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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45:10 作者: 非天夜翔
聽到這話時,群臣終於定下心來,不增兵就等於不花錢,一切都好說。
「實在需要的話。」牧曠達說,「朝廷還是會花一定的預算在鄴城上的,畢竟鄴城、河間兩地絕不能失。」
「不會花太多的錢。」段嶺又說,「這三城中,鄴城首當其衝,位於與元人jiāo戰的前線,昌州與河間則位居其後,呈犄角呼應。只要經過整頓,可發展成後方儲備地。既然正規軍難以發揮作用,只能訓練民兵,jīng研與元人作戰的技巧,平日裡屯田養兵,徵調民夫,設法重建烽火台,一旦元人來襲,三城之間互相支援,可抵擋一時,暫時以游擊抵擋游擊。」
「河間與昌州歷經上梓一戰,人口太少。」牧曠達搖頭道,「禁不起你的徵調。」
「這只是一個長期的策略。」段嶺說,「至少需要十年時間來屯養,上梓之戰後,三城以及周邊仍有近十萬戶,今年陛下已減去北方一帶稅賦,慢慢休養生息,是能養起來的。」
謝宥又說:「這只是你的長期設想,眼下之患,又要如何解決?」
段嶺說:「初期我打算到了以後,先與遼國訂約,若鄴城失在元人手中,遼的日子定不好過,這樣一來他們就不得不直面元人。不想招來麻煩,遼國定會設法牽制元軍。只要爭取到一個冬天的時間,今年秋收後,就正好訓練民兵,明年開chūn以後,勝算就又加了幾分。」
「人太少。」蘇閥說,「河北郡已支不住稅收,故有減免。裁支書上所報雖有十萬戶,實際能收到稅的,不足兩三萬戶,你還要這些人去當民兵?糧食都不夠吃。」
「人不少。」段嶺說,「每年入冬之時,都會有大量的難民拖家帶口,朝南方遷徙,有些因為天災*,有些則因元人入侵而流離失所。這些人流入中原,乃是一大隱患,何不就此安居河北?先前只因元人常來擄掠,是以大家都不敢在三城之間經營,導致大片土地成了荒地。年年都有近十萬人受戰亂之苦,南下湧入中原,這些都是勞力。」
「今年過冬你讓他們吃什麼?」蘇閥又問,「姑且就像你所預計一般,十萬人湧入河北,一個不當心,也不必元人再來攻打,你自己就要死在災民手下。」
「我自有辦法。」段嶺答道,「總之不會釀成bào|亂。我知道中原已經沒有餘糧了,不必朝廷支援一米一面。」
眾人一時沉默,全部望向李衍秋,顯然之前他們討論過不少次要如何解決鄴城遭遇的危機,都沒有段嶺的思路這麼清晰。
「你太年輕。」謝宥說,「未知疆場險惡。」
「先帝十四歲帶兵。」段嶺說,「十六歲於將軍嶺下與匈奴王一戰成名,我不知在謝將軍眼中,多大才算不年輕。」
李衍秋笑了起來,謝宥突然也笑了起來。
「皇兒怎麼看?」李衍秋朝蔡閆問。
蔡閆朝李衍秋道:「探花郎看來成竹在胸,想來已做好了全盤計劃,兒臣覺得是可行的。」
段嶺該說的都說了,還有最後一著棋扣著不發,就是今年過冬糧食的問題,他不想被蔡閆知道,免得出什麼變故。誰也說不好蔡閆會不會喪心病狂,罔顧國土,下手來整他。
此時他安靜地等著眾人下決定,一時間也沒有人說話,大家都在思考。
「你要多少人?」李衍秋問。
這話一出,段嶺知道李衍秋已經決定了。
段嶺本想要一隊黑甲軍親衛,但是想到如果帶著這麼一隊人過去,會難以獲得鄴城武將的效忠,更容易產生無形的派系分化。於是下了決心,答道:「不要一兵一卒。」
「江州軍可派一隊人協助你。」謝宥答道,顯然也認可了段嶺的提議。
「不必了。」段嶺答道,「將軍好意,足感盛qíng。」
「年紀不大。」謝宥笑道,「膽子不小。」
「其次,需要工部主做核算與建造的部員兩位。」段嶺又朝李衍秋說,「戶部安頓民生的部員一名。」
「誰為你帶兵?」李衍秋問。
「武獨。」段嶺答道。
眾人登時議論紛紛,謝宥說:「武獨不行。」
「怎麼不行?」段嶺反問道,「武獨跟在趙奎身邊多年,而後又追隨先帝。行軍打仗,已有足夠經驗,治軍行軍,絕無問題。」
牧曠達道:「除此之外,你還需一位功曹,主持人事核算。一位刑名,主判宰罰。一位主簿,管你城中錢糧,這些都不可用原鄴城官員,諸事jiāo接,須得清楚。」
「是。」段嶺說,「餘下人等,下去以後我自己去配。」
「我無異議。」牧曠達一笑道,再看一眾大臣,說:「諸位大人怎麼看?」
牧曠達雖名義上是段嶺的師父,在朝廷中彼此卻是同僚,先前段嶺還有忐忑,畢竟未與牧曠達商量過,生怕他出言阻撓,見牧曠達並未反對,便安心了不少。
段嶺注視蔡閆,總覺得這廝還有什麼盤算,但不管他怎麼計劃,自己都再無退路,勢在必行。
李衍秋又問:「何時動身?」
段嶺答道:「找齊人以後就走,不能耽擱,從這兒到鄴城,再快也要一月。」
李衍秋道:「諸位大人還有異議?」
沒有人說話,李衍秋說:「明日牧卿為探花與武獨出任命狀,非常時期,職任直升兩級,與郡太守等同,一切事宜,權宜行事。」
段嶺的心頭大石終於落地,點了點頭,李衍秋說:「散了吧,牧卿與蘇卿、謝卿留一步。」
眾人才紛紛起身,各自告退。
段嶺出來,郎俊俠不知何時來了,與蔡閆等在走廊盡頭。
那是段嶺與武獨的必經之路,段嶺還在思考,不大想這個時候與蔡閆槓上,本來已經足夠煩了。
但蔡閆只是不走,似乎在等段嶺,段嶺也不能像賞郎俊俠耳光一樣直接給蔡閆一巴掌。
「走。」武獨說。
「不要給他下毒。」段嶺說。
他馬上就要離開江州了,這個時候把蔡閆弄死,會發生許多不可控的事。
武獨笑了起來,跟在段嶺身後,來到長廊盡頭。
四周寂靜無聲,蔡閆與段嶺相對,各自的背後則是郎俊俠與武獨,彼此劍拔弩張,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氛。
「沒想到你居然走到這裡來了。」蔡閆說。
這是自段嶺歸來後,兩人第一次直接對話,眼下誰也奈何不得誰,段嶺顧忌牧曠達,而蔡閆顧忌李衍秋,彼此之間一旦沒了忌憚,勢必將掀起一場你死我活的決鬥。
「我想與你做個jiāo易。」蔡閆說。
「說吧。」段嶺答道。
蔡閆繼而瞥武獨,見武獨沒有多少驚訝,顯然已經知道段嶺的身份。
蔡閆說:「眼下國家有難,我不來動你,你也不要來做無謂的事,等你從鄴城回來時,再談一談吧。」
「理應如此。」段嶺答道,「還有什麼要說的?」
蔡閆yù言又止,段嶺卻把他的心裡話一句捅了出來。
「你一定想問我。」段嶺認真道,「為什麼不留在江州,抓你的把柄,也不讓武獨進東宮,是不是?」
在蔡閆不知道段嶺身份時,段嶺其實至少有一次機會是可以出手的,只要讓武獨順理成章地入宮,再毒死蔡閆,便解決了一個心頭大患。但這麼一來,段嶺無法保證自己能否歸朝,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太過冒險。
☆、第125章 招攬
「你錯過了最好的機會。」蔡閆答道,「現在去鄴城,也不是什麼明智之舉,今日過來,是提醒你一件事,你該不會蠢得真的相信,布兒赤金拔都會因為私誼,讓你三分吧。」
段嶺答道:「不會。」
蔡閆答道:「那就好,我雖然不想你活著,卻也不想你落到布兒赤金家的手裡,被拿來威脅朝廷。」
段嶺知道蔡閆的擔心確實有道理,拔都知道他的身份,且知道了朝中的動向,事實上如果拔都要攪事,所有人應付起來,都會非常麻煩。但從元使離開後直到現在,還沒有任何動作,也許是拔都也在顧忌他的安危,或是想把這件事攢在手裡,預備發出gān淨利落的一擊。
「你知道我為什麼鐵了心要去鄴城嗎?」段嶺問。
「別以為你的老相好會幫你。」蔡閆眉頭一抬,說,「你會惹來更多的麻煩。」
「不。」段嶺答道,「不是因為他,而是因為河北郡是我爹的封地。所以四叔才如此堅持。」
蔡閆驀然一震,李漸鴻生前封「北良王」,北良即河北郡,只是沿襲了前朝自古以來的封號。
段嶺只是笑了笑,說:「告辭。」
蔡閆感覺仿佛挨了一個耳光。
段嶺退後一步,仿佛又回到了當年名堂,雙手舉到眉前互握,朝蔡閆行了一禮,緊接著從他身邊經過,離開。
「我知道有個人。」武獨說,「你能用他。」
離開皇宮後,段嶺一看天色,已有點晚了,自己還約了huáng堅等人。武獨又說:「我寫一封信,讓人帶過去給他,這人從前是趙奎的手下,名喚嚴狄,領中軍工務一職,擅長治軍、行軍,安營紮寨,是一把好手。」
「咱們一起去。」段嶺說,「這麼重要的人,不能怠慢了。」
嚴狄自打趙奎倒台後便被撤職查辦,但畢竟不是心腹,查也查不出什麼來,更治不了罪。趙奎謀反未遂,李漸鴻便吩咐網開一面,乃至昔日追隨趙奎的人都還活著。
只是朝中不予委派重任已久,更不許他們離家,嚴狄便只好在家中做點木匠活兒聊以餬口,從西川遷到江州後,人生地不熟的,過得更為艱難。段嶺準備了些錢,與武獨前去拜訪,見嚴狄穿一身布衣,顯然過得甚是寒酸,還有四個小孩要養,與他提及前往鄴城一事,嚴狄得了這個機會,自然滿口答應。
還有一個幫趙奎管過軍帳的人,仍被關在牢獄裡,段嶺又親自去探問,把人帶了出來。那人只有二十來歲,單身漢一個,名叫施戚,要啟用此人,一時半會兒倒是不行,段嶺只得預備下報知牧曠達,過個十天半月,讓施戚以戴罪立功為由,趕往鄴城也就是了。
折騰許久,已是深夜,段嶺伸了個懶腰。
「還要去見你師兄弟不?」武獨問。
對,還有huáng堅等人,段嶺哭笑不得,這連日實在是太忙,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明天再見吧。」段嶺說,「我想回家。」
武獨說:「明天就出發了,有的是時間休息。」
段嶺一想也是,只得收拾心qíng,與武獨前往天下第一攤。
雖已是深夜,天下第一攤卻依舊喧譁,還有一個時辰才打烊。huáng堅與秦旭光、曾永諾在大堂內喝酒,吃著小菜,等著段嶺。
「不過是隨口一說。」秦旭光笑道,「王兄弟竟是一諾千金,足感盛qíng。」
「應該的。」段嶺笑道,「讓各位等了這許久,實在是不好意思。」
段嶺心道好險,若不是武獨說了,自己說不定就回去睡覺了,一旦失信於人,這朋友就不好jiāo了,以後還是須得嚴格要求自己。
「這位是……」
曾永諾認出了武獨這監考官,只等段嶺介紹,段嶺便說:「這是我義兄武獨……」
武獨過去與麵館老闆說了幾句,二樓雅座客人剛走不久,本該收拾不待客了,不過老闆與鄭彥關係好,便答應為他們將位置挪到二樓去。
「你們上去坐。」武獨說,「我在樓下坐會兒。」
三人便與武獨點頭,與段嶺一同上了雅座,剛坐定不片刻,樓下送來四碗面,段嶺正餓著,便告罪開吃了,餘人喝了一夜酒,正好補點吃食。
「沒想到你的義兄竟是武獨。」曾永諾說,「還在家中時,便聽說淮yīn鄭彥的名頭,大陳還有另外三名刺客。」
「是啊。」段嶺笑道,「也是因緣際會,與他相識,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他收留我安身,引薦我予牧相,如父如兄一般。」
眾人這才知道,huáng堅先前也未知段嶺底細,此時聽到,便頻頻點頭。
「今夜來得倉促。」秦旭光說,「早知該設一席,好好招待,夜也深了,吃過面,大伙兒就散吧,明天咱們換個地方,好好喝酒。」
「小弟明天就要離開江州了。」段嶺想了一想,笑道。
「什麼?」眾人十分詫異。
段嶺心道有話現在就得說,以他的猜測,這三人裡頭,huáng堅是一定會做官的,巡鹽御史遺孤,雖不知其才學如何,李衍秋本著體恤之意,也不會虧待了他,更何況能得牧曠達重用的人,應當有些真材實料。
而huáng堅既然與秦、曾二人結jiāo,可見差距不大,換句話說,這三人應該都不會差。
「要去鄴城。」段嶺答道。
三人登時動容,段嶺簡單說了經過,huáng堅向來覺得這個師弟不簡單,卻沒想到殿試第二日就要出去辦事,先前又從牧曠達處隱約得知潼關一事,便道:「今夜等你不來,便在猜測你是否與師父商量如何解決鄴城之危,沒想到竟要勞動你親自走一趟。」
「否則無人能去。」段嶺說。
秦旭光說:「河間自上梓之後,便一蹶不振,朝廷也已多年未再管此地興衰,如今想來,說不定也是天意。可你做過詳細計劃沒有?」
先做什麼,後做什麼,段嶺大致有一個想法,此時正好說出來,讓三人幫他出出主意,於是大家便開始討論,要如何把有限的資源利用起來。三城風雨飄搖,久經戰亂,一個不小心,隨時都可能會散架,實在是危險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