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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45:10 作者: 非天夜翔
    又增加了一個可能,段嶺十分頭疼,只得暫時不去想它。

    天邊一片火燒雲,這一夜裡他們抵達驛站,在驛站裡頭過夜,段嶺徹夜輾轉難眠,聽見驛站院中響起了武獨的笛聲,仿佛帶著些許惆悵。

    武獨是一個認真的人,段嶺心想,他的憊懶與孤傲只是他認真的某種佐證,他也許從未想過與任何人同流合污,始終是一把藏在鞘中的利刃。經過今日他的口述,段嶺心裡有個念頭,武獨是可以相信的。

    這夜裡,西川十分悶熱,那是一場狂風bào雨即將來到的徵兆。

    蔡閆匆匆經過迴廊,身上滿是粘濕的汗水,臉色不大自然,進了寢殿,朝李衍秋行禮,李衍秋正在喝藥,桌上擺放著一封奏摺。

    「遷都之後,凡事你須得盡心考量。」李衍秋說。

    「是。」蔡閆頗有點神色不定。

    李衍秋喝了一半,注意到蔡閆的表qíng,問:「烏洛侯穆呢?」

    「出京去了。」蔡閆說。

    李衍秋又問:「皇兒沒睡好?」

    蔡閆勉qiáng笑了笑,李衍秋便朝他招手,示意他過來,李衍秋稱蔡閆作「皇兒」,視同己出,待他亦十分親近,讓他到身前案幾邊上喝燉好的燕窩,並看著他喝。

    蔡閆的眉頭像個打不開的結,李衍秋又朝他說:「你回來那天我便說過,烏洛侯穆誰也不放在眼裡,讓他跟著你,我終究是不大放心。這次是什麼事又出去了?」

    蔡閆想了想,說:「回鄉祭祖。」

    李衍秋嘆了口氣,想想又說:「將鄭彥召過來吧,你五姑前些日子也提到過。」

    蔡閆搖搖頭,轉而注視桌上的奏摺,yù言又止,李衍秋注意到了,便遣退了周遭的人。

    「江州離淮yīn太近了。」蔡閆這才開口道,「讓鄭彥進宮,總覺得不大踏實。」

    李衍秋沒有回答,只是點了點頭

    長久的靜默後,李衍秋又道:「總要去與姚復打jiāo道的,幸而你眼下還小,有四叔在,姚復還忌憚著牧家,又有謝宥守著,年末初遷都,應當還是穩妥的,近幾年裡,應當不會出什麼亂子。」

    「若你爹仍在。」李衍秋溫和地笑道,「想必此時會說,早該遷了,怕他作甚,姚復還得懼他三分,你這點倒是不像他。」

    蔡閆臉色稍稍一變,說:「四叔說得是,總歸要遷的。」

    李衍秋擺擺手,說:「深思熟慮是好的,但也不必懼怕,能學便先學著,來日慢慢地就會了。」

    ☆、第60章 露宿

    遠方隱隱傳來悶雷之聲,武獨回到房中,見段嶺躺在chuáng上,還睜著眼,看了他一眼。

    「還沒睡?」武獨說。

    段嶺搖搖頭,正要起身給武獨讓位置。

    「你睡裡頭吧。」武獨說,「地上髒,先前看小二拖地,那桶水,不知用了幾年,陳年老井都比它gān淨。」

    段嶺笑了起來。兩人同行上路,便就著驛站裡頭唯一的一間上房內擠了擠,chuáng榻倒是夠大的。

    「回去說不定已遷都了。」武獨隨口道,「立下大功,牧曠達說不得要給間寬敞點的房子。」

    段嶺仍在想下午的jiāo談,問:「謝宥就在江州麼?」

    武獨「嗯」了聲,段嶺出神地想著,仍惦記著下午武獨說的那些話,他還想知道更多,但武獨是個江湖人,他不熟悉牧曠達等玩弄政治的那一套。自古以來,君權與相權、地方與中央,俱是互相制衡,彼此角力的一場拔河賽。

    他逐漸發現大陳經歷了諸多戰亂,終於度過最危難的時間後,休養生息的表面下暗流涌動,一個不小心,便將徹底傾覆,沉沒。淮yīn在江州西北,乃是上梓淪陷後,大陳的江北重地,地方豪qiáng力量鼎盛,隱有與王權相抗之意。端平公主的聯姻便是籠絡淮yīn侯姚復的一道手段。

    這個時候遷都,相當於是與淮yīn侯直接對上,也流露出了李家預備再次以中原為據點,收復北方的決心。在背後推動這一切的看似是牧曠達,實際上最終決定的,卻是李衍秋。只不知道假太子有沒有這個勇氣與膽識。

    「太子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段嶺突然問。

    武獨翻了個身,不理會他,段嶺搖了搖武獨,得不到答案,只得作罷,睜著眼思考,若只有自己與四叔,他怕不怕?總要遷都的,想到這裡,他反而隱約有點興奮,是風險即將到來的興奮……

    「你怎麼成天都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翌日,武獨上路時見段嶺又是睡眼惺忪的,當即沒了脾氣,一出門便困得要死,沒人管連路都走丟了。這天路上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快入秋了,沿西川向北,也漸涼快了下來。

    到得岷江,是一個yīn雨連綿的huáng昏,武獨朝段嶺說:「現在你是少爺,我是跟班。」

    「行。」段嶺點點頭,將袍帶系好,武獨又不厭其煩地教他,見到什麼人該怎麼說話,說什麼話,不可露出馬腳。段嶺不住點頭,一臉謙虛,心裡卻在想別的事。

    武獨漸漸開始發現段嶺確實不是尋常人,或者說,不是他先前以為的尋常人。這小子想的多,說的少,凡事必先深思熟慮方開口,看似心不在焉,dòng察力卻極其透徹,會注意到連武獨都容易忽略的一些細節。

    連日yīn雨,山路濕滑,出川後不少地點前路塌方,車夫只得繞道而走。這天夜裡,車夫還迷路了,朝著武獨「啊啊」地叫。武獨只得出來躍上馬車頂,四處看,觀察地形。

    「怎麼辦?」段嶺要出來,武獨卻示意他在車上坐著。

    「你就學學……怎麼當少爺。」武獨自言自語道,展開地圖,四周卻黑乎乎的,沒有參照物,周遭yīn風裹著冷雨,jiāo織飄飛。

    「驛站的人說就是這條路。」段嶺說,「確認過的。」

    「我懷疑咱們在上上個路口就走錯了。」武獨實在頭疼得很,一個聾啞車夫,罵他也聽不見,只能靠手勢示意,走西川路還好,一進漢中,便暈了方向。

    「要麼回去吧。」段嶺說。

    「岔路太多。」武獨答道,「待會兒不知道又走到什麼荒郊野嶺去了,就在這兒過夜。」

    車夫把車趕到路邊,在車後搭了個棚,段嶺坐在車裡,武獨說:「我去看看周圍qíng況。」

    「我也去吧。」段嶺拿了牧曠達給他的一把防身的匕首下來。

    武獨打量他,有點意外。

    「這時候膽子怎麼挺大了?」武獨一臉莫名其妙。

    段嶺:「……」

    段嶺一離開西川,沒有生命危險,膽子便大了起來,畢竟除了郎俊俠,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地來殺他,功夫擱了一年,平日裡多少也有習練,應當還是好使。

    「我……就是想去走走。」段嶺答道。

    「在這兒等著。」武獨說。

    武獨轉身離開,想想又不放心,回身餵給段嶺一枚藥丸,說:「吞下去。」

    「是什麼?」段嶺被苦得要死,武獨卻一臉不耐煩,段嶺只得將它咽下去,腹中一片清涼,繼而散發出暖意。武獨又遞給他一枚金色的珠子。

    段嶺:「!!!」

    段嶺想起這金珠了,是條蜈蚣!

    他不敢接,更不敢看武獨,武獨說:「拿著!」

    武獨扔給段嶺,段嶺只得接過,把心一橫,反正被咬了武獨也只好給他解毒,然而那金珠卻沒有舒展為蜈蚣,只是靜靜地蜷著。

    「把它放在懷裡收好。」武獨示意道,「我給你找點水去,馬上就回。」

    武獨走了,段嶺不敢亂動那金珠,更不想拿著,先是放在一旁觀察半天,突然想到武獨給他吃的藥,藥裡頭應當有雄huáng等成分在,金蜈蚣便不會咬他。他戰戰兢兢,不明白武獨的意思,但還是照著做了,將金珠收進懷裡。

    黑夜裡,車夫捅了捅煙杆,蹲在樹下磕煙,段嶺掰了塊餅,下來分給車夫一半,胡亂比劃了幾下,意思是辛苦了,大家語言不通,便各自隨意。

    遠遠地傳來一聲長嘯,段嶺登時被驚動,揭開車簾。

    雨停了,周遭一片靜謐,漆黑不見五指的暗夜裡,只有車夫的煙杆時明時暗,亮著微弱的紅光。段嶺離開馬車,朝路的盡頭望去。

    yīn雲漸漸退散,積水形成大大小小的水窪倒映著星空,段嶺看見樹上有什麼東西飛走了,再走近些,突然見到一雙發光的眼睛瞪著自己,當即嚇得大喊。寂靜的曠野上叫聲傳得老遠。

    「怎麼了!」武獨被嚇得夠嗆,一步飛躍,出現在官道上。

    「有……有個鳥兒。」段嶺指著樹上,他看見了一隻梟,民間稱作貓頭鷹的。武獨一臉抽搐,轉身又下池塘去取水。

    段嶺走到武獨身後,夜空一放晴,空氣清新,登時心曠神怡。

    「這附近有人來過。」段嶺說,「你看那邊,過去看看麼?」

    「出門在外,不要胡亂與人打招呼。」武獨答道,「不是什麼人都好客。」

    武獨擦了上半身,打著赤膊,隨手把褡褳提著,只穿一條長褲,與段嶺並肩回去。

    「餓了麼?」武獨問。

    段嶺剛吃了點餅,把剩下的一點餵他,武獨就著段嶺的手吃了,說:「帶你到潼關再吃好的……」

    話音剛落,突然遠處傳來一聲馬匹嘶鳴,似乎發生了什麼事,段嶺與武獨同時一驚。

    「不好!」

    馬車轟然作響,倏然啟動,車夫放聲大叫,叫聲卻戛然而止,無數次徘徊於生死關頭的直覺頓時喚醒了段嶺。

    「快走!」段嶺馬上喝道,一拖武獨,兩人朝曠野中齊肩深的糙中躲去。

    「東西都在車上!」武獨說。

    短暫的思考後,武獨瞬間接受了段嶺的決定,二人潛入糙叢中,緊接著下一刻,利箭飛she,朝他們的藏身之處she來,段嶺一個翻身,避過箭矢。與武獨逃向池塘。

    有人騎馬衝進了曠野中,其時到處都堆著秸稈,且兩人毫無防備,段嶺只有一把匕首在手,剛一摸出來要jiāo給武獨,武獨卻看也不看,隨手一按,讓他等在秸稈堆後頭,將浸濕的布蒙在他的口鼻上,撒出些許帶有螢光的藥粉,藥粉就像螢火一般飛散,落在附近的糙上。

    只見四面八方都有人圍過來,大聲說著他們聽不懂的話,段嶺馬上明白了,他們碰上了一夥党項人!此處距離西涼不遠,想必已到陳與涼的jiāo界處,党項多有馬賊,這是被人盯上了!

    緊接著,那伙馬賊打扮的党項人齊齊彎弓搭箭,指向場中,圍成一個半圓形的弧,高聲喝叫。

    武獨緩緩舉起雙手,示意自己並無武器。

    「不要出來。」武獨說,「閉好氣。」

    段嶺藏身秸稈堆後,倒是半點不擔心武獨的本事,只是好奇想看看他怎麼出手。

    馬賊們再靠近了些許,倏然間武獨一躬身,馬賊同時反應,正要吸氣,放箭之時卻紛紛大叫,顯然是心臟劇痛,幾杆箭歪歪扭扭地she出,毫無力道,有人大喊,想必是發現中了毒,場面一片混亂,武獨卻就地一個後空翻,躍上秸稈堆去,順手一摘,摘下最長的秸稈。

    「不要出來!」武獨恐怕段嶺又胡鬧,再次jiāo代道,緊接著猶如一陣風卷進了馬賊隊中。

    秸稈在他手指間翻轉,只是輕輕一帶,便唰地帶起馬賊脖側的鮮血,餘人這才意識到武獨不好惹,當即恐懼地大吼,紛紛退後,武獨手中只有半根尺許長的秸稈,點到之處卻如同刀鋒般銳利。

    眾人恐懼萬分,捂著脖頸,慘嚎著逃走。

    武獨隨手將秸稈一扔,段嶺微張著嘴,發現了一個問題。

    滿地武器,馬匹全部逃走了,到處的糙上都灑著血,卻……一個人也沒有殺。

    段嶺:「都逃了?可是……你不是割了他們的脖子嗎?」

    武獨說:「我只是割破他們的脖子,嚇嚇這些馬賊,脖子噴血,誰還敢打下去?自然就一下跑光了。」

    段嶺:「……」

    說完兩人又望向遠處,武獨這才突然想起。

    「不好!東西全在馬車上!」

    武獨醒悟過來,忙踉蹌上了官道,朝馬賊逃跑的方向追去。

    ☆、第61章 救美

    兩人經過方才停車的樹下,段嶺伸手去試車夫的頸脈,幸虧還有呼吸,只是陷入了昏迷,段嶺把車夫拖到樹後坐好,武獨卻已先行一步前去探查。

    「等……等等!」段嶺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追在武獨身後,武獨幾步躍上樹,段嶺在側旁飛身幾步,再藉助一棵樹,彈跳到另一棵樹上去。

    武獨朝著遠處平原上打量,尋找敵人蹤跡,然而就那麼一會兒,馬賊已跑得不知所蹤。

    「糟了。」武獨說,「東西都被偷走了。」

    段嶺:「……」

    武獨側頭看段嶺,忽然覺得奇怪。

    「你怎麼上來的?」武獨問。

    段嶺差點倒下去,武獨忙扯住他,段嶺徹底服氣了。

    「圖和信都在車上。」段嶺說。

    這下太麻煩了,段嶺回到曠野前,撿起馬賊掉下的弓與箭囊,試了試,党項人的弓太糙且磨手,勉qiáng能用。武獨詫異道:「你居然還會she箭??!」

    「學過一點。」段嶺嘴上說,心裡想你要是知道我跳牆跟誰學的,估計你得被嚇死。

    武獨滿臉疑惑,段嶺便編了個含糊的謊騙他。

    「剛剛你到底怎麼跳上來的?」武獨還不死心,追問段嶺。

    「爬上來的!」段嶺說,「現在一定要弄清楚我怎麼上來的這件事嗎?趕緊找馬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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