揉太陽xué起身。
「你在看什麼?」段嶺問。
武獨抬手朝段嶺一揚,是一本《食經》,恰在此時林運齊帶的管事過來問中午吃什麼,段嶺便吩咐一切從簡,窮得叮噹響的,不要鋪張làng費了。
「得上哪兒弄點錢去。」段嶺愁眉苦臉的,自被郎俊俠帶到上京後,雖不說錦衣玉食,卻也從未愁過錢。父親在世時,吃穿用度雖不怎麼稀奇,但吃什麼菜,喝什麼茶,用什麼器皿,也有些講究。
待跟著武獨,初時窮了半年,後來又漸漸好了起來。
「我想辦法去。」武獨說。
段嶺認為既然來了鄴城,武獨就得出去辦事,放他一個人在府上不會出什麼問題,他既身上帶毒,又有白虎明光鎧護身,還會一點武藝,能出什麼事?但武獨始終堅持跟在自己身邊,還要怎麼去賺錢?
吃飯時二人俱沉默不語,段嶺說:「得寫封信,派個人,送去遼國給費先生,讓他幫咱們借點糧食回來。」
武獨說:「附近不是山賊多麼?錢想必是不少的,過得幾日待傷好了,搶山賊的就是了。」
段嶺想到鄴城多年來民不聊生,落糙為寇,總是有的,也必須儘快除掉,可是殺山賊能搶到多少東西?
「鄴城以前靠什麼過活的?」
在段嶺的印象里,鄴城就沒什麼值得稱道的特產,既無法拿去與各地做jiāo易,也不能與中原等地換取物資。
「炭。」武獨吃著飯,答道,「燒炭往南方賣,山裡的樹被陸陸續續,砍掉了不少。」
「能種糧食的地方不多。」段嶺從前在書本上讀到過北方水土流失,像上梓、潯陽等地有河有平原,已是中原沃土,奈何鄴城山林地貌甚多,唯一的平原在與遼的接壤線上。
「樹千萬不能再砍了。」段嶺說,「得找點別的東西過生計。」
外頭還下著雨,這雨幾乎就沒停過,淅淅瀝瀝,下得人心煩意亂,全身黏糊糊的。段嶺先是修書一封,讓人送信去,再找來地圖與縣誌,發現河間與鄴城之間,是可以種地的,只是以前被遼人,如今被元人總是突如其來地劫掠。
前任太守從來不管,任老百姓自生自滅,想想也是,來了都想儘快調走,反正是別人家的江山,混日子得過且過就行,順便撈點錢自己花。
段嶺花了足足三天,初步從地圖、縣誌上熟悉了這座城;武獨也慢慢熟悉了他的軍隊,不下雨時,兩人便在城中到處走走,收拾了兩名裨將,軍隊一下就安分下來了。
雖然不知是真安分還是假安分,但至少目前不會出現什麼麻煩,彼此都在觀察,互相觀察。武獨給他們排了班,讓所有士兵都動起來,前去巡邏。段嶺查完鄴城後,又開始查河間的一本爛帳。河北的郡府原本在上梓,遼帝和議之後南遷,先是到河間,又因河間校尉需坐鎮國界而遷到了鄴城。
河間則由那日出來拒敵的姓秦的裨將與另一名姓啟的裨將守御,這兩城共計四千士兵,各駐兩千,由武獨統領。兩城相距兩百八十里地,快馬加鞭,半天可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