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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45:10 作者: 非天夜翔
如果賀蘭羯是西涼一方派來的人,那麼也就意味著,他極有可能會去通風報信,告知西涼,計劃已失敗,需要採取別的行動。
怎麼辦呢?
「烏洛侯穆去追殺他了。」武獨代為答道,「這兩人有著不共戴天之仇。」
費宏德眉頭稍稍一皺,點頭道:「烏洛侯穆。」
「我在秦嶺孤峰處碰上了他。」武獨道。
「原來是他----」費宏德老謀深算地一笑,將段嶺的忐忑收於眼底。
「說了什麼沒有?」費宏德話鋒一轉,又問道。
「沒有。」武獨答道,繼而瞥段嶺,示意他給費宏德看手上的佛珠。
「是什麼讓他千里迢迢,來到此處呢?」費宏德若有所思地問。
武獨答道:「興許是因為趙奎的藏寶中,有著白虎堂的遺物吧。」
費宏德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此時,潼關兩名副將,主簿,守衛官,校官都來了,在院外等候,議論紛紛。
段嶺十分緊張,費宏德低聲道:「不要慌張。」
武獨手指撫上邊令白的眼皮,上前打開門,費宏德讓出chuáng榻,段嶺坐在案旁,軍官們紛紛進來。
「叔父前往秦嶺途中,突發熱病。」段嶺臉色十分難看,朝眾人說,「據大夫診斷,乃是中了暑,各位將軍可輪流上來看看,能不能想到什麼法子。」
邊令白閉著眼,嘴唇不住哆嗦,臉上的紅熱已消褪了些,蜈蚣的熱毒卻已散入五臟六腑、四肢百骸。
「怎麼會突然生這病?」謝副將上前翻開邊令白的眼皮看了看,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但消息已傳到眾人耳中,王副將親眼看著他進了山dòng里,當時也有不少士兵看到段嶺與武獨風塵僕僕地趕來,又有費宏德坐鎮,是以根本沒人懷疑到武獨與段嶺身上去。
邊令白誰也不信,事qíng極少告訴眾將,大家甚至不知道他究竟為什麼要千里迢迢地跑到秦嶺深處的一個山澗里去,又在裡頭突發熱病被人抬回來。
「這幾日裡。」段嶺說,「各位須得嚴守邊防,以免有變,明日我便代表叔父將賞樂官送出關去。」
眾人自無異議,邊令白的qíng況非常不好,也都看在眼裡,連話都說不出了。眾人散去後自當有議論,段嶺也猜到接下來將是滿城風雨,但他還有第二手準備。散會以後,他將王副將與謝副將留了下來。
邊令白還躺在chuáng上,段嶺說:「兩位叔叔。」
「不敢當不敢當。」兩名副將忙謙讓,雖然長著段嶺一輩,卻不敢在邊令白面前以長輩身份自居。
「今夜請兩位帶人到白天那個山dòng裡頭去,將裡頭的東西運一箱出來,帶到正廳。」段嶺吩咐道,「但請萬勿張揚,不要走漏了風聲。」
二人對視一眼,心內已有算計,費宏德與段嶺一眼便看出,兩名副將已知山dòng里藏著金條。邊令白突然發病被送出,是個人都會盤問士卒,士卒哪裡敢隱瞞?想來若不是段嶺這麼吩咐,兩人便會趁著入夜,去偷偷地分了寶藏,夤夜潛逃。
「dòng內應當沒有危險。」段嶺說,「興許是密室不透風太久,叔父方被激出了熱病,但無論如何,你們進去時,也請務必小心。」
王、謝二人便領命去做,這箱金條一來,段嶺便可用它發放賞賜,穩住潼關的軍心,拿到了錢,誰還會貿貿然地造反?反正牧曠達並不知道有幾箱金條,分個兩三箱,也就是了,拿到錢的人,更不會告密。
「潼關士兵窮困日久。」費宏德朝段嶺說,「自先帝於將軍嶺下被解兵權那年,大陳便削減了經費,趙奎時有貪污,中飽私囊,少爺這麼做,是極妙的一招。」
「我也是無可奈何。」段嶺笑著說,「希望朝中快點來人接手,否則看今夜這模樣,只怕要出岔子,罷了,咱們都下去休息吧,且待明日再說。」
☆、第84章 送嫁
段嶺與費宏德議定輪流守夜,先是費宏德當值。段嶺回到房中,感覺這七天當真是自己人生中過得至為漫長的七天。
武獨在榻上看郎俊俠還給他們的秘籍,段嶺躺在他的身邊,不片刻便進入了夢鄉,夢裡儘是廝殺與混戰,一年前的今天,他在上京城中,守候著最後的希望。金戈鐵馬,刀山火海,一切仿佛在耳畔緩慢地回放。
五更時分,段嶺醒了,夤夜萬籟俱寂,星河燦爛。
「武獨?」段嶺翻身時,身邊已沒有了人。
段嶺起身下chuáng,輕手輕腳地走出去。
武獨正在院中打那一套山河掌法,出拳,化掌,右掌按,左掌跟,揮灑自如,提步,踏步。
段嶺不禁又想起了李漸鴻教導自己的身影,漫天星光之下,李漸鴻在光線中形成一個虛影,動作如影隨形,跟在武獨身後,亦步亦趨。
那一刻武獨的身影竟是得了七八分李漸鴻的氣勢,隱約中透出君臨天下的威嚴。
「山河劍法可化作拳、掌、腳reads;添香食色。」武獨轉身,雙掌下按,左手分,右手提,錯步,前推,認真道,「以動練靜,周身經脈中內息與拳、掌路逆行。」
段嶺看了一會兒,上前跟著武獨打過一次,先前囫圇吞棗,不求甚解,這次跟著武獨,逐漸又明白了些許,打完以後,兩人都出了一身汗,段嶺卻十分jīng神。
天蒙蒙亮,烏雲掩來,這天的清晨十分悶熱,空氣是粘滯著的,潼關霧氣濕重,在這裡頭的人都出了一身濕汗,段嶺換上衣服,朝武獨說:「我去送姚靜出嫁,陪我走一趟吧。」
武獨點點頭,二人換上正裝,來到邊府廂房,姚靜正在邊令白榻前守著,與費宏德說話,段嶺朝費宏德點頭,又朝邊令白說:「叔父,靜兒我送嫁了。」
邊令白如同屍體一般躺著,段嶺便帶了姚靜出來,管家已打點好嫁妝,照足禮節,在廳內等待。賞樂官先是進來一請姻緣,邊令白無兒女,又臥病在chuáng,由唯一的「侄兒」主持婚事,段嶺先是固辭,卻說:「賞樂官,你這不合規矩,哪有新郎親自來請的?」
眾人都覺好笑,姚靜偷偷地探頭看了一眼,在屏風後不禁也笑了起來。
賞樂官高大英俊,被揶揄了也不在意,微微一笑,退了出去。
片刻後則是賞樂官再入,再請,段嶺再辭。
「這第三請後。」武獨朝姚靜說,「你便要嫁到西涼了。」
除了段嶺以外,武獨極少與人jiāo談,在外人眼裡,這渾身上下透露著危險的刺客神秘莫測,但對姚靜來說,武獨救過她一命,自己又是姚箏的堂妹,二人多多少少,關係更親近一些。
「謝武將軍救命之恩。」姚靜在屏風後低聲說。
武獨又說:「出門在外,須得照顧好自己,西涼不比咱們大陳,慢慢地,習慣就好了。」
「是。」姚靜低聲說。
段嶺聽到武獨的話時,又有種莫名的感慨,想起自己一無所有,來到西川時也是一般的茫然。
但他相信赫連博會照顧好她的。
第三請,赫連博親自來了,他什麼也沒說,朝著段嶺行了一個特殊的禮節,段嶺以同樣的禮節回禮。
第三請才是未婚夫親自來迎,登時廳內所有人都十分驚訝,倒是段嶺早已得知。
「你要照顧好我的妹妹。」段嶺用党項語說道,又朝眾人用漢語重複了一次。
「虎瑟。」赫連博答道,意思是「一言為定」。
段嶺便牽著姚靜的手,帶她從屏風後出來,把她的手jiāo到赫連博手中,姚靜本以為自己要嫁的是賞樂官,卻不料未婚夫竟是「赫默」!當即處于震驚之中,中年管家道:「邊公子,這……這是不是哪裡出錯了?」
「沒有錯。」段嶺朝他們解釋道,「這位是西涼的王子,赫連博殿下。」
姚靜終於回過神,知道等著自己的位置將是王妃!
武獨的臉色也變得非常奇怪,打量段嶺,段嶺朝他點頭,說:「沒有問題。」
「走吧。」武獨這才說道。
赫連博將姚靜帶上馬車,嫁妝依次抬上車去,餘下眾人騎馬,將西涼的迎親隊送到潼關城樓前。段嶺與赫連博分別,心中慚愧,想起武獨說的那句「薄qíng」,突然覺得自己似乎是挺薄qíng的。
「珍重,赫連reads;王妃去哪兒。」段嶺在他耳畔低聲說,「我會去看你的。」
赫連博拍拍段嶺的手臂,說:「信、很快來。」
段嶺點頭,赫連博還想說什麼,段嶺做了個寫信的動作,示意有事通信。
「去吧。」段嶺直到現在,還未放下心頭大石,畢竟赫連博還沒有脫險,只有當回到西涼後才是安全的。
赫連博依依不捨,遠遠看著段嶺,段嶺朝他揮手,見赫連博駐馬荒原中,仿佛還想與他說點什麼,段嶺只好轉過身,背對赫連博,佯裝離開。
武獨突然覺得好笑,嘲諷道:「一個党項蠻子,又是結巴,才認識這幾天,倒是待你qíng深意重的。」
有時候武獨說的話實在太揭短且不留餘地,令段嶺當真很想揍他。
「他走了嗎?」段嶺問。
「沒呢。」武獨漫不經心道。
段嶺又等了一會兒,武獨說:「走了。」
段嶺這才轉過身,遠遠眺望赫連博離開的方向,迎親的隊伍已成為一個小黑點。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里潼關路,赫連博消失在潼關外茫茫的荒原之中,烏雲翻湧,滾滾而來,雲層中閃爍著雷電。
「忘了給他們帶傘。」段嶺說。
武獨笑了起來,城樓下,突然傳來費宏德的聲音。
「少爺!」費宏德親自爬石階上來,段嶺忙下去扶,費宏德氣喘吁吁,一見面,段嶺便知不好,多半有壞消息。
「探報回報。」費宏德急匆匆地說,「根據他們的監視,秦嶺中馬賊全部撤走了。」
「什麼探報?」段嶺不記得有過這吩咐,詫異道。
「我讓他們去監視的。」武獨解釋道,「撤退方向呢?」
「馬賊在秦嶺最東邊集結。」費宏德認真道,「只怕已經得到邊將軍無法行動的消息,打算前來攻打潼關了!」
這消息來得並不突然,段嶺先前千算計萬算計,就是為了避免對方驟然開戰,然而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幸而朝廷派出的刺史已在路上,潼關雖然不穩,卻仍有一搏之力。
段嶺與武獨對視,武獨說:「你看能守多久?」
段嶺答道:「你的任務是殺人,接下來,就是我的責任了,不要擔心。但你要聽我的。」
武獨仿佛聽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話,說:「你有什麼辦法?」
段嶺看著武獨,問:「你信我麼?」
武獨皺眉,打量段嶺,如同一下竟認不得他了。
「我這就去安排。」段嶺說,「只要不出意外,一定能撐到刺史抵達這裡。但刺史不會帶太多的人,哪怕他來了,還是得靠咱們。」
這是段嶺一生中所面臨的最嚴峻的挑戰,現如今,他終於得上戰場了,不管新任刺史什麼時候抵達,這一仗,他都必須打。
「你說。」武獨道,「有什麼辦法,我倒是可以聽你的。」
「報----」又有士兵上城樓來,朝段嶺說,「王將軍與謝將軍回來了,請少爺到府中一敘reads;極品不良靈女。」
段嶺朝費宏德點點頭,三人便回將軍府去。
兩大箱金條擺放在廳堂中。
「全是金子。」
段嶺一進廳內,王副將便報告道:「足足有五萬兩金子!」
段嶺一看便知道二人先是瓜分了不少,起碼有好幾千兩,也不揭破,朝費宏德說:「先生通知下去,把直到校官級的將領全部叫進來。」
趁著這時候,段嶺鋪開地圖,看了武獨一眼,並讓兩名副將過來。
「我們還有多少人?」段嶺問。
「去除關外的巡邏軍。」王副將剛拿過金條,心qíng明顯很好,朝段嶺說,「共計兩萬七千人。」
「兩萬七……」
「這是什麼?」那姓謝的副將又問。
「這是党項馬賊的伏兵地點,兵力是兩萬人。」段嶺一手指著長城,朝東邊挪,落到潼關,又說:「長城內外,俱是他們的兵。」
話音落,段嶺觀察兩人臉色,心想馬賊在潼關內活動,兩人不可能不知道。這一定是赫連達與邊令白jiāo易的一環,赫連達朝邊令白賣馬,邊令白便對他滲透進來的馬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否則先前打劫姚靜的車隊,不可能就這樣算了。
果然,兩人表qíng都有點不太自然,對視一眼,段嶺也不去說穿這些,又道:「我叔眼下臥chuáng,不能行動,想來已走漏了風聲,只怕党項人馬上就要裡應外合,攻打潼關。」
邊令白平日裡做什麼,哪怕從不告訴手下,總是有跡可循,這兩人隱約也能猜到一些。邊令白若病重不治,赫連達便無法再收回欠債,趁著潼關無主將,對方極有可能攻打進來。
「費宏德先生已派出信使,星夜兼程,趕往西川。」段嶺說,「報知朝廷此地動向,請兩位過來,是問問你們意思,這潼關,咱們是就此棄守,分了錢財跑路呢,還是堅守片刻,待朝廷派出刺史,前來接應?」
「少爺說笑了。」那姓謝的副將名喚謝昊,是潁川人,原在將軍嶺下率軍戍防,曾追隨於李漸鴻身邊,哪怕段嶺不是故意激將,也不可能當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