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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45:10 作者: 非天夜翔
又看到這個紋身了,郎俊俠的紋身在胳膊上,武獨的紋身在脖子上,昌流君的紋身則在側臉上。
鄭彥見段嶺注意到自己的紋身,便又瞥了他一眼。
「和武獨一樣的。」段嶺把手套放在一個木盤裡晾著,用gān布擦gān淨鄭彥的手臂與手掌,開始給他上藥。
「昌流君聽清了嗎?」鄭彥仿佛變了個人一般,漠然道。
「我想,他也許聽清了。」段嶺答道reads;末世之赤影獵人。
鄭彥便又不說話了,彼此沉默片刻,段嶺上完藥,給他手臂纏了繃帶,鄭彥又將目光轉到段嶺臉上。
「你挺漂亮的。」鄭彥喃喃道,繼而一手抵著段嶺下巴,讓他稍稍抬起頭,目光聚集在段嶺的唇上,神色一動,似乎打起了什麼主意。段嶺的心驀然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只是短暫一瞬,段嶺的嘴角微微一勾,抬手格擋,擋開那手,鄭彥眉頭便又擰了起來。
「你想做什麼?」段嶺抽身退開,不知道剛才那一刻,鄭彥發現了什麼。他猶記得父親說過,他的唇,是李家的唇。鄭彥與姚侯一家相熟,想必也見過自己的姑母,會聯想到這上面去嗎?
「跟著武獨沒意思。」鄭彥又恢復了往常模樣,痞兮兮地笑道,「跟我玩吧?彥哥好好疼你個三天三夜,管保你從此離不開我。」
段嶺答道:「你教過殿下怎麼玩嗎?看你下水那會兒倒是挺勤快的。」
「這話可不得隨便說。」鄭彥又道,「嫌腦袋在脖子上太穩了是不?」
段嶺想把話引到蔡閆身上去,看看鄭彥是什麼態度,又問:「今天跟著他的那人是誰?」
「那廝叫馮鐸。」鄭彥說,「yīn險得很,莫要惹他。」
武獨回來了,把一埕酒放在桌上,說:「喝完快走,老子們困了。」接著也不避鄭彥,逕自在房中寬衣解帶,換上在家穿的便服。想起時又朝段嶺說:「給鄭彥一套gān淨的。」
鄭彥擺擺手,示意不必,提著酒埕喝了口,登時全噴了出來。
「這什麼?你的尿嗎?」鄭彥苦著臉說。
武獨換好衣服,將紙折起,收在劍匣里,答道:「哪來這麼多廢話,半夜三更的,上哪兒給你找好酒去?廚房裡找的。」
段嶺被風chuī得頭疼,便躺在榻上,聽兩人說話,武獨朝段嶺問:「睡了?」
「醒著。」段嶺翻了個身,面朝武獨與鄭彥,又問,「馮鐸是什麼人?」
「罪人。」鄭彥答道,「里通外族,本來治了死罪,秋後問斬,秋天遷都了,便跟著遷來了江州。」
「犯的什麼罪?」武獨對朝中之事也不大清楚。
鄭彥懶懶答道:「十三年前,南陳設了反間計,費宏德遊說耶律家,給京都大儒蔡家安了個『伺機而動』的罪名。馮鐸入影隊前,姐姐嫁給了蔡家的人,為救其姐,馮鐸便將這消息捅給了蔡鄴,後來被影隊裡頭的人出賣,於是鋃鐺下獄……」
段嶺與武獨jiāo換了個眼色,彼此心照不宣,鄭彥又漫不經心地喝了口酒。
同一時間,宮中燭火昏暗。
蔡閆失了魂一般不住喘氣,換上衣服後,眼中仍是恐懼,嘴唇發白,坐立不安。
郎俊俠則坐在案前沉吟喝茶。
蔡閆終於定下神來,幾步走向郎俊俠,伸手就是一耳光,直接摑在郎俊俠臉上,清脆聲響。
「你……你竟然……」
郎俊俠什麼也沒有說,蔡閆又狠狠一腳踹去,踹翻了他面前的案幾,嘩啦聲響。
「你說話啊!」蔡閆幾近瘋狂一般,朝郎俊俠吼道,「說話----!」
「夜深了reads;一生何安。」郎俊俠答道,「殿下早點睡吧。」
「你這個叛徒!」蔡閆吼道,「兩面三刀的叛徒!小人!」
倏然一把寒光閃爍的劍抵在了蔡閆的喉頭,蔡閆甚至未曾看清那把劍是什麼時候出鞘的,劍的另一頭,則握在了郎俊俠的手裡。
他意識到自己已遣散了所有的下人,而郎俊俠隨時可以輕輕一劍,刺穿他的咽喉。
蔡閆朝後退了半步,青鋒劍卻如影隨形地跟著他進了三分。
「殿下不可嚷嚷。」郎俊俠壓低了聲音,認真地說,「否則只會害你我枉自丟了xing命。」
蔡閆定了定神,又退了半步,這次劍鋒沒有跟過來。
「晚了……晚了。」蔡閆發著抖說,「他們都聽見了,尤其是鄭彥,他一定會告訴我叔的。」
「那不是你叔。」郎俊俠信手收劍,淡淡答道,「那是別人的叔。」
「你會替我殺了他,是不是?」蔡閆喘息著說,「他命大,逃過去了,你幫我再去殺了他,再殺掉聽到這話的所有人,郎俊俠,你答應過我的,只要我坐在這位置上一天,就不會有活人知道這事兒。」
「人力有時而窮。」郎俊俠如是說,「我盡力吧,喝點安魂湯,睡吧,睡著就不怕了。」
「殺了他,現在就去殺了他。」蔡閆說,「我求你了!郎俊俠!」
蔡閆撲上前去,郎俊俠卻轉身揪著蔡閆的衣領,將他推到榻前,低聲在他耳畔說:「殿下,去殺一個事不關己、莫名其妙的人,你只會讓牧曠達起疑。別忘了,今夜昌流君也聽到這話了。」
蔡閆艱難地做了個吞咽的動作,郎俊俠再不說話,轉身離去。
蔡閆翻來覆去,一時想到段嶺還活著,便恐懼無比;一時又想到阿木古喝破了真相,若明日李衍秋問起,該如何回答。阿木古只是故弄玄虛!造謠!這分明是造謠!
想當初他剛回來時,也是流言四起,最後還是武獨一錘定音,證實了他的身份。然而現在,為什麼段嶺會到了武獨的身邊?!他叫他「王山」,武獨知道這事兒嗎?
武獨沒見過他,段嶺也沒法自證身份,這又是怎麼活下來的?
蔡閆又坐起來,朝外頭人說:「傳馮,快,傳他進來。」
馮進來了,甚至並未換衣服,站在帳外,問:「殿下有何吩咐。」
蔡閆盤算良久,話到嘴邊,卻又不知如何開口,只得疲憊地說:「你坐那兒,坐著吧。」
馮便到一旁去坐下,蔡閆長吁一口氣,靠在枕前,臉色蒼白,無力地看著帳頂。
「殿下可需要傳太醫進來看看?」帳外問道。
「不必了。」蔡閆答道。
他已經在想怎麼逃出宮的事,一了百了,可是能逃到哪裡去呢?鄭彥、武獨、昌流君……個個都是高手,沒了郎俊俠的保護,要追殺自己,易如反掌。他違背了自己在李漸鴻面前立下的誓言,正在受煎熬,仿佛永生永世處於烈火中,不得安身。
但既是如此,他仍未想過懇求段嶺的饒恕,他知道段嶺不會饒恕自己,就算段嶺點了頭,李衍秋也一定會把他千刀萬剮。大不了,給李衍秋下毒,把他也一起殺了,殺了所有的人……蔡閆心底閃過一個極其可怕的念頭,那念頭仿佛抽gān了他所有的力氣,令他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第110章 扯謊
段嶺再睜眼時已是天亮,昨天一天裡發生了太多的事,令他筋疲力盡。這一次醒來的時候,武獨正睡在自己的身旁,令他非常安心。
段嶺側過身,舒服地靠在武獨身上,蹭了蹭他的胸膛,不太好聞……有一點汗味,昨夜也沒洗澡就睡了。
什麼時候了?今天不用讀書了!段嶺的心qíng赫然好了起來。外頭桃花還開著,洋洋灑灑地在chūn風裡到處飛。許多念頭占據了他的內心,卻被這一個也是最重要的念頭都擠了出去。
鄭彥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走的,段嶺站在門裡,朝外頭看了一會兒,轉身去找劍匣裡頭發huáng的試卷,幸虧還在。今天有一關,最是難過,牧曠達不可能什麼都不問,須得提前做好應對才是。
首先,牧曠達要問昨夜綁架的事,這好糊弄。
其次,昌流君一定會提及「密信」,密信絕不能這樣jiāo出去,否則自己與蔡閆的身份,都會一同bào露。
再次,要不要朝牧曠達證實,太子是假的這件事?牧曠達會下手對付蔡閆嗎?現在局勢變得對自己有利起來,鄭彥聽見了,昌流君聽見了,郎俊俠也聽見了,甚至不必自己出手,姚復、牧曠達與蔡閆三方,甚至李衍秋都會有動作。
「打算怎麼辦?」武獨醒了,坐起時還有點頭疼,按著額頭在chuáng上坐了會兒,顯然昨夜最後還是喝了些酒。
段嶺把卷子攤開,放在桌上,心想蔡閆可能將對此做出的解釋,以自己對他的了解,蔡閆是個把很多事放在心裡,卻異常執著的人。昨夜驟見之下,對方一時心神動dàng,又被劫持,方不曾做出任何反應。但回去一細想,必定會設法把這個謊圓回來。
「這是辟雍館的入學試題。」段嶺說,「當初留存在上京,很可能把那箱東西也搶回來了。拔都居然還留著。」
段嶺與蔡閆的字跡截然不同,蔡閆幼時由兄長啟蒙教寫字,寫出來的字工整而帶武人氣質,段嶺卻相反,臨摹衛帖後,寫得一手斯斯文文的字體。
武獨說:「蔡閆的字像是握劍的人所教授,力透紙背,當初四王爺相信,其中也有這一點原因在裡頭。」
段嶺自嘲道:「感覺我什麼都不像爹。」
「你的語氣有點像他。」武獨想了想,說,「不,有點像當今陛下,凡事都輕描淡寫的。」
「你說把這證據呈給我四叔。」段嶺說,「他會信嗎?」
試卷最後有二人各自的印章,如果蔡閆朝李衍秋提起過,自己在上京時名字叫「段嶺」,那麼只要把蓋著「段嶺」私章的卷子給李衍秋過目,字跡與蔡閆手書全然不同,便真假立判。
如果蔡閆不曾提起過,那麼這份卷子一與當今太子的字跡做出對比,也可得出一個結論,太子曾經用過「蔡閆」這個名字。那麼蔡閆要怎麼圓這個謊?從上京回到西川,方方面面的事,一定事無巨細,都被李衍秋盤問過。牧曠達不可能放過每一個機會,謝宥更是。
武獨仍坐在chuáng上,怔怔看著段嶺。
「他提到過自己在上京叫什麼名字嗎?」段嶺問道。
「我不知道。」武獨說,「當時我被下了天牢,提審我的時候,他們只問了一句話,『這是不是當年你在上京找的那個人』。」
那一天,武獨身著囚服,被押到殿內,李衍秋只問了這麼一句話,所有的細節便就此對上了,南陳的「太子」才從此恢復了身份。
那麼首先要打聽清楚,蔡閆這個謊,還圓不圓得回來。
「兩位。」管家在院外恭敬道,「牧相有請。」
終於來了,段嶺就知道牧曠達一定會詢問昨夜的事。
初晨,牧曠達剛醒,循例要喝三巡茶,昌流君跪坐一旁,等到清晨,才稟告過昨夜之事,牧曠達剛聽了前頭,便變了臉色,朝昌流君說:「待會兒再說。」接著吩咐人去請長聘、武獨與段嶺。
長聘先到,未知發生何事,及至段嶺與武獨進來請過早,牧曠達才吩咐開早飯。朝昌流君說:「你可以說了。」
昌流君便將昨夜之事一五一十複述,說到元人使節綁架一事,牧曠達顯然早已清楚,畢竟昨夜館驛里發生這許多事,江州軍不可能不管。待得昌流君jiāo代到一半,停頓時,長聘便朝牧曠達說:「已經打發了謝宥那邊,只是相爺昨夜睡得早,未來得及稟告。」
「嗯。」牧曠達點頭,朝段嶺問:「是不是這樣?昌流君所述,可有遺漏?」
「沒有。」段嶺答道。
昌流君記事非常清晰,且有條理,又接著朝下說,說到郎俊俠開刀鞘之時,望向段嶺與武獨。
「是布兒赤金拔都jiāo予阿木古與哈丹巴特|爾的兩封密信。」段嶺早有準備,答道,「已jiāo給鄭彥了。」
「你昨天晚上可不是這麼說的。」昌流君道,「不是說先jiāo給牧相麼?」
段嶺點點頭,望向牧曠達,說:「昨夜忽然間醒悟過來,若由牧相呈上去,反倒不如予鄭彥合適。於是打鐵趁熱,剛拿到手,便jiāo給了鄭彥。」
長聘眼中充滿了疑惑,問:「何解?」
段嶺玩了個玄虛,知道牧曠達定不會在這個時候起疑,遂道:「先聽昌流君把話說完。」
昌流君又繼續說了下去,直說到元人綁架太子之時,牧曠達與長聘都同時震驚了。
「王山,你當真是個不怕死的。」長聘難以置信道,「怎可這樣戲耍太子?」
段嶺心道這傢伙當真聰明,聽了個轉述,便能猜到自己的動機。
牧曠達卻沒有表示出任何態度,又喝了口茶:「昌流君,繼續說。」
昌流君說到最後太子落水,連牧曠達都露出了不忍卒睹的神色,然而到得阿木古喊出的那句話時,牧曠達與長聘都是一怔。
房中久久無人說話,一片死寂。
半晌,牧曠達反倒笑了起來,說:「原來如此,嘿,我就說是個假貨。」
這下輪到段嶺一怔,本以為牧曠達會震驚一番,沒想到一國丞相,卻毫無驚訝地接受了這個現實。
長聘朝牧曠達說:「布兒赤金拔都想必曾與李漸鴻之子是同窗,先遣使節前來打探虛實,一旦發現不對,再以賀壽之名出使核實。」
「不錯。」牧曠達朝段嶺說,「信上可是提的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