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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45:10 作者: 非天夜翔
但漸漸地,他的心底充滿了奇怪的遐想,及至會試那一天醒來時,一枚花瓣從窗外飄進來,落在他的臉上。
「起chuáng了。」武獨說。
段嶺睡眼惺忪地坐起來,武獨拉開門,唰一下滿院桃花飛舞。
段嶺:「……」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一夜間全城桃花綻放,江州的chūn天來了。那景象比在上京之時更為真實震撼,段嶺大叫起來,四處看看,家裡的桃樹一夜間全部開了花。
早飯後兩人出門去,街頭巷尾,所有的花都開得繽紛燦爛,江州正街上全是花瓣,在chūn風裡飛舞,熾日照下,光芒萬丈。
「挺漂亮。」武獨騎著馬,帶著段嶺,上次來江州乃是暮chūn時節,盛景已凋,此時忍不住也駐馬多看了一會兒。
「太美了reads;種種田,養養兒。」段嶺頓時沉浸在這美景之中,江州城熙熙攘攘,過了兩條街,沿途開始戒嚴,考場定在成均閣後,再過去一條街就是內閣議事之地。
段嶺還想多看一會兒,武獨卻說:「走吧,好東西一直都在這裡,總會等你的。」
段嶺側頭看武獨,武獨又摸摸他的頭,兩人遞出名牌供黑甲軍查驗,驗過後方放行。全江州的士族弟子都來了,車水馬龍,擠在成均閣外的巷中。
「咱們雖然沒有他們氣派。」武獨笑道,「騎的卻是先帝的坐騎。」
段嶺笑了起來,武獨還想將段嶺送入內,卻被外頭黑甲軍侍衛擋住,說:「侍從不得隨入。」
「我去辦點事,傍晚在外頭等你。」武獨說,「不必緊張,你能行。」
「我……」段嶺想和武獨抱一下,自己卻已經十六歲了。
不再是當年被人送來,陪著進學堂的小小少年。
「那我進去了。」段嶺說。
武獨站在成均閣外,掏出笛子,站在chūn風裡便chuī了起來。
喧譁巷中,逐漸靜了下來,整條巷的人都看著武獨chuī笛,那一曲相見歡,仿佛chuī開了chūn日之中滿巷燦爛的桃花。
「是武獨!」有人小聲說。
熙攘巷內,不少人jiāo頭接耳,四大刺客聲名遠揚,昔年被西川不少少年仰慕,武獨的身份更是傳奇,有人說他是用毒高手,有人說他是害死先帝的叛徒,卻沒想到,竟會在會試當日,看見他送人入館,更在這萬眾矚目之中,chuī起一曲相見歡。
段嶺靜靜地站著聽完,眼中唯有chūn風裡的這個人。
越來越多人注意到了武獨,好奇地打量他,一曲畢,武獨便轉身離開,這次段嶺沒有追出去,他知道武獨一定會回來的。
「方才那位是武獨大人?」
段嶺沒想到會在這裡碰上huáng堅,忙彼此打個招呼見禮,大家都是宰輔門生,先前未細談,只是匆匆一面,這時再碰上,正好彼此熟絡幾句。
huáng堅不善言辭,上次見到他時只是簡單地說了「好的」「幸會」,看樣子十分沉穩,且貌不驚人,還有點黑,段嶺猜測他滿腹詩書,卻有礙觀瞻,不是牧磬喜歡親近的類型。然而能得到牧曠達賞識,才華一定是有的。
「走吧。」段嶺與huáng堅一起,邊走邊說去找位置,答道,「是武獨。」
「他是刺客?」huáng堅也對英武俠客非常感興趣,少年人總是喜歡任俠仗義的。
「是的。」段嶺笑道,「不過他脾氣很好,從不胡亂殺人。」
「聽說陛下召他,讓他進宮當太子少保。」huáng堅說,「居然被他拒絕了,果真是我輩翹楚。」
段嶺心裡猛地一突,瞬間想起昨日武獨的表現,是這樣嗎?!難怪!
段嶺被這話擾了心神,心不在焉地與huáng堅簡單道別,進考場時仍在想這件事reads;小妾不吃素。武獨拒絕太子少保之位,是為了自己嗎?一定是的。
曾經他以為見到李衍秋,便可設法恢復自己的身份,然而叔父的反應令他如同走進了一條死胡同,無法前進,只能後退。
段嶺心中百味雜陳,直到考官進來髮捲,為免作弊,應試學子一人一間。考官又讓按手印,細細核對過。
就在此時,外面又有笛聲響起,卻不是武獨的笛聲,是郎俊俠!
「誰chuī的笛子?」考官停下動作,疑惑道。
段嶺所在的一排考場內都聽見了笛聲。
「相見歡。」考官說。
「您聽過?」段嶺的心qíng反而非常地安靜。
「一眨眼,上梓之恨也有好些年了。」考官說,「未料今日聽到兩次這曲子。」
許久後,曲聲停,考官出去貼了封條,段嶺對著空白的卷子,笛聲仍在耳畔回dàng。考官那句話,忽然令他天心頓開,一掃先前憂霾----上梓之恨,亡國之恥,大陳南遷,京都淪喪,北方國土歸於遼、元。他們永遠背負著這重任,直到將外族驅逐出長城的那一天。
太子之位,對自己來說也許是身份,對許多人來說,李漸鴻的兒子、李家的後人,也許是他們最後的希望。
兩曲相見歡,除了提醒段嶺,也許也在提醒這會試場中所有的考生。
段嶺翻開考卷,題目是: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
陳、遼、元、涼,四國之間的關係形成一張巨網,山河圖卷仿佛在他眼前拉開。
過去,現在,將來,南陳十年,無數紛繁錯迭的關係,戰火中的悲歡離合,彼此纏繞jiāo錯,終於將他推到了這個時間點上。若回到朝中,他該怎麼做?
「陛下,該你了。」
父親的聲音仿佛仍在耳畔,段嶺提筆,蘸墨,先前的迷茫盡數化於虛無,鐵馬冰河,鏗鏘熱血,注於那一桿láng毫筆中,是他十年寒窗所學,亦是他這一生不得不去面對的重擔。
他還有一次機會,就是在殿試金榜題名時,走到李衍秋的面前。
武獨帶著李衍秋的手諭抵達江州軍部,今日大多部將都前去監應會試,唯有謝宥坐鎮。
「調四十人。」武獨遞出手諭,說,「清查江州官員與元人勾結一事。」
謝宥仿佛早知武獨會來,答道:「比我猜想的要晚了些時日,但願不至於耽誤了正事。」
屬下奉上茶,武獨卻不喝了,起身離開,帶著四十名江州軍,轉向城中的另一機構「影府」。影府自前朝便已設立,目的是保衛皇室成員與外國使臣的人身安全,十年前馮鐸因私下勾結官員而下獄,影隊便再無統領,轉由趙奎控制,影隊一度不滿武獨身份,不願聽命。
如今彼此地位早已調轉,又有皇帝手諭,武獨分發下任務,讓影隊在暗中行動,自己則前往官府,挨個拜訪。
「蘇大人reads;[洪荒]穿越之准提洪荒奮鬥史。」武獨在戶部外截住馬車,伸手一讓,說,「有幾句話,想與大人說,請。」
戶部尚書蘇閥答道:「武獨?」
武獨再請蘇閥,蘇閥見四周全是江州軍守衛,只得跟著武獨上了馬車。
「上月十七。」武獨在馬車中坐定,朝蘇閥說,「我們發現元人使節哈丹巴特|爾前去大人府上拜訪,可方便告知我經過?」
蘇閥登時色變,怒道:「武獨!誰給你說的這話,是誰讓你來的?!這是污衊!」
武獨拿起放在一旁的匣子,朝著蘇閥打開,裡頭是三枚夜明珠。
「這是哈丹巴特|爾的贈禮。」武獨說,「在您家裡找到的,還有八張二百兩的銀票,以及一枚珊瑚石,若是方便,還請您畫個押。」
「你……武獨!」蘇閥萬萬未料全過程都被跟蹤觀察,一時間竟是面如土色。
「絕無此事!」蘇閥否認道。
「禮單在此。」武獨朝蘇閥出示禮單,外頭封著金箔,抬頭寫著呈蘇閥大人云雲,蘇閥這下再無法抵賴,當即不住發抖。
「東西還給您。」武獨客客氣氣地說,「禮單我替您收著了,請下車吧,我就是問問,是否真是您的。」
蘇閥驚疑不定,下車後篩糠般地站了一會兒,武獨又吩咐道:「啟程往內閣。」
時間轉瞬即逝,眨眼間已到了下午時分,段嶺開始檢視自己的答卷,從南陳立國伊始,據父親口中得知的南陳局勢,四國jiāo鋒,以及牧曠達所述的遷都,江州士族盤踞,如今遼、陳、元三國鼎立,彼此牽制的特點。
最後他寫上姓名,到得敲鐘之時,考官開封條,進來收了考卷。
「字寫得不錯。」考官說。
段嶺起身朝他鞠躬,院中喧譁起來,學生們開始議論考題,牧磬於人群之中找到了段嶺,朝他快步跑來。
段嶺滿眼都是認不得的學生,並從他們的口音之中注意到了,眾人分成好幾派,一派是西川人,另一派則是江州本地人。
「今天沒等你。」段嶺說。
牧磬已習慣了段嶺的獨來獨往,擺擺手,問:「答得怎麼樣?」
段嶺一笑道:「還行。」
從牧曠達處他已大約知道了士族子弟們的深淺,在牧府學習的時間,給予了他太多,令他能從整個中原大局來分析來日南陳的地位。
「我好像把答卷寫成了摺子。」段嶺忽然才想起來,忙道,「壞了。」
「不打緊。」牧磬說,「考都考完了。」
外頭都是來接的家人,段嶺朝牧磬說:「我等武獨,你先回去吧。」
牧磬執拗道:「那我陪你等。」
段嶺獨自在chūn日的傍晚里等著,武獨卻遲遲沒有來。
☆、第105章 相持
深巷中,武獨接過影隊遞出的最後一份禮單,對照昌流君給的名單,一共七名官員。
「沒你們的事了。」武獨吩咐道,遣散眾人,讓人將馬車驅走,天色漸晚,站在巷中等候。
腳步聲傳來,等的人沒有來,面前出現一人,卻是阿木古,兩人遙遙對峙。
「武獨。」阿木古說。
「阿木古。」武獨眉毛一揚道,「元國第一高手。」
武獨一掃阿木古,目光駐留在他的佩刀上,道:「你的刀看上去不錯,武功則一般般,那天就想這麼說。」
「說吧,把你的證據jiāo出來,要多少酬勞,隨便你開。」阿木古說。
武獨答道:「想多了,讓路吧,我不想在這裡殺外國使臣。」
阿木古:「那麼,就得罪了。」
幾句話一過,阿木古瞬間出手,不再與武獨廢話,武獨卻始終沒有抽劍,只朝側旁一讓,拇指一彈劍柄,烈光劍出鞘三分。
雙方錯身而過,阿木古彎刀閃爍,映著寒光,兩人同時各自轉身,武獨用那三分劍鋒一推,架住阿木古彎刀,一聲金鐵jiāo鳴,二人手中兵刃俱非凡鐵,誰也奈何不得誰。
武獨就這麼被堵在巷中,阿木古遲遲不退,知道此人功夫不可小覷,忙收步退後,屏息沉吟,觀察武獨的一舉一動,不敢再托大。
突然間背後有人一個踉蹌出現,笑道:「哎!」
阿木古那一驚非同小可,不料竟有人能無聲無息地接近自己,來人卻是鄭彥,阿木古一刀下去,鄭彥腳下錯步,腳步虛浮,躲開。
武獨:「……」
「阿木古大人在這裡做什麼?」鄭彥說。
阿木古一見便知兩人是約好了在這裡碰頭,說:「少廢話,將東西還來!」
「什麼東西?」鄭彥一邊躲避阿木古,一邊東歪西倒,打著醉拳,眼看阿木古一刀橫掠,鄭彥以戴著手套的那隻手一拍,手套竟是無懼刀鋒,借力打力,把阿木古橫推出去。
雖無人觀戰,武獨的身份卻還是在的,不便兩個打阿木古一個,只得在一旁掠陣。鄭彥連劍也不用,腳步蹣跚,與阿木古打起了醉拳,阿木古平生未碰到過這拳路,竟是奈何不得鄭彥。
「奇怪。」鄭彥說,「大人怎麼會說漢語了?」
阿木古:「……」
阿木古盛怒,被這麼個醉鬼刺客輪番羞rǔ,好幾次險些中了鄭彥的拳,鄭彥拳式、腿式虛招極多,晃得阿木古眼花繚亂。
然而元國第一武士頭銜亦非虛名,阿木古意識到自己若再托大,只怕要輸,當即沉吟觀察鄭彥的架式,改進攻為防守,虛晃一刀,不再追著鄭彥。
武獨一看阿木古換招,便知對方不再輕敵,當即出手,烈光劍出鞘,趁著鄭彥退開的空當,一劍挑向阿木古腰間。這一下偷襲令阿木古毫無防備,腰畔刀鞘被一招挑斷,武獨穩穩握在手中,阿木古登時臉色大變,回刀斬向武獨。
武獨一動手,鄭彥便收拳,只見阿木古刀勢大開大合,又一刀下來,武獨躬身避過,一躍踏上牆壁,從阿木古頭上翻了過去,順手用刀鞘一收。阿木古手中彎刀險些被武獨收走,忙自退後。
阿木古仍在猶豫,不願就走,武獨握著刀鞘拋了拋,說:「叫聲爺爺就還你。」
阿木古大吼一聲,朝武獨衝來,然則又有人到了,這次則是巡城的江州黑甲軍。
「什麼人在城內私鬥!」隊長吼道。
若是被官兵抓住,後果非同小可,阿木古不敢再戰,沿著小巷飛速逃離,武獨與鄭彥各自站在巷內,一言不發。
「東宮虎賁衛,太子常侍鄭彥。」鄭彥說。
衛士道:「鄭大人,江州城中嚴禁私鬥,請繳械,與我走一趟。」
「你他媽知不知道我是誰?」鄭彥側頭打量馬上那侍衛,說,「我他媽還要繳械?」
武獨示意不要磨嘰了,隨手遞出便宜行事的皇帝手諭,衛士才不得不退走。
「這夥人簡直是囂張跋扈。」鄭彥說,「無法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