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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45:10 作者: 非天夜翔
鄭彥一走,段嶺又緊張起來,生怕有什麼殺手過來取自己的小命,幸而不到片刻,武獨便進來了,兩人如同換班一般。
「怎麼回事?」段嶺問。
武獨心中忐忑,修長食指豎在唇前,「噓」了一聲,與段嶺坐到一起,說:「還不能回去,待會兒陛下要看你卷子。」
武獨壓低聲音,很小聲地把經過說了,段嶺眉頭深鎖,說:「我已經答應了牧相,實在沒法再推了,怎麼辦?」
「我去想辦法。」武獨答道。
「要麼……就今天吧。」段嶺受這事兒折磨太久了,長痛不如短痛,索xing在李衍秋面前全捅開算了,但接下來的事態,實在難以控制。意料之中的,就是與蔡閆、郎俊俠對質,但他什麼倚仗也沒有,只有兩份從元人處偷來的卷子。
「卷子在你身上嗎?」段嶺問。
武獨把劍給段嶺看,拆開劍鞘後的系帶,系帶裡頭露出huáng紙的邊緣,段嶺深吸一口氣,點點頭,把系帶原樣封上。
「怎麼說?」武獨說。
段嶺的心臟狂跳,側身抱著武獨,埋在他的胸膛前。武獨摟著段嶺,說:「別擔心,沒人能動你,qíng況若不對,我就帶著你,咱們跑就是了。」
段嶺深吸一口氣,搖搖頭,鎮定下來。
「看qíng況吧。」段嶺說。
這是他此生需要面對的最大挑戰。
「我不進宮,牧相能奈我何?」武獨說,「bī急了,大家都別想好過。」
段嶺沉默片刻,心中忐忑至極。
「除非陛下和他打消這個念頭。」段嶺答道,「否則牧相一定還會bī咱們。」
他漸漸地有了主意,今天不知是否是最好的時候,但至少他們還有另一條路走。
「家裡被人翻過。」段嶺說,「烏洛侯穆知道卷子,他們一定想好了應對的方法,絕對不會有這麼輕鬆,今天不可捅破,否則很可能會落到他們的圈套里。」
武獨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鄭彥朝你說什麼了沒有?」武獨問。
段嶺搖搖頭,武獨說:「今天我突然想起,那天回來後,收拾東西時,鄭彥也看見了的,你注意到了不曾?」
段嶺回想那夜,緩緩搖頭,那夜鄭彥確實在場,可他知道武獨收進匣子裡的東西是什麼嗎?他應該沒那麼細心吧?驀然間段嶺出了一背冷汗----鄭彥看見郎俊俠打開刀鞘的暗格,那裡頭----也許裝有什麼東西,不,暗格分明就是藏東西的。
他當時還說了一句話:「你們這是在玩什麼玄虛?」
結合那夜在家時,鄭彥如果注意到武獨,也許就會看見他朝匣中放了什麼東西,若鄭彥足夠聰明,結合郎俊俠之前的表qíng、武獨當時的反應,就能大致猜到,武獨從刀鞘中取走了什麼,再把它收了起來!
「鄭彥究竟是跟哪一邊的?」段嶺問。
「他很少管事。」武獨說,「昔年也只是因為與姚復有jiāoqíng,才替姚侯辦些事,據說先帝有一年往淮yīn時,與他一見如故,後來鄭彥才進宮來的,怎麼?」
武獨盯著段嶺看,段嶺在想鄭彥的立場,如果父親還在世,鄭彥興許是這世上少有的與他相投的人吧。武獨卻似乎有點吃醋,說:「他沒對你動手動腳的吧?」
「當然沒有。」段嶺哭笑不得,先前凝重的氣氛一下就變得奇怪起來。
「我檢查下。」武獨伸手去摸段嶺,段嶺低聲道:「這兒是皇宮!」
武獨又揉又摸的,段嶺一下就不自在起來,武獨卻低頭來親吻他,在他唇上親了幾下,段嶺的氣息便急促起來。
「我想回家。」段嶺說。
「要麼這就走吧。」武獨說。
去一個沒有人,也沒有這麼多煩惱的地方……段嶺的心突然變得溫柔起來,無論如何,他還有退路,而這退路,就是身邊的人。不管他段嶺是誰,有什麼身份,是段嶺還是王山還是李若……這個人都不會離開自己。
他抬眼看著武獨,湊上前去,主動在武獨唇上親了親。
武獨登時滿臉通紅,一手捂著鼻子,側過頭,竟是不好意思看段嶺。段嶺只覺好笑,說:「你在臉紅個什麼?」
武獨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連忙擺手,這時候,腳步聲響起,鄭彥來了。
「喲。」鄭彥說,「帶上我一塊兒玩成不?正好教教你倆。」
「滾!」武獨怒道。
段嶺卻笑道:「來說說話吧。」
段嶺表面上笑著,心裡卻準備試探一下鄭彥,鄭彥眼裡帶著笑意,打量段嶺,說:「陛下召你。」
段嶺心裡猛地一提,武獨看看段嶺,段嶺點頭,武獨便道:「我送你去。」
鄭彥與武獨將段嶺送到御書房外,鄭彥躬身道:「陛下,王山來了。」
「進來吧。」李衍秋的聲音道。
段嶺曾經在腦海中無數次地做了準備,然而直到他邁入書房的那一刻,腦海中倏然便空空如也。
那天在長廊中驟見李衍秋,自己什麼也說不出來;及至今日,他還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李衍秋坐在案幾後,御案上攤著段嶺的卷子,他從卷子裡抬頭,打量段嶺。這一次,段嶺得以仔仔細細,看清了李衍秋的長相。
他和父親長得很像,眉毛眼睛鼻子,分明就是無數個夢裡頭見到的那個人。他失去了他太久,當他看到李衍秋的時候,一瞬間就仿佛回到了夢中。
他曾經恐懼過,只怕天長地久,歲月悠綿,不知哪一年,會忘卻父親的長相,失去他生命中的那一盞燈,那是無可替代的光明。然而當他再與李衍秋相見之時,心中便生出一股依戀感----仿佛只要他在面前,就能透過他,感覺到父親的存在。
這種聯繫就在彼此的血脈里,始終不曾消失。
「王山?」李衍秋道。
段嶺回過神來,躬身跪伏在地。
「糙民王山,拜見陛下。」
「今天過後,你就不是糙民了。」李衍秋說,「他們的卷子還未判完,朕倒沒想到,最先拿到的,竟是你的卷子。坐吧,有幾句話,想問你。」
段嶺忙又行禮,退到一旁,坐在案幾後,抬頭看李衍秋時,李衍秋恰好也朝他投來一瞥。
☆、第118章 水患
這一天過得十分漫長,清早回城,傍晚入宮,入夜答卷,不知不覺,已是四更。
李衍秋更是疲憊,早朝時與群臣鬥智鬥勇,退朝後又足足折騰了一天,他疲憊地靠著,彼此便安靜地對視,誰也沒有開口。
外頭仍下著雨,這雨鋪天蓋地,伴著風聲敲打在窗上reads;三國之荊州我做主。
「什麼聲音?」李衍秋被岔開了心神,緩緩道。
「夜闌臥聽風chuī雨,鐵馬冰河入夢來。」段嶺答道。
李衍秋忍不住笑了起來,悠然嘆了口氣。
段嶺知道李衍秋興許已朝武獨問清了自己的來歷,身世、年紀、婚否……倒是一時再生不出別的問題了。
「卷子是你寫的?」李衍秋問。
「是,陛下。」段嶺答道,心想當然是自己寫的,還有誰會幫我考試不成。
「你的文章,令我想起一個人。」李衍秋說。
「是陛下的朋友麼?」段嶺問。
李衍秋答道:「他惜字如金,從來不寫文章,不過有些話,他也說過,譬如說『行於大道,唯施是畏』。」
段嶺知道眼下雖遷都江州,仍暗流洶湧,稍有不慎,大陳經營多年的基業就將傾塌,李衍秋是以壓力甚大,一國重任,都壓在了他的身上。據此看來,牧曠達的存在,確實是李家的一枚定心丸。
內有良相,而外無悍將,眼前這江山,最大的憂患,仍是在對外上。段嶺相信牧曠達有能力穩定局勢,只要給他至多三年時間,江州便會被牢牢集權,抓在中央的手中。至於最後掌握權力的是牧家,還是李家,就不一定了。
「當今天下盛世昇平。」段嶺答道,「陛下輕徭薄賦,百姓期待安居樂業,縱一時有水患,定不久長,陛下大可不必擔憂。」
「不錯。」李衍秋答道,「最大的憂患,還是在於北方。」
李衍秋將段嶺的卷子放到一旁,又道:「明珠之光,終不蒙塵。你的卷子,朕已閱過,為公平起見,仍jiāo予閱卷官先評,方可服天下。朕問完了,你退下吧,順便傳武獨進來。」
段嶺便推門出去,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句對話,不知為什麼,心裡卻異常平靜,這次正式的見面,仿佛讓他安定下來。叔父與父親,這兩兄弟仿佛都有著奇異的本事,無論天翻地覆,都能淡然視之,跟在他們的身邊,哪怕天塌下來,也絲毫不懼。
武獨與段嶺對視,便推門進去。段嶺在外頭等著,看了鄭彥一眼,鄭彥卻若有所思,抬頭看著廊下滴落的水滴。段嶺一顆心都在御書房中的武獨身上,聽見李衍秋的聲音不大,仿佛在jiāo代什麼,武獨只偶爾低聲答「是」。這次的談話未持續多久,李衍秋便道:「你退下吧。」
武獨這才出來,朝鄭彥略一點頭,帶著段嶺離開。
「他問了你什麼?」段嶺問。
武獨站在廊下,抖開蓑衣,給段嶺穿上,答道:「他問我,是否找到了鎮山河的線索……」
突然間武獨止住了話頭,剎那轉頭,發現了什麼。
「走。」武獨說。
武獨牽起段嶺的手,與他一步跨出御花園後,幾步轉入皇宮,進入兩座建築中的狹fèng里,時而讓段嶺走在他身側,時而讓段嶺走到他身後,又不時回頭看兩側牆壁高處。
這一次連段嶺也看見了,一個身影從隔牆頂閃過。
出宮時,bào雨的積水已沒到了奔霄膝蓋處,武獨先讓段嶺上馬,調轉馬頭,以背脊擋住宮牆高處對後宮門牆壁的she程。
「駕reads;我的手機連著塞伯坦!」武獨一抖馬韁,奔霄在水中穿行,如一艘劃破黑暗,通往彼岸的船。
相府依舊燈火通明,回來的第一天便發生了這麼多事,兩人*地回到家裡,水已經漫到房裡來了,今天一整天都沒在家,段嶺本來打著瞌睡,一看這模樣,瞬間就jīng神了。
奔霄在馬廄里沒地方趴,也不能睡覺,只好站著。
武獨上前清理案上的行李,段嶺問:「剛剛跟蹤咱們的是什麼人?」
「影隊的。」武獨答道,「膽子太大了,要不是下雨天,又與你在一起,定要教他們好看。」
段嶺知道蔡閆已經開始設法對付自己了,今天只是跟蹤,也許是為了探他們的虛實,接下來說不定要採取明目張胆的手段。
「陛下朝你說了什麼?」武獨問。
段嶺答道:「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約略問了幾句,不清不楚的。」
段嶺告知武獨經過,又問:「後來你們在書房裡說了什麼?」
「他說。」武獨答道,「他忽然改變主意了。」
「什麼?!」段嶺詫異道。
武獨又說:「讓我該做什麼,依舊做什麼,既不想入東宮,便依舊陪著你,他會幫我解決。過得幾天,待水患結後,他說,還有事qíng派給我。我猜還是讓我找鎮山河。」
「有線索了麼?」段嶺問。
武獨搖頭:「所以我問你在御書房中,與他說了什麼話。」
「我沒說什麼啊。」段嶺皺眉道。
「那就奇怪了。」武獨上前兩手提起chuáng榻,朝段嶺說,「把磚頭墊chuáng腳下,架高了晚上好睡覺。」
段嶺墊起一張搖搖yù墜的chuáng,平生第一次碰上發大水,也不知道怎麼辦,只得與武獨坐在chuáng上,不敢亂動,生怕chuáng掉進水裡去。
「我困了。」段嶺說。
「睡吧。」武獨說,「晚上當心點,別動。」
段嶺哭笑不得,只得小心躺下。
「明天怎麼辦?」
段嶺抱著武獨,倚在他的肩前,喃喃道。
他的人生充滿了未知與兇險,牧曠達、李衍秋、蔡閆……許多事,許多人,組成一張錯綜複雜的網,令他不得解脫,牽一髮而動全身。要朝牧曠達jiāo代,要提防蔡閆的算計,要向李衍秋證明自己的身份,如此多的難題橫亘在面前,猶如一堵堵牆,難以撼動。
「什麼都不要想。」武獨說,「睡吧。」
翌日清晨,太陽照進來時,bào雨已經停了,江州卻依舊漫著水。不僅江州,就連|城外的長江,也已水位高漲。
「起chuáng了!」武獨朝房裡喊道。
段嶺睜開眼,看見chuáng前搭著木板,底下墊著磚,直連到院裡的照壁後,拐了個彎出門去,像個小小的碼頭。
段嶺便笑了起來,日上三竿,武獨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聲不響地做了這麼多事。他穿上外袍,束好腰帶,小心翼翼地沿著木板走去。大門外,橫著一條小船,船上生了個爐子,正在煮開水。
段嶺坐在船中,武獨便給他梳頭,系發,說:「帶你玩去,走嘍----」
「等等等reads;秘籍點讀機!」段嶺昨夜的煩惱都被拋到了腦後,忽然靈光一閃,有了主意。
這是百年難得一遇的洪水,發生在遷都後的第一年開chūn,實在是不祥之兆。城中議論紛紛,人心惶惶。皇宮建在高地,倒是無恙。
蔡閆清晨起來時,第一件事就是傳馮鐸,聽完稟報後,一臉怒容。
「他在御書房內待了多久?」蔡閆問道。
「不到一盞茶時間。」馮鐸答道,「後來兒郎們還想再跟,被武獨發現了,只得先撤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