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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45:10 作者: 非天夜翔
睡到半夜。
「不要抱了。」武獨叫苦道,「多大個人了,怎麼一睡覺就抱著不放?」
「什麼?」段嶺正在做夢,夢見抱著一條魚在水裡游,又被武獨吵醒了,雖已入秋,天氣還有點悶熱,抱得兩人身上全是汗,忙睡眼惺忪地爬起來,朝武獨問:「誰來了?什麼事?」
武獨:「……」
武獨忙讓段嶺又躺下,拿了把摺扇,段嶺倒是睡得舒服,一夜到天亮。
翌日,邊令白召二人同去吃早飯,對段嶺的態度已不同以往,話中談及,俱是趙奎府上的往事,段嶺扮演的角色趙融與趙奎也不甚親近,只能順著他的話說。
早飯後費宏德進來,說:「今天正想出潼關去走走,不如我便帶趙公子同去了。」
邊令白又囑咐了段嶺幾句,令人備馬,讓他與武獨隨費宏德出城。
艷陽高照,段嶺坐在車裡,跟隨費宏德下得山來,武獨則不緊不慢地在後頭跟著,知道有費宏德在,那瘋狗刺客不敢在此時動手。
段嶺見費宏德從包裹中取出一個羅盤,便知此人熟稔堪輿之術,想必確實是為了尋找趙奎的藏寶地而帶自己出城走走。
「今天起來時,我去探了下姚家小姐。」費宏德一邊調整羅盤,一邊朝段嶺溫和地說。
段嶺點點頭,說:「她還好嗎?」
「嫁到西涼去,想必心裡是不大好的。」費宏德說,「夫家乃是西涼散騎常侍的公子賞樂官。」
段嶺說:「姚家為什麼要將她嫁得這麼遠?」
費宏德隨口道:「自上京一戰後,西涼與遼若即若離,一場bào風雨即將來臨,若無意外,待邊令白死後,陳與西涼會重訂盟約。」
剎那間段嶺手一抖,險些把羅盤打翻,費宏德眼裡卻現出狡猾的笑意,點了點頭,似乎十分滿意段嶺的表現。
「你還是太嫩。」費宏德笑著朝段嶺說。
段嶺警惕地看著費宏德,說:「先生什麼意思?」
段嶺生出一個危險的念頭,費宏德似乎知道許多事,他看穿自己與武獨的來意了!怎麼辦?現在就殺了他滅口?
「把你袖子裡的刀藏起來。」費宏德說,轉身逕自去取算籌,隨口道,「還不到拔刀的時候,在車裡將我殺了,你怎麼jiāo代?」
段嶺:「……」
費宏德又說:「長聘是我的師侄,把密信jiāo給西川,揭露邊令白軍備之事的人就是我,不過我倒是未曾想到,牧相竟會派你這麼一個少年,與武獨一同前來。」
段嶺放下心頭大石,長長地吁了口氣,知道暫時不會有殺身之禍了。
但他仍不敢放鬆警惕,說:「你為什麼會……」
費宏德說:「我這一生,只對道義與天下效忠,先帝死後,邊令白派人來招攬我,西北屏障若不守住,只怕西川與中原將再度傾覆,是以便留在邊將軍身邊,等待時機。」
段嶺打量費宏德,問:「你見過先帝?」
「昔年趙奎、邊令白等人早有反心。」費宏德說,「我曾向先帝獻計,卻等不到我們布置妥當,趙奎便冒險發動布置,方有三軍奪|權,圍攻將軍嶺一戰。」
段嶺沒有說話,一時間半信半疑,疑心費宏德只是在套他的話。然而片刻後,費宏德又說:「奪|權之前,我早已提醒先帝,先帝遂派出烏洛侯穆,前去上梓尋找王妃的下落,如今算起,竟也有好些年了。」
段嶺沉默不語,費宏德說:「你且繼續推行丞相的計劃,雖不知他想做什麼,但老頭子會設法掩護你。」
段嶺見費宏德沒有再多問,便點了點頭。
馬車停下,費宏德仿佛又想起一件事,說:「對了,昨夜見你,倒是覺得像一位故人。」
段嶺:「……」
段嶺還沒反應過來,費宏德卻已下了車。
什麼意思?費宏德說的這話,令段嶺極度震撼,他的話里蘊含的信息實在太多了,及至武獨揭開車簾之時,看見的是段嶺面如土色的一張臉。
「怎麼了?」武獨詫異道。
「他知道了……」段嶺顫聲道,「他怎麼什麼都知道?」
武獨猛地轉頭,注視費宏德離開的方向,卻被段嶺阻住,兩人對視,眼中俱充滿了惶恐。
費宏德離開馬車,在一處峽谷內手托羅盤,逕自向前走,邊令白為了不驚動太多人,只給他們派了五人一隊的兩隊親兵。
「不要緊張。」武獨朝段嶺說,「出發之前,牧相確實jiāo代過有人接應。應當就是他了。」
「我怎麼不知道?」段嶺問。
「大清早的,你在睡覺。」武獨說,「便不想叫醒你。」
「後面怎麼不說?」段嶺又道。
「忘了。」武獨說。
段嶺:「……」
「費宏德很是了得。」武獨朝段嶺說,「中原不少士人,都曾是他的門生,不必太擔心他,昨天晚上,要是他想賣你,咱們早就露餡了,他也可以什麼都不說,不必主動朝你揭破此事,但他這麼說了,便是相信你。」
「萬一他想利用咱們,反過來探知牧相的布置呢?」段嶺又問。
武獨皺眉,似乎有點頭痛,說:「你怎麼想得這麼多。」
好吧,段嶺承認是自己想得太複雜了。
「他說他跟過先帝。」段嶺說。
「唔。」武獨點頭道,「品格應當不會有問題。」
「是什麼時候的事?」段嶺又問。
「我不知道。」武獨答道,「我與他們不是一邊的,他興許認識烏洛侯穆。」
段嶺擔心的,卻是費宏德最後的那句話,但他不敢朝武獨說出自己的疑慮,興許費宏德也看出來了,是以特地找了一個武獨不在的時間點來試探他。
山谷中一片靜謐,費宏德朝段嶺招手,說:「趙融,你看這座山,一水如龍,從山下過,是極好的地方。」
段嶺仍有點心神不定,費宏德伸出手,放在段嶺的手背上,拍了拍,以眼神示意他安心。
「你覺得你叔父會把給你的東西,埋在什麼地方?」費宏德說。
段嶺想了想,說:「也不是給我的……嗯,不過,如果我是他,我不會特地去挖個坑,太顯眼了。」
「正是。」費宏德說,「秦嶺山巒險峻,在此地開挖,極為費事,但前朝陵墓較多,我猜測你叔叔,把東西藏在了一些陵墓里。堪輿是咱們漢人的學問,葬者乘生氣,氣乘風而散,界水而止,聚氣之道,也就稱作『風水』。」
段嶺聽這麼幾句,突覺大有學問,求知yù蓋過了他對費宏德的忌憚,觀察周圍,只見一座山巒,有水流經過,便道:「對,興許就在這座山中。」
「我下去看看。」費宏德說。
「您慢點。」段嶺忙說。
費宏德沿著高地往下走,段嶺要下去,費宏德卻朝他擺手,示意不要過來。
☆、第66章 赫默
費宏德沿著高地往下走,段嶺要下去,費宏德卻朝他擺手,示意不必跟著過來,段嶺便坐在石頭上,武獨在身後打開水壺,遞給他喝了一口。親兵在四周散開,一副懶洋洋的,像是出來踏青的表qíng。
微風拂過,溪水倒映著點點金色,夏風chuī得人暖洋洋的,忽然間那種感覺仿佛又出現了,就是昨天晚上與武獨經過長廊時的熟悉感。
段嶺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
他轉頭看著武獨,坐在一旁的武獨則揚起眉毛,抬眼看他。
「我……」段嶺想說點什麼。
「怎麼?」武獨漫不經心道。
他突然想再靠近一點武獨,靠到他身上去,有種莫名的不安,此qíng此景,漂亮得令他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然而再下一刻,一聲輕響。
溪旁,費宏德一聲慘叫。
「有人!」武獨馬上起身,將段嶺拉到身後,親兵紛紛衝下去,武獨生怕中了調虎離山計,守在段嶺身邊,緊接著遠處傳來聲響,有人隱匿在了樹林裡。
「還沒走!」段嶺說,「是誰?」
段嶺衝到車前,抓起弓箭,武獨卻不由分說將他攔腰抱起,沿著山澗一滑,錯步滑了下去。費宏德已不知去向,對面樹林裡身影一閃,段嶺敏銳地捕捉住了那身影,一箭she去。
「保護費先生!」武獨喝道。
親兵忙衝下山澗底部,見費宏德面朝下,趴在溪水旁,一動不動,對面山澗隔著一條小溪,過去搜尋敵人已來不及,武獨剛追到溪前,樹林裡已失去了刺客的蹤影。
段嶺孤身追過了溪流,手持弓箭,四下眺望。
溪流的對面,是一片茂密的樹林,樹後沙沙作響,混合著夏日午後熾烈的光影,仿佛令他置身於一場慵懶的夢裡。
「誰?」段嶺說。
一個全身黑衣、身著刺客勁裝的男人隱藏在jiāo錯的光影之中,樹木擋住了段嶺的視線,隨著他的走位,樹後的視野漸漸清晰了起來。
黑衣蒙面客微微地眯起了雙眼,像是在笑,段嶺卻找不到他所在之處,緊接著蒙面客扔出一枚石子兒,落在不遠處的山壁上。
段嶺馬上以弓箭指向山壁,狂風chuī來,所有的樹仿佛都在響,蒙面客便借著那一陣風響,離開了樹林。
段嶺走向發出聲音之處,突然身後一隻手將他肩膀一按,段嶺險些叫出來。
「喊你老半天了。」武獨追進了樹林,怒道,「怎麼不聽話亂跑?」
武獨喊著「趙融」一路追過小溪,靴子都是濕的,段嶺還未完全適應這新名字,一時半會兒反應不過來是在叫他。
「有一個人。」段嶺說,「一個男人,我看見了。」
「不要亂跑!」武獨粗bào地抓住他,揪著他的衣領,把他按在樹上,威脅道,「你忘了賀蘭羯嗎?敵人隔著小溪,一箭就能she中費先生,又躲在暗處,萬一真想殺你怎麼辦?」
「好,好。」段嶺忙乖乖認錯。
「嚇死我了。」武獨吁了口氣,又看四周環境,
段嶺看武獨焦急表qíng形於顏色,心裡突然很感動----他不知道他的身份,也沒有任何功利心思,是真的在擔心自己。
「我聽到那邊有聲音。」段嶺指向樹林深處。
「有人也早跑了。」武獨嗤之以鼻,說,「等你來抓?」
段嶺心想說不定是被你嚇跑的,但武獨說是這麼說,仍走在前面,往樹後去看。
「跟上啊。」武獨莫名其妙道,「愣著做什麼?」
段嶺忙亦步亦趨地跟上,武獨擋住了他的視線,段嶺望來望去,什麼都沒看到,接著,武獨從地上撿起一塊鵝卵石,面朝前方的一塊山壁。
「聲東擊西。」武獨說,「這石頭是溪旁撿來的。」
段嶺有點驚訝,武獨居然觀察得這麼仔細,他根本注意不到地上躺著一塊與眾不同的鵝卵石,緊接著,武獨清理了下山壁上的藤蔓,發現了一個dòngxué。dòng里朝外chuī著風,這個地點,恰好就在段嶺聽見響聲的附近。
「進去看看嗎?」武獨說。
「費先生怎麼樣了?」段嶺問。
「xing命暫時無礙。」武獨答道,「被she中了肩膀。」
「還是先回去吧。」段嶺一邊說著回去的話,一邊朝裡頭張望,心想會是寶藏的入口嗎?裡頭會不會有機關?還是有著金山銀山?
「到底去不去?」武獨說。
「算了。」段嶺說,「我對錢沒有太大的愛好,走吧。」
費宏德在生死關頭的直覺救了他一命,感覺到對方從溪流後she箭的那一刻,他便馬上躬身,she箭之處距離他的位置足有數十步,箭矢飛行的那一點點時間,終於令他逃得大難。
武獨握著布巾,按在費宏德肩上,按壓止血,各人心事重重,回到潼關內時,邊令白被嚇了一跳,繼而沒來由地bào怒。
「你們到底在做什麼!」邊令白親自掌鞭,抽了數十鞭後方消氣。
段嶺沒有告訴邊令白找到了入口,武獨也沒有說,費宏德卻一派鎮定神色,說:「將軍何必發這麼大的火?是死是活,俱是天命。」
邊令白察看了費宏德的傷勢,在房中來來回回地走,說:「連累先生受了這麼重的傷,實在過意不去,刺客是誰,也未曾查出,簡直是到我面前來撒野了!」
費宏德肩上箭傷倒不甚厲害,只是滑下去時摔折了腿,路上武獨雖已接好,卻也得至少臥chuáng二三月,此時反倒是他主動安慰邊令白,說:「將軍不必擔心,大致方位已確定,接下來我會囑咐趙公子,讓他帶人前去。」
「是不是……」邊令白問,「得派個千來人,將山頭先把守起來?」
「不必了。」段嶺走的時候,已與武獨重新遮了下那山dòng,他總覺得山dòng不太可能是藏寶地,否則對方刺客已親自去取出來了,沒有人會對錢半點不動心,段嶺又朝邊令白說:「叔,我過幾天再去一趟,定下地方後咱們馬上派人挖出來,以免夜長夢多。」
「那好。」邊令白自言自語道,「好的。」
說畢邊令白便不再過問費宏德的傷,段嶺也看出來了,邊令白長著一副好皮囊,內心卻自私自利,只要不礙著他的切身利益就行。
費宏德眼裡帶著狡猾的笑意,注視段嶺,段嶺想了想,說:「我給先生開副續筋壯骨的藥,您看著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