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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45:10 作者: 非天夜翔
    段嶺答道:「我想毒死他,並且製造出他被毒蟲叮咬的假象。」

    「能辦到?」費宏德說。

    段嶺肯定地點頭,費宏德沉吟片刻,而後道:「那麼也許可行。」

    兩人商量片刻後,決定分頭行事,段嶺去找赫連博,而費宏德回去麻痹邊令白大意。若再不提前下手,恐怕還有別的變數。

    「很好的計謀。」費宏德說道,「我這就回去準備。」

    段嶺則朝費宏德借了一匹馬,趁著夜幕降臨前出城去。

    與此同時,武獨日騁四百里地,離開西川路,進入通往潼關的官道,萬里奔霄飛馳良久,竟沒有絲毫疲憊,反而越來越jīng神,想是在宮中被關了太久,一旦離廄,便如飛鷹回歸蒼穹,自由自在地馳騁。

    若無意外,再跑一天半就能抵達潼關,武獨算上時間足夠,便讓奔霄在溪流邊喝了會兒水,摸了摸它的鬃毛。

    「你是有靈xing的。」武獨朝奔霄說。

    那馬兒低頭喝水,水裡倒映出一人一馬的倒影。

    「可為什麼你這麼不喜歡太子呢?」武獨又朝奔霄說。

    馬兒無法回答,側頭去找糙吃。

    「你知道我要去救人,是不是?」武獨又說。

    萬里奔霄竟然聽懂了,興許是在它最後陪伴著李漸鴻的時間裡衝進上京,只為了救它的小主人。但在武獨的印象里,興許萬里奔霄並未見到它的小主人,興許在上京城破之後,乃至千里迢迢,回到了西川,這通人xing的馬兒仍惦記著李漸鴻賦予自己的最後使命。

    「太子你已經救回來了。」武獨在奔霄耳畔說,「此去乃是找一個不相gān的人,但無論如何,還是謝謝你。」

    武獨心裡多少還是有些歉疚,他突然理解了奔霄為何不接納太子的原因,想來是因為在馬的心中,還殘留著關於李漸鴻的記憶,更單純地以為,該救的人沒有救到。於是它暫時聽命於郎俊俠,卻在深居宮中之時躁鬱不安,認為小主人還沒有接到。

    這次願意成為自己的坐騎,跟著他出來,亦是因此,歸根到底,仍是利用了這忠心耿耿的神駒。

    「走吧!」武獨翻身上馬,說,「山兒也會感激你一輩子。」

    奔霄於是再次上路,星夜兼程,趕往潼關。

    段嶺策馬穿過山路,這日秦嶺內十分悶熱,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煩躁而不安的氣氛。他把馬兒系在樹旁,朝著費宏德遇襲的溪流輕手輕腳地下去。對面是個密林,進入密林,便是藏寶的山dòng。

    而密林外頭把守著將近二十名士兵,有人在溪對面生火,起灶燒水。

    赫連博在哪裡呢?段嶺四處張望,設想假如自己就是赫連博,現在會怎麼做呢?赫連博已經知道自己在藏寶地遭遇了危險,那麼以他的脾氣,定是先埋伏在這附近,暗中窺探,並等待時機,進入dòng內探查。夜晚是最佳的偷襲時間,待到守夜的士兵放鬆了警惕,赫連博就會趁機動手。

    與其等他殺光守軍,衝進dòng內,不如自己提前給他個訊號。

    於是段嶺點燃了溪旁的枯葉。

    秋季溪旁滿是落葉,火焰在枯樹旁熊熊燃燒,繼而吞噬了樹gān,沿著樹冠蔓延開去,並點燃了周圍的樹,一時間火焰明滅跳躍,照亮了附近。

    「起火了!」把守dòng口的士兵馬上喊道,提起皮袋,在溪水中裝了水便上來撲火,段嶺卻悄悄地退到上風口的山坡上去。風朝著密林內chuī,滾滾濃煙飄去,片刻後,不少人被熏了出來。

    突然間高處飛來一箭,she中救火的士兵。

    「有人偷襲!」

    段嶺馬上發現箭矢來處,緊接著解下長弓,朝著箭矢飛來的方向也是一箭。

    那一箭平地而起,飛進樹林,「噔」的一聲she在樹gān上,赫連博聽見那聲音,示意朝外看,見黑暗裡一個身影騎馬衝下小溪,連著兩箭,she中救火的士兵大腿,再調轉馬頭,衝上山坡。

    段嶺心臟狂跳,但他只能賭一把,事實證明他押對了,在這裡埋伏準備偷襲的,只有知道確切地點的赫連博。

    火借風勢,越來越大,有人發出一聲喊,衝下山坡,段嶺卻用西涼語吼道:「是我----!」

    雙方都是一愣,沒想到兩邊都有伏兵,箭矢鋪天蓋地地she來,追向段嶺的馬,馬匹正在登上斜坡之時被she中,前蹄一軟,跪倒下來,眼看段嶺就要連人帶馬滾下坡去,赫連博卻一手拽著韁繩,飛身下馬去,dàng了一個弧,一腳打滑,抓住段嶺手腕,將他倒拖過來。

    「走!」段嶺說,「不要戀戰!」

    赫連博打了個唿哨,踩上馬鐙,將段嶺拖上馬去,眾人唰然散進了密林內,消失得無影無蹤,徒留一地士兵。

    党項人的戰馬都是良馬,穿林越棘不費chuī灰之力,一散入山林中,哪裡還找得著,段嶺有驚無險,嚇出了一身冷汗,赫連博朝身後說:「你!差點!嚇死我!」

    段嶺哈哈大笑,赫連博惱怒地看了眼段嶺,抬起拳頭朝他比劃,段嶺拍拍他的肩膀,說:「想個辦法集合。」

    赫連博帶著段嶺,離開藏寶地所在的山頭,段嶺說:「喂喂,赫連,你沒有生氣吧。」

    山澗里有一片淺淺的河灘,河灘旁還有生火的痕跡,赫連博剛一下馬,便將段嶺掀了下來,多虧段嶺學過武功才沒摔跤,緊接著赫連博又撲了上來,段嶺朝側旁一避,錯身,後退,聚力,迎了上去。

    兩人剛脫險,竟是眨眼間就開始摔跤,党項人陸陸續續地回來,詫異地看著這一幕,繼而唯恐天下不亂,紛紛叫好,下馬圍成一個圈,看王子與這漢人少年採取摔跤的方式來解決「私人恩怨」。

    段嶺頂著赫連博的胸口,將他朝後推了半步,赫連博一個趔趄,抬腳錯開段嶺兩腳,段嶺反應卻比他更快,頃刻間掛在他身上,來了個大迴旋,騎在他背上,運勁一扭,把赫連博扭得失去了平衡。

    在摔跤上,赫連博是段嶺的師父,奈何段嶺又從李漸鴻處學到了如何運用巧勁的竅門,當初還在上京時,到得後來已幾乎能與赫連博打成平手,然而分別一年,段嶺在南方又疏於練習,導致最後仍是赫連博略勝一籌,將他整個人撲在地上,按著他。

    段嶺大叫一聲,撞在河灘上的鵝卵石上,赫連博嚇了一跳,忙將他拉起來,檢視他額頭撞傷沒有----腫了一塊。

    段嶺忙擺手示意無妨,圍觀的党項人萬萬沒想到這漢人少年竟是能與赫連博一戰,當即喧譁,紛紛來拍他肩膀,意思是輸得不冤。

    赫連博只是想發泄一通,卻沒想到害得段嶺摔腫了額角,當即十分不好意思。

    段嶺既無奈,又鬱悶地朝赫連博說:「有吃的嗎?晚飯還沒吃,快餓死了。」

    ☆、第79章 上鉤

    赫連博忙親自找gān糧給他吃,賞樂官見段嶺找到了,當即吩咐手下前去巡邏,以免被發現。段嶺便開始大吃大喝,補充體力。

    「那邊令白簡直整死我……」段嶺開口道。

    赫連博忙擺手,示意你他媽的肚子餓了就先多吃點,別說話了。段嶺便翻翻找找,啃了半天ròugān,又老又咸,赫連博給他掰奶酪吃,賞樂官拿來一個烤好的兔子腿,顯然是晚飯留下來的,正合段嶺的意。

    吃飽喝足,段嶺長吁一聲,朝赫連博說:「我先去洗個澡。」

    赫連博跟過去,段嶺又朝他招手,示意你也來洗,兩人便脫光了跳進河裡,折騰半天,互相掀來掀去的,嗆了滿鼻子水,最後才上得岸來,穿好衣服,並肩躺在山坡頂上,看著星空說話。

    「一、一年!」赫連博說。

    段嶺這才想起,距離他們上一次分離,到今天,恰恰好是一年。

    赫連博又說:「對、對不起。」

    「什麼?」段嶺起身,盤膝坐著,茫然地朝赫連博說,赫連博既內疚,又焦急得很,朝段嶺說:「我我我不該說條件,不不不,不說條件,我對不起你……是我不不不,不好,段段段,段嶺,我我我就就,只有你這……兄弟。」

    段嶺:「???」

    「不用換。」赫連博又急忙解釋,「不換,兄弟,我、去殺!」

    說著赫連博拍拍自己胸膛,眉頭深鎖,焦急表qíng溢於言表。段嶺向來與赫連博頗有默契,從前在名堂里,每當赫連博要說話時,呼延格律總是捉弄他,拔都則不耐煩地讓他閉嘴,蔡閆眼中帶著嘲笑的神色,就連夫子,也只是敷衍地點頭,示意知道了。

    只有段嶺會認真聽赫連博說的話,也只有他理解赫連博。

    赫連博也顧不得言簡意賅以避免自己的結巴讓人笑話了,磕磕巴巴一下全部說了出來。

    「你你你,是不是我沒有,沒有答應你,就就就,去做了危險、危險的事,我我我,嚇嚇嚇瘋了……」

    段嶺懂了。

    邊令白回去後,府里少了個人,總要有個jiāo代,於是當赫連博找上來時,邊令白便告訴赫連博,自己派段嶺去辦點事。緊接著費宏德又來了,語焉不詳地說段嶺可能遇到了危險,在某個地方失蹤了,而邊令白很可能與他叔父赫連達有勾結,再畫了張地圖,讓赫連博趕快去找。

    赫連博以為段嶺那天晚上談完條件後拿不出「換」的利益,便鋌而走險,自己設法去偵查西涼埋伏在秦嶺的軍隊,結果是一直沒有回來,不知是被擊斃還是被抓走了,當即懊悔得要瘋掉,便是這麼一句話,害死了自己最好兄弟的xing命,幸而抱著最後的希望,終於碰上了毫髮無傷的段嶺,當然還因摔跤碰腫了額角,但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這次赫連博不等段嶺說什麼,便主動道:「我我我回去找人,退兵!一定退、退兵!」

    段嶺忙擺手,示意赫連博聽自己說,赫連博微一疑惑,便認真地聽段嶺的話。

    「從哪裡說起呢?」段嶺嘆了口氣,千頭萬緒,一時間實在不知從何開這個頭。

    「我其實不是什麼邊戎。」段嶺朝赫連博說,「也不是趙融。」

    赫連博點了點頭,段嶺說:「我叫王山,至少現在叫王山。」

    赫連博:「???」

    赫連博一頭霧水,段嶺只得擺手道:「我叫什麼,那不重要。」

    赫連博馬上點頭,拍拍段嶺的肩,緊接著野蠻地將他拉到自己懷裡,緊緊抱著。

    「你你你,是誰,不要緊,你是我最最最,最好的兄、兄弟。」赫連博磕磕巴巴地說。

    段嶺差點哭出來,心想你這西涼蠻子,能不能學學漢人,凡事含蓄點,非要讓人這麼百感jiāo集的。

    赫連博又拍拍段嶺,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段嶺尋思良久,還是決定不將自己真正的身份告訴他,正因這句話,何況就算赫連博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呢?難不成還借兵幫自己復國不成?赫連博在西涼也自身難保,兩國一戰,死的也都是無辜的士兵與百姓。

    更何況兄弟之qíng,本來也不是這麼用的。

    「我在替南陳丞相辦事。」段嶺說,「冒名趙融,潛入邊令白潼關府中,為了搜集他造反的證據……」

    接著,段嶺把所有事朝赫連博倒了個gāngān淨淨,包括邊令白與赫連達做生意,派出兩萬軍隊埋伏在潼關內,要把赫連博殺死在南陳領土,邊令白如何讓賀蘭羯儘快回來,好下手殺人。

    饒是赫連博已成長了許多,在這些事前腦子也開始不夠用了,一臉茫然,示意段嶺讓自己先行消化。

    「武獨已回西川請令。」段嶺說,「丞相的批文一下來,我便會將書文遞jiāo給你,你帶回西涼去……」

    「武獨。」赫連博的腦子不知道怎麼想的,所有的細節都忽略了,只朝段嶺問了這個名字。

    段嶺哭笑不得,說:「赫連?你聽清楚了沒有?」

    赫連博點點頭,示意別的不重要,又說:「武獨是是是,你的誰?」

    段嶺正想解釋道是我的兄弟,就像你這樣,突然又覺得不對。

    「是我的……」段嶺猶豫道,說是手下嗎?好像也不對。搭檔?更奇怪了,想來想去,只有「家人」可以形容,但他又實在沒有家人,且赫連博是見過郎俊俠的,從前還來過他家吃飯……他不想再去節外生枝地提這些,更不想去和赫連博解釋自己現在為什麼沒和郎俊俠在一起了。

    「總之……你不要問了。」段嶺答道。

    「哦----」赫連博奇怪地笑了起來。

    「哦什麼啊!」段嶺馬上感覺到了傳說中「連馬都搞」的党項人不懷好意的揣測,怒道,「你笑什麼!」

    赫連博大度地擺擺手,意思是不怪他了,段嶺這才想起,上次武獨把赫連博揍了一頓,赫連博還沒找他算帳,這算是一筆勾銷了。

    說了半天,段嶺突然覺得好累,還是小時候過得自由自在的快活,索xing與赫連博並肩躺在石上。

    「是他救了我一命。」段嶺出神地說,天空沒有燦爛的星河,只有黑壓壓的烏雲,側頭朝赫連博解釋道:「我也不知道他是我的什麼,他就是他,就是武獨吧。」

    赫連博「嗯」了聲,段嶺又說:「先前不方便來找你,也是有些事瞞著他,畢竟在邊令白府上步步為營,一子錯,滿盤輸。對不起,赫連。」

    赫連博卻笑了起來,說:「活活活,活著,很好。」

    活著就好,段嶺也是這麼想的。

    潼關府內,邊令白連夜召集費宏德議事,費宏德早有準備,卻穿著寬大的睡袍,磨磨蹭蹭才過來,聽完在院內哀嚎的幾個士兵稟報入夜時的偷襲,邊令白已亂了陣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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