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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45:10 作者: 非天夜翔
    「朝城牆跑!」武獨喊道。

    終於,有人發現敵人了。

    「有人偷襲!」城牆高處的士兵喊道,緊接著鑼聲響了起來,這時候河間城牆上的火盆才一個接一個地亮了,頓時箭如雨下,武獨怒罵一句,吼道:「不要she箭!他媽的是自己人!」

    城牆上停了she箭,元軍又從樹林中暈頭轉向地沖了出來,先前連番衝擊,對方兩百餘人有將近一半倒在樹林中的毒煙里,此時城門打開,城防軍終於殺了出來。

    「不要動手!」段嶺生怕對方斬錯了人,喊道,「是自己人!自己人!殺外頭的元軍去!」

    武獨差點又回手把河間城守軍給砍了,段嶺忙道:「不用打了!退到城牆下去吧!」

    騎兵馬上收起隊形,訓練有素地躲到牆根下偏僻處,紛紛散開,以免挨了滾油。城防軍越來越多,元軍開始潰逃。整個河間城終於醒了,警鐘大作,另外數門也意識到敵人來攻。

    「是什麼人?」漢人領軍遙遙喊道。

    「去打吧!別管我們了!」段嶺答道。

    那領軍便率領手下,朝另一個城門殺去支援。

    天漸漸地亮了起來,樹林裡濃煙漸熄,河間城內有人出來清查戰場,段嶺告知對方還有不少人,並帶著他們朝樹林裡頭去,眾人紛紛下馬,看著人朝外頭拖屍體。

    段嶺指揮道:「都拖到城門外去,元兵再來,就把屍體掛在城門上,還活著的收進去當俘虜。」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一名裨將擠進人群問,「都是從江南來的?」

    武獨答道:「新上任河間校尉、河北郡太守。」

    瞬間眾人都不知所措,忙紛紛朝武獨與段嶺行禮,這一文一武,已是河北郡最高的地方官了。

    段嶺道:「派人到塌方的山下去,那裡有個樹林,裡頭有我手下,都接到河間城裡去,暫時安置在城府里。找一個叫林運齊的,取我任命狀。」

    裨將領命去了,武獨又問:「昨夜誰值守?」

    「回稟大人。」另一名裨將答道,「是秦副官,正是昨夜出城,問您身份的那人,方才到南城門去收拾戰場了。」

    武獨說:「你帶一隊人,過去將他綁了來,老子要治他擅離職守的罪。」

    裨將不敢說話,段嶺與武獨對視一眼,知道裡頭定有包庇,段嶺說:「你親自去走一趟吧。」

    武獨便點點頭,說:「你先回城裡去。」

    「嗯。」段嶺答道。

    武獨便騎上奔霄離開,段嶺讓一名手下點數,看看還有活著的元兵沒有。裨將認出了段嶺手下的一個人,說:「你不是鄴城的孫廷嗎?」

    「是我。」孫廷答道,「正隨著兩位大人前來上任呢。」

    「嘿。」裨將道,「剛一來就立了這麼一樁大功……」

    元兵都被拖到一旁去,放在一起,段嶺突然推開人群,沖了進來。

    「拔都!」段嶺大吼道,撲向一具屍體,把他拖到一旁去,這一聲喊頓時驚動了周圍的士兵。段嶺看著那熟悉的面容,拔都雖已長大,眉目變得更粗獷,且面目污髒,但不知道為什麼,段嶺仍是第一面就認了出來。

    「快拿水來!」段嶺焦急催促道。

    手下詫異,取來水袋,段嶺把水澆在拔都臉上,拔都睜開雙眼。

    段嶺鬆了口氣,孰料拔都卻把段嶺脖子朝自己身前一按,雙腳躍起,一個翻身,段嶺心道糟了!中計了!

    段嶺要甩開拔都,拔都卻早有提防,彼此都對對方的套路熟得不能再熟,當即來了個橫搬,段嶺一陣天旋地轉,待得站定時卻被拔都的手臂牢牢箍住,匕首抵在自己頷下。

    「簡直是天助我也。」拔都用漢語說,「牽一匹馬來。」

    士兵面面相覷,段嶺喝道:「she箭!他不敢殺我的!」

    「牽馬過來!」那裨將馬上喊道,「不要she箭!」

    段嶺:「你……」

    「你又知道我不敢殺你?」拔都的嘴唇湊近段嶺,低聲道。

    他的聲音已與從前不一樣了,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勒著段嶺的手臂收緊,膂力也變得更qiáng,段嶺竟是絲毫不能動彈,被勒得稍稍仰起頭。

    「殺了你的安答。」段嶺眉毛一揚,挑釁地說,「騰格里會讓你下地獄……」

    拔都:「……」

    依舊還是八年前的模樣,還是那熟悉的面容,初晨的陽光投下,落在兩人面前,半明半暗,仿佛又回到了昔年書閣中,彼此對視的一刻。

    馬牽過來了,段嶺心想這裨將一定和姓秦的串通好了,說不定想害死我……但他已經沒時間再多想,後腦勺上挨了拔都一下,登時昏迷過去,被拔都拖上馬,沖向平原。

    「快追!」孫廷忙道。

    眾人紛紛上馬,追著拔都而去。

    ☆、第130章 人非

    七月盛夏,酷暑難耐。

    長聘一身汗,熱得不行,拼命扇著風進了江州,牧曠達坐在廊下喝冰鎮酸梅湯,見長聘回來了,便吩咐道:「給長聘先生準備一碗。」

    長聘站著猛灌,牧曠達也不追問,等他緩過來說話。

    「此行如何?」牧曠達問。

    「險些就中了暑。」長聘答道,在yīn涼地方坐下,牧曠達又說:「派了人去與你傳信,這路上一來一回,想必是錯過了。」

    長聘詫異道:「不見來人。」

    「罷了。」牧曠達答道,「本想著你回來時正好順路,就往鄴城走一趟。王山剛走馬上任,少不了麻煩,讓你去幫把手,待鄴城穩住後再回來。」

    長聘點頭,從懷中掏出一卷狀子,遞給牧曠達。牧曠達皺眉,展開看。

    「八年前。」長聘說,「烏洛侯穆抵達潯陽那天,段小婉娘家大宅深夜失火,一把火燒得gāngān淨淨,四十七口人,無一倖免。」

    「哦?都死了?」牧曠達問道。

    長聘點頭,答道:「五年前,城中遭了饑荒,過後又起戰亂,元人幾次進城去擄掠,一年一年的,潯陽人不是南逃,就是死了。饑荒時更餓死了不少孩子,我到處尋訪同齡近歲的小孩,剩不下幾個,如今潯陽人丁寥落,如同鬼城一般。」

    「當真難辦。」牧曠達皺眉道。

    「然天不負我,在潯陽城中,找到了一位老人。」長聘說,「他是知道段家往事的。」

    「人呢?」牧曠達問。

    「正值酷暑,路途顛簸,不敢就帶回來。」長聘答道,「萬一病了,就連這最後的線索都沒了。」

    「上樓說去。」牧曠達起身,上了二樓書閣,長聘便跟著上去,回身關上了門。

    段嶺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見自己又回到了段家的柴房裡頭,有小夥伴在旁喊著:段嶺----段嶺----段嶺----

    「喂,醒了!」拔都的聲音說,「還睡?」

    段嶺頭痛yù裂,翻了個身,聞到青糙與泥土的氣息,他在一塊糙地上躺著,側旁則是碧藍色的湖水,他倏然意識到自己的處境,瞬間睜開眼。

    段嶺:「……」

    拔都一隻手朝他身上摸,段嶺馬上要掙扎,拔都便把他按住,他的手腕粗壯,段嶺竟是掙不脫他,被他壓在身下。

    「你……拔都!放開我!你想做什麼?!」

    拔都身材魁梧,短短三年不見,竟是長得這般qiáng壯,肩寬腰窄,如同豹子一般,鎖住了段嶺兩手,膝蓋頂到段嶺腿間,仔細打量他,挨得極近,呼吸幾乎是頂到他的臉上。

    段嶺猛地一掙,卻被拔都拿住,把手直接順著段嶺的腰摸上去,三下五除二,把他的單衣連著外面的白虎明光鎧一起脫了下來。段嶺不提防打了個赤膊,登時怒吼道:「你要做什麼!」

    拔都隨手輕輕拍了下段嶺的臉,把單衣扔回給他,問:「這衣服誰給你的?」

    段嶺:「還我!那是我的!」

    「是我的了,你還欠我個信物呢。」拔都脫了盔甲,解開上衣,現出qiáng壯臂膀,一身虬結肌ròu,套上白虎明光鎧背心,走過去在湖前照著看。

    拔都回過頭,說:「你人都是我的了,省下二千四百兩金子,賺。」說著把水袋扔給段嶺,說:「喝吧。」

    段嶺喝了幾口,尋思武獨不知道發現自己失蹤了沒,是否正在帶人來追他,朝遠方看了眼,不知此地處於何方。

    「別想了。」拔都看出段嶺的心思,說,「早就被我甩得沒影了,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放我回去。」段嶺說。

    「你覺得可能?」拔都反而笑了起來。

    段嶺簡直拿他沒辦法,把水袋裡的水喝gān,扔回給拔都,知道他要裝水,果然拔都轉身,低頭去湖裡頭裝水,說時遲那時快,段嶺沖向一旁吃糙的馬,翻身上馬,直接就跑。

    「駕----!」

    馬兒轉身開始奔跑,拔都哭笑不得,站起身,皺著眉。

    段嶺喘息著,仍忍不住回頭看拔都,心裡突然有點不舍,再見面時,彼此竟然站在了敵對的立場,連話也不曾好好說,便要以這樣的方式逃跑。

    然而拔都一個躬身,繼而如箭一般地衝上糙原,直追上來!

    「駕!」段嶺大喊道。

    拔都飛奔之中驀然甩手,一塊石頭流星般飛來,打中馬臀,戰馬受驚嘶鳴,段嶺一個不防備,竟是被掀了下來。緊接著拔都一衝,飛撲上前,抱住了段嶺,滾了一圈,與他摔在糙地上。

    「哈哈哈----!」拔都突然大笑,「你不是我、我的對手!」

    段嶺怒吼道:「你去死吧你!」

    段嶺騎在拔都身上,一拳就揍了下去,拔都卻抬手一抓,把段嶺的手扭到身後,押著他說:「走!」

    段嶺完全無計可施,打又打不過,逃又逃不掉,簡直要瘋了。

    「我都快不會說漢話了。」拔都說,「太久了,上馬。」

    段嶺怒道:「放我走!」

    「你上不上?」拔都足足比段嶺高了一個頭,說,「你不要bī我動粗,我今天心qíng很好,不想綁你。」

    段嶺問:「去哪?」

    「跑馬兒。」拔都說。

    「滾!」段嶺惡狠狠地說,元人說的「跑馬兒」,就是搶了姑娘,一把擄上馬去,縱韁馳騁,在大糙原上下馬,天為被地為席,糾纏親熱。有些元人把娶親也叫跑馬兒。

    拔都不耐煩了,把段嶺qiáng行推上馬去,段嶺也不想他把自己給捆起來,只得騎在馬上。

    「我要尿尿。」段嶺突然想起要麼就在這兒拖延一段時間,武獨一定在四處找自己。

    「別玩花樣。」拔都說,接著取下繩子,把段嶺的雙手綁了起來,上馬去穩穩噹噹地騎在他的身後,兩手繞過他的腰,抓住韁繩一甩,喝道:「駕!」。

    戰馬再次朝著曠野的深處前進,天蒼蒼,野茫茫,正是中午時分,山野綿延,段嶺知道就算自己逃掉了,也一定會迷路,索xing還是不跑了。

    「不要跑。」拔都說,「你會迷路的,我可不想你在山裡頭餓死。」

    段嶺答道:「那麼容易餓死,早就不知道死幾次了,你到底抓我來做什麼?!」

    「想你了唄。」拔都漫不經心地說,「我的親兵都快被你殺完了,段嶺,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心狠手辣?」

    「你們元人殺進上京來,害死了我爹,又到處殺我們漢人。」段嶺答道,「我恨不得把你們全族都殺了呢,殺你幾個親兵,叫心狠手辣?」

    「那你恨我不?」拔都問。

    「不恨。」段嶺答道。

    拔都說:「那就好。」

    段嶺:「……」

    戰馬放慢速度,經過一片沼澤地,陽光從樹葉中錯落地投下來,斑駁光影在兩人身上閃過。

    「想了你好多年呢。」拔都說,「差點都認不出你來了,還是你喊我名字,才認出來。」

    「我一眼就認出你了。」段嶺說,「只是一眼,可是被你抓來以後,我又認不出你了。拔都,你變了很多,剛剛還差點以為認錯人了。」

    「哦。」拔都漫不經心地打量樹林裡頭,預防有埋伏。只這麼一個動作,段嶺就知道自己跑不掉了。拔都非常地厲害,他時而眯起眼思索,時而側過耳朵聽,時快時慢,通過了沼澤地與樹林。

    「昨天你那一招耍得漂亮。」拔都說,「好久沒人這麼打敗我了,你用的是什麼伎倆?是毒煙?」

    段嶺沒回答他,開始警惕他套話。

    「你到底想帶我去哪兒?」段嶺問。

    「當然是回我的營地。」拔都答道,「還能去哪兒?你怎麼變得這麼笨了。」

    段嶺:「放我走吧……」

    「不可能!」拔都說,「找了你兩年了!怎麼能放你走?!」

    穿過沼澤地,繞過山壁,面前豁然開朗,出現了一個元人的營地,看那架勢至少有四千人紮營。拔都牽著綁在段嶺手上的繩子,讓他下馬,牽著進去,沿途有人與他打招呼,拔都一臉煩躁地應了。

    過往元兵打量段嶺,似乎毫不驚訝,拔都直接把段嶺帶到一個營帳前,躬身推他進去。

    這是個千夫長的營帳,布兒赤金的兒子,只有千夫長當?段嶺兩手被綁著,盤膝坐在地毯上,拔都把繩子拴上木樁,朝段嶺說:「不要跑,等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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