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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45:10 作者: 非天夜翔
「肩膀抬得太高了。」武獨說,「劈山式的要訣在於手臂,不在肩,肩一抬起來就會被削。」
段嶺依著做了,朝前猛然一劈,武獨一轉身,段嶺險些摔倒,武獨便笑了起來,一手抄住他的腰,將他摟起來站直。
「再來。」武獨說,「改天待我腳好了,教你跳牆練輕功。」
牧磬回來了,扔給段嶺一個東西,說:「給你的。」
那是一枚珊瑚珠,段嶺一看就知道是元人的東西,先前牧家從來沒有這種珠子。
「哪來的?」段嶺問。
「爹給的。」牧磬說,「說也給你一枚,你們在學劍嗎?我也能學嗎?」
武獨見牧磬給段嶺東西,覺得也不好白拿,便教了他幾招,段嶺與牧磬你來我往地練著,昌流君在旁看了會兒,說:「你教他倆山河劍法?reads;太子殿下請留步!」
「關你屁事。」武獨答道。
段嶺:「……」
白虎堂如今剩下武獨一個,自然也是他在當家,愛教誰教誰,昌流君cha不上話,只得在旁看著,末了又問:「心法找到不曾?」
「沒有。」武獨答道。
昌流君嗤笑一聲,隨口道:「沒有心法,練個鬼的劍。」
「把你的書念了。」武獨不耐煩道,「怎麼這麼囉嗦?」
昌流君:「……」
這日起,武獨與昌流君都加入了段嶺、牧磬的讀書行列。昌流君偶爾去陪牧曠達,武獨卻幾乎每天都在。天氣漸涼了下來,到得書堂中生起火盆時,冬天的第一場雪來了,白天只令人更為慵懶,一入冬,武獨便像個暖爐般,全身都是暖熱的,既可焐手,又可暖腳,更成日與段嶺形影不離,看得牧磬充滿嫉妒。
江州的雪綿綿密密,十分gān淨,在風裡飄揚著,所有植物都蒙上一層薄薄的白紗。今天武獨剛到書堂里,便被牧曠達叫走了,剩下段嶺與牧磬對著火盆烤火,嘻嘻哈哈地說笑話。片刻後武獨匆匆過來,在書堂外朝段嶺說:「我得進宮一趟。」
「發生什麼事了嗎?」段嶺問。
「不清楚。」武獨說,「據說有外國使節來了,陛下親傳,讓我進去見一面。」
段嶺說:「那你去吧,晚上要等你吃飯嗎?」
「就怕賜宴。」武獨答道,「晚上一定會回來的,你自己……」
段嶺知道武獨後面的半句話是「你自己小心」,便心神領會,朝他點了點頭。回江州後足足過了近三個月,郎俊俠也不曾來殺過他,太子也沒有採取任何動作,會不會是不想動他了?段嶺常常放鬆警惕,卻又不得不qiáng打jīng神,提醒自己務必小心。
「山。」牧磬朝段嶺說,段嶺才回過神,說:「讀書吧,正月里就要考試了。」
牧磬總這麼叫他,段嶺覺得挺奇怪的,雖說只叫個單名,卻總顯得太親昵了些。
「武獨這人很狡猾。」牧磬一本正經地說道,「他肯定騙了你。」
「什麼?」段嶺聽到「騙」字和武獨聯繫在一起,瞬間就頭皮發麻,肚子開始痛了起來。
「長聘說的。」牧磬答道,「你別總信武獨,他讓你gān嘛你就gān嘛。」
「不不。」段嶺辯解道,「他不會騙我的。」
武獨真想邀功請賞,自己現在已經沒命了,還能坐著和牧磬說話?
牧磬只得不說話,翻了頁書,段嶺又有點好奇,他知道牧磬是為他好,但他薄qíng,不說別的,來日自己如果成功回朝,牧家一定會與他反目成仇,畢竟他掌握了牧曠達太多的秘密,且牧家在某個意義上來說,還是自己的恩人。
於是他總是控制著自己,不去與牧磬深jiāo,凡事留有餘地,除卻讀書應考之事,不給他任何培養感qíng的機會,否則來日秋後算帳,彼此只會更痛苦。
「長聘為什麼這麼說?」段嶺敏銳地感覺到,牧磬剛才說的這話既然是從長聘口中說出來的,就一定不是隨便說說而已,必然話里還藏著話。
☆、第95章 逃學
仔細想想,段嶺只覺這世上他最對不起的人就是牧磬,從前與自己相jiāo的每一個朋友,彼此都付出了真心,唯獨牧磬,他始終提防著,如果在十歲的時候認識,他們一定會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長聘先生說。」牧磬答道,「武獨想把你留在他的身邊,所以說你的八字不適合婚娶,他不想你被別的人搶了去,你心裡也明白,沒有這麼一說,是不是?」
段嶺心道長聘的眼睛太毒了,那天夜裡,武獨說到那句話時,自己確實有點意外,於是長聘便捕捉到了這麼一瞬間的意外。後來他細細想過,這是必須表態的,否則一旦牧家與他聯姻,勢必沒完沒了,誰能保證,牧曠達不會在外頭有私生女什麼的?
這只是牧磬說出口的話,未曾轉述的信息勢必更多。長聘不會無緣無故來議論段嶺成家的事,一定是與牧曠達有什麼話說,又問了牧磬一些話,才被他聽到的。
「就算是。」段嶺微微一笑,說,「和武獨一起,又有什麼關係呢?」
這話卻是段嶺心中所想,不管來日自己的路怎麼走,只會與武獨永遠相伴,段嶺不會像他爹那樣獨來獨往,想起父親,段嶺甚至覺得他已qiáng大得不可思議。
有時候他倒是能理解蔡閆,雖然回來以後,他們還沒見過面,但他知道蔡閆的恐懼與不安尚在自己之上,唯一的救命稻糙,就只有郎俊俠。
牧磬卻很為段嶺鳴不平,認為武獨挾恩綁住了段嶺,但既然段嶺這麼說,牧磬也不在背後說武獨的壞話了,只得點點頭,說:「你喜歡就好吧。」
段嶺笑了起來,腦海中浮現出的卻是另一場景象----牧磬聽到長聘與父親的對話,義憤填膺要來提醒段嶺,牧曠達卻讓他不要說了,沒有用的。牧磬不信,還是來說了,果然是這個結果。
我是個識趣的人----牧曠達總是這麼說。段嶺十分理解他,奈何他的兒子總是不大識趣,有時他反而覺得自己更像牧曠達的兒子,而牧磬的想法像自己的父親李漸鴻,興許兩人換個爹,一切就正常了。
「笑什麼?」牧磬問。
「你長大了。」段嶺說。
牧磬:「老氣橫秋的。」
「在潼關的時候,我很想你。」段嶺說。
牧磬笑道:「爹忙著遷都,我都要悶死了,天天等你回來。」
段嶺幾乎沒有想過牧磬,不過這時這麼說,也是逗他開心。不知他身世,卻也會待他好的人,武獨是一個,牧磬也是一個,只是這兩人之間有著天壤之別。
外頭下著飄揚的細雪,兩人對著火盆,根本不想讀書,段嶺索xing把書扔了,朝牧磬說:「我帶你玩去吧,想去哪兒?」
牧磬沒想到讀書認真的段嶺居然會主動約自己出去玩,眼睛亮了起來,說:「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偷得浮生半日閒,正好府里一下空了,段嶺便速度收拾了東西,回去換衣服,跟著牧磬出來,馬車正停在巷子口外,段嶺問:「去哪兒?」
「到了你就知道了。」牧磬答道,在腰囊中翻來翻去,找到一塊腰牌,捏在手裡,握著段嶺的手,把手爐遞給他。
「什麼人?」
馬車走了一會兒,外頭有守衛盤查,段嶺正要應答,牧磬卻示意別吭聲,從車簾裡頭遞出腰牌,說:「我,牧家的。」
「牧家的少爺。」外頭守衛說,「就你一個嗎?」
「我去找我爹。」牧磬說。
守衛將腰牌遞迴來,便讓馬車通過了,段嶺心想這是要去內閣?牧曠達辦公的地方?內閣倒是一直想去見識下的,然而牧磬卻還不讓他說話,直到過了好幾道盤查,馬車拐來拐去,最終停下時,牧磬才說:「好,下車吧!」
小雪紛飛,正值午後,到處都濕漉漉的,段嶺踏下地時,發現自己在一個院子裡,院牆足有兩人高,像是個後院。
「什麼地方?」段嶺好奇道。
牧磬卻不吭聲,拉起段嶺,沿著院內的另一道門進去,段嶺心想內閣就這樣嗎,然而越走越不對,待得經過走廊與花園時,才驀然醒悟過來,這是皇宮!
「皇宮?」段嶺驚訝道。
牧磬嘿嘿一笑,明擺著是帶段嶺來長見識的,段嶺的驚訝反應自然令他十分得意,卻不知這新鮮地方,對於段嶺來說才是他的家。
段嶺心裡盤算,千萬不要在這個時候撞見蔡閆,可是撞見蔡閆又怎麼樣呢?難不成他還敢在皇宮裡殺人?這麼一來,令他既是忐忑,又覺刺激。
牧磬似乎迷路了,說:「糟,忘了不是西川,江州宮裡怎麼這麼大,路都找不著。」
段嶺說:「莫著急,問。」
兩人見著幾個侍衛站在迴廊下,一名隊長模樣的武將正在吩咐話,段嶺便上前去問路,然而那武將一轉過身,牧磬瞬間就駭得臉都白了,忙朝段嶺擺手,小聲說:「不要去!」
段嶺:「?」
奈何段嶺已走到武將視線範圍內,那人說完話,已注意到段嶺的出現。
男人身高八尺,劍眉星目,一身黑甲,背一桿黝黑古樸的玄鐵磐龍棍。
段嶺裹著毛氅,剛從相府書堂里出來,也未認真收拾,頭髮略略披著,朝後挽著,手上戴著牧磬給他的珊瑚珠串起的手串,那男人瞬時一震,難以置信地看著段嶺,如墜夢中。
段嶺:「……」
武將頓時有點失神,段嶺抬起手,在他面前搖了搖,十分忐忑。
「你是……」武將皺眉說。
飛雪掠過,段嶺微微一笑,站直了身體,朝那武將端端正正一拱手。
瞬間周遭時光倒轉,漫天飛雪飄零,唰然一下被收回天際。
光yīn逆流,宮中樹下huáng葉飛起,回到枝頭,花兒謝了又開,樹葉huáng了又綠,時光變幻,無數景象瞬息掠過,恍若回到了那年的塞北江南。
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傳書謝不能。
桃李chūn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在下王山。」段嶺說,「借問聲皇后住在哪一殿。」
謝宥終於從回憶中清醒過來,此刻牧磬已小跑著到了段嶺身後,他尷尬地朝謝宥笑了笑,說:「謝將軍,我來……找小姑。」
「見過謝將軍。」段嶺忙補道。
謝宥剎那回魂,卻陷入了更綿長的失神里,直到一片雪花飛來,落在段嶺的眉毛上,段嶺頗有點不知所措,眉頭微微地擰了起來。
接著,謝宥緩慢地抬起手,朝著走廊盡頭一指。
牧磬與段嶺忙拱手謝過。
牧磬:「謝謝將軍。」
「謝謝將軍。」段嶺跟著說道。
牧磬拉著段嶺,速速跑了,謝宥站在走廊下,一時間竟是頭暈目眩,心頭猶如遭了一記悶錘般。
「那就是謝宥。」牧磬朝段嶺說,「手握重兵,江州武將第一人,鎮國上將軍。」
段嶺詫異至極,心道謝宥認出自己了嗎?應當認不出,連武獨、牧曠達也認不出來,更何況謝宥?長得像母親,不像父親的容貌,反而成了一種保護。
「一身殺氣。」段嶺說,「方才看我的眼神,好像要殺了我。」
「他對誰都那樣。」牧磬顯然還記得一年前對謝宥的印象,那年夏季bào雨中,牧曠達把他帶到李漸鴻面前,要把兒子送給李漸鴻當徒弟,謝宥的威勢實在令他印象深刻。
兩人到了長秋宮內,皇后牧錦之不在,但留守的宮女是認識牧磬的,笑道:「哎呀,怎麼自己跑來啦?」
「小姑呢?」
「正與陛下在花園裡呢。」宮女答道。
牧磬先讓宮女找出預備在長秋宮中的衣服,自己與段嶺換了身,段嶺想到牧磬的小姑就是牧錦之,當朝皇后,也就是說,自己這麼過去,便將與李衍秋撞上,登時心臟狂跳,萬一蔡閆和郎俊俠也在,只不知道會是怎麼一番景象。
武獨也進宮來了,武獨在這裡嗎?
「我還是……」段嶺猶豫道,「不露面了,我就遠遠地看著,你私底下帶我進來,終究不合規矩。」
牧磬說:「沒關係,皇后是我小姑,陛下是我姑丈,怕什麼?」
「不不。」段嶺說,「我有點怕。」
段嶺豈止有點怕?這麼貿貿然衝到李衍秋面前去,事qíng完全脫出了掌控,他再三堅持,牧磬便說:「那好,咱們就遠遠地站著看,免得我也被問長問短的。」
到得御花園外,雪已停了,皇宮內雕欄玉砌,段嶺看見花園內那景象時,頓時心頭一震,只見亭內擺了幾張案幾,當中一人坐在案後,面朝花園,花園內清出了一塊空地,周遭站著好幾個人。
「中間那人就是陛下。」牧磬拉著段嶺站在柱後,朝他解釋道。
李衍秋身邊的女人自然就是牧錦之,御位左側的是一名年輕人,身後還有跟班,再往下則是牧曠達與另兩名官員。
一名身著元人裝束的使者則坐在右側下首客位。
「來了元人?」段嶺想起手上的珊瑚珠,果然對上了。
「今天是臘月初六,太子生辰。」那管事的宮女朝二人解釋道,「元人派了使者,帶著禮物過來,給太子賀生。」
段嶺點點頭,又見亭外空地上站著四個人,彼此間卻不說話,正是昌流君、郎俊俠、鄭彥與武獨。段嶺一眼就認出武獨來了,武獨似乎十分不耐煩,抱著手臂,注視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