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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45:10 作者: 非天夜翔
那珠串是何處來的?是賀蘭羯的東西?段嶺看著它,武獨解釋道:「這是賀蘭羯與空明大師的師父----行遵的遺物,可辟毒瘴,他摘下這珠子,意思是他為先帝報了仇,也正因如此,我才將解藥給他。」
段嶺霍然明白,父親死後,郎俊俠斬下了賀蘭羯一隻手,並獲得了他戴在手上的佛珠。
「烏洛侯穆會死嗎?」段嶺的心qíng極其複雜。
「不會。」武獨答道,「他很聰明,中了兩次毒,知道我這裡有解藥,只有我能救他,也只有我會救他。」
兩人再次上馬,天已蒙蒙亮,段嶺實在困得很了,倚在武獨身前睡覺,兩人重逢後仿佛有很多話想說,卻誰也不說話,離開營地上山去。奔霄在樹林中穿行,光影灑落,如同流星閃爍,掠過他們的身體,秋風chuī了起來,沙沙作響。
到得dòng口處,武獨叫醒段嶺,問:「是這裡?」
段嶺迷迷糊糊地指了路,兩人再次沿著dòngxué下去,抵達平台時,恰好便聽到邊令白等人的jiāo談聲。
「怎麼辦?」段嶺小聲問。
武獨讓段嶺在峭壁邊上坐好,說:「先睡一會兒,困死了。」
段嶺:「……」
赫連博的人都撤了出去,dòng里只有武獨與段嶺二人,藏身於平台高處的凹dòng內。入口的懸崖上傳來一聲慘叫,顯然有人摔了下去,武獨睡著睡著便醒了。
「還沒找到路?」
武獨醒了,不耐煩道:「這傢伙的爹娘也夠本事,生得下這麼蠢的人?」
段嶺哭笑不得,每次聽武獨諷刺人都覺得十分好笑。
兩人藏身之處,恰好能看見遠處的一點火光,邊令白正在忙前忙後地找路。
「你那党項小相好呢?」武獨說。
「沒有!」段嶺說,「你怎麼老是與他過不去,就是朋友,真的只是朋友。」
武獨打量段嶺兩眼,說:「真的有危險了,知道誰來救你不?」
「知道了----」段嶺只覺得武獨成日吃gān醋的話十分好笑。
「怎麼報答我?」武獨懶洋洋地把長腿擱在dòng壁上,打量段嶺。
段嶺正在玩上次從dòng里拿的金條,朝武獨一遞,說:「給你。「
武獨隨手接過,朝外頭扔了出去,段嶺下巴掉地,那可是金子!
「不夠。」武獨打了個呵欠,無聊地說。
「我有什麼能給你的。」段嶺說,「被你帶回家時,我什麼都沒有了。」
武獨倚在dòng壁前,抱著手臂的一手,食指動了動,毫無意義地敲了敲自己的手肘。
「你來的時候。」段嶺答道,「我才覺得……我……」
段嶺心裡複雜至極,那一刻,他又想起了父親。
「武獨,你對我這麼好。」段嶺說,「我實在沒有什麼能報答你的,我……哎……」
段嶺這麼一說,武獨反而尷尬起來,擺擺手,示意不必再吐露心跡了。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段嶺又問。
這話反而問住了武獨,他的表qíng若有所思,沉吟片刻。
「王山,你是個薄qíng的人。」武獨突然說。
段嶺一怔,望向武獨。
「知道我為什麼這麼說麼?」武獨又道。
段嶺眉頭微微地皺了起來,從小到大,第一次聽見有人用這個詞來評價他。
「我薄qíng嗎?」段嶺說,「我……我沒有啊。」
「你與牧磬同窗讀書。」武獨漫不經心地說,「自西川出來之時,連封告別的書信也不曾留給他。」
段嶺答道:「那是因為我……」
武獨抬手,示意他不用解釋,又道:「費先生處處為你考量,你卻從來沒有問過他的意見。」
段嶺答道:「因為……」
「你不相信他,是不是?」武獨又說,「那党項小子對你qíng深意重,你沒見他看著你的神色?眼裡是有話的。你被賀蘭羯擄走,他急得漫山遍野地去找你,見了他的手下,你幾句話就把人給打發了。」
段嶺毫無反駁的餘地。
武獨最後說:「你自己說,這是不是薄qíng?」
段嶺沒話說了,武獨說著這話,卻沒有半點生氣,打量段嶺。
「但我能感覺到。」武獨說,「你待我是真心的,所以我才來救你。待此間事了,有些話,還想問問你的意思。」
邊令白終於發現了那木楔,小心地走來,這是他們前往藏寶室的必經之路。武獨與段嶺在高處窺探,武獨將一根繩索jiāo叉捆在段嶺身上,示意他卡在dòng里的兩根鍾rǔ岩上。
「站穩了。」武獨低聲道,「抱住石筍。」
段嶺點頭,武獨將繩子在身上纏了兩圈,繼而一展雙臂,從dòngxué中飛躍出去。
段嶺登時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緊接著繩索到了底,將他猛地一扯,武獨捆繩的方式非常巧妙,令他不至於被勒得生痛,巨力將他一下拽到dòngxué邊緣,段嶺忙緊緊抱著鍾rǔ岩,探頭朝下看。
武獨如同一隻黑暗裡的鷹,飄到邊令白頭頂,頭下腳上一個翻身,朝他脖頸里彈了一發藥粉,繼而向上比了個手勢,段嶺竭力收繩,武獨便一翻,再翻,沿著繩索無聲無息地翻上來。
回到dòngxué後,段嶺解開繩索,武獨低聲說:「行了,走。」
邊令白驚呼一聲,段嶺要再探頭出去看,卻被武獨拽了回來。
「他還活著呢。」段嶺說。
「不忙。」武獨說,「馬上就死了。」
兩人沿著山dòng出去,武獨找到党項護衛,通知赫連博回潼關府去,天已大亮,武獨騎著馬,與段嶺下來,逕自前往山dòng的第一個出口。
一名副將正在與費宏德說話。
「費先生!」
「回來了?!」費宏德滿臉笑意。
「我叔呢?」段嶺問。
「正在裡頭。」那姓王的副將說,「一刻鐘前才進去,哎?武獨?」
武獨曾追隨於趙奎,邊令白的手下也見過,他依舊是那冷漠的模樣,只是稍一點頭。
「這麼快回來?」王副將問。
「武獨他替我叔跑了一趟西川,辦點事。」段嶺翻身下馬,說,「在路上碰見,事qíng辦完了,便一同來了。」
☆、第83章 部署
士兵們在溪流對岸扎了營地,邊令白迄今仍未告知眾人dòng里有什麼,對錢財非常小心,段嶺便道不礙事,在外頭等他出來。兩人走到一旁,站在段嶺先前放火燒過的大樹後,武獨先是躬身,洗過手上的藥粉,朝段嶺說:「珠子。」
段嶺把那枚金珠取出來,武獨將它放在地上,金珠逐漸舒展,恢復了蜈蚣的樣子,脫離休眠,開始四處覓食。
緊接著,它似乎發現了什麼,沿著溪石攀爬過去,飛快地沒入糙叢之中。
「它叫『金烏』。」武獨隨手拍拍奔霄,放它在一旁吃糙,說:「被叮咬後無法開口說話,不能行動,十二個時辰內若得不到解藥,全身將灼熱難當,五臟六腑融化而死。」
段嶺想到自己第一次見它的時候,正是武獨將這金珠放在櫃檯上嚇他,然而了解了武獨後,他知道武獨肯定不會胡亂下手去殺一個無辜的小孩,不過是逗他玩而已。
先前彈進邊令白脖頸內的,想必就是吸引這蜈蚣的藥粉,而武獨曾經給他餵過一枚藥,多半也是讓蜈蚣覺得他段嶺是自己人,不至於收在懷中的時候,突然彈出來咬他。
「要等多久?」段嶺問。
「快了。」武獨說,「一炷香時分,定能咬到他。」
金蜈蚣此時已鑽進了山dòng,在山壁內飛速攀爬,一溜煙地進了藏寶處。此時邊令白正在指揮手下,將箱子分開朝外搬,閃閃發光的金條照得他快要睜不開眼,蜈蚣已粘上他的靴子,沿著腰身飛速向上,猶如閃電般朝他的脖頸鑽了進去,在他的背後輕輕一叮。
邊令白只覺麻痹感飛速擴散,甚至來不及叫喚,整個人便朝前撲倒,撲在了他的金山上,金條稀里嘩啦地滾落下來,蜈蚣仍粘在他的肋下,開始吸吮血液。
「將軍?」
「將軍!」
「不好了!快來人!」
手下聽到聲音,忙衝過來,邊令白一張臉瞬間發紅,口吐白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護衛們忙將他架出dòng外去。
段嶺與武獨仍在等候,見溪流對面侍衛架著邊令白過來,段嶺上一刻還在與費宏德談笑,一見邊令白出現,便當著士兵們的面喊道:「叔!我回來了!」
邊令白被士兵們架著過了小溪,眾人忽覺不妥,忙全部衝上前去,段嶺慌張道:「叔!」
「快放下他!」武獨說。
邊令白滿嘴白沫,臉色通紅,武獨忙親自給他診脈,段嶺搖晃邊令白,大聲道:「dòng里發生了什麼事?!」
跟隨邊令白的不過是普通士兵,親信都被他攔在外頭,士兵結結巴巴地jiāo代了經過,大意是他在dòng內查看財寶,忽然間就不省人事了。此刻邊令白瞪著雙眼,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眼中滿是恐懼,仿佛想不通已經被自己踹下深淵的「趙融」為何會再次出現。
他再將目光望向武獨,剎那間明白了什麼,卻已來得太遲。
「快送將軍回府。」武獨答道,「dòng里的東西有毒,讓人守住此處,暫時封存,不可再動!」
於是邊令白被搬了上馬車,費宏德親自上車守護,武獨與段嶺騎馬,火速趕回潼關。
烏雲掩來,卷向潼關,群山yīn雷陣陣,天氣悶熱無比,一到潼關,眾人便風風火火地將邊令白搬了進房,傳大夫前來診斷。趁著這時候,段嶺說:「我去給叔將衣服解開,太悶了。」
他找到了釘在邊令白肋下的蜈蚣,手指輕輕一碰,吸足血的金烏便蜷成一團落下來,陷入了休眠之中,吸過血後,它堅硬的外殼透出暗紅色的光澤,漂亮而妖嬈。
大夫來了,初時段嶺還恐怕大夫看出他中了毒,然則潼關的大夫卻看不出什麼來,到如今,邊令白的親信中只有幾名副將與一名主簿知道邊令白受傷的事,無人敢朝外宣揚,各自在門外小聲議論。
「將軍中了暑熱。」第一個大夫說。
「去你的暑熱!」段嶺怒吼道,「像是中了暑熱的樣子嗎?」
大夫嚇了一跳,慌忙道:「小的醫術……不jīng,不如大人您……」
「走走走!」段嶺說,「給他點銀錢,讓他滾回去!」
大夫只好走了,王副將焦急萬分,進來說:「這下怎麼辦?」
段嶺一副無奈的樣子,朝邊令白說:「叔,你聽得見我說話麼?」
邊令白只是睜著眼,一動不動。
段嶺覺得這個時候邊令白一定非常地恐懼,因為他並不知道自己要利用他來做什麼,只能躺在chuáng上,毫無掙扎之力地等死。
「穩住將士們。」段嶺朝王副將說,「千萬不可傳出消息去。」
王副將嘆了一聲,問:「dòng里究竟有什麼?」
段嶺沉默片刻,王副將又道:「不如再派人進去看看?說不定能發現些端倪。」
段嶺看了武獨一眼,武獨正沉吟時,段嶺朝王副將說:「今夜召集各位將軍過來,我有些話,想對各位說。」
王副將便退了出去,費宏德過來了。
三人在邊令白房中站著。
「他還能撐多久?」費宏德說,「現在你們不該只是待在此處了,須得速度預備,以免在他死後,潼關兵變。」
「十二個時辰。」武獨答道,「過後可再用藥延一段時間,但決計無法撐過十八個時辰。」
費宏德點了點頭,段嶺忍不住瞥邊令白,那次將自己踹下懸崖,段嶺已對他沒有絲毫同qíng,只是覺得這感覺很怪。
武獨取出御旨,jiāo予費宏德。三人計議停當,開始分頭行動,段嶺拿到牧曠達jiāo來的手書,前去找赫連博。赫連博正坐立不安,未知發生何事,兩人一碰面,赫連博立刻迎了上來。
「給你的。」段嶺說,「朝廷已經答應了我,喏,你看,陳、涼永結兄弟之邦,互不開戰。」
赫連博取出信件,未料段嶺竟是真正帶來了牧曠達的書信,也如此相信他。
huáng昏時最後一抹殘陽照入院中,赫連博叫來一名衛士,吩咐他火速將信帶回武威,呈予西涼府,預備與南陳重開絲綢之路,並bī迫赫連達撤軍。
「還有四天,新的潼關刺史就會抵達這裡。」段嶺說,「我已下令封鎖消息,明天就送姚靜出嫁,順道送你出潼關回國。」
赫連博答道:「我留下,和你,一起。」
段嶺說:「不要拖了,你快一點走,我才能安心,誰也不知道你伯父會不會突然下手。」
邊令白已被廢去行動力,死亡指日可待,再不能下手去伏擊赫連博,倒是安全的,段嶺怕就怕那兩萬多的伏軍,不知是否會驟然發難。
「明天就走。」段嶺認真道,「答應我,下次咱們再見面,一定能好好地敘次舊。」
赫連博只得點頭,院外武獨來接,等得不耐煩,咳了聲,段嶺朝赫連博笑了笑,兩人拉了拉手,段嶺按著他的手背,抽出手去,轉身匆匆離開。
回到邊令白房中,等候潼關上級守衛官集合開會時,費宏德朝二人說:「還有一人,在咱們的計劃之外,也許引起變數,不可掉以輕心。」
費宏德不說,段嶺還想不起來,此時驀然醒悟----賀蘭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