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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45:10 作者: 非天夜翔
    蔡閆無奈道:「我已朝他解釋了。」

    「他心裡接受了。」郎俊俠說,「感qíng上不接受。」

    蔡閆道:「那麼他究竟是死心塌地了,還是心口不一?」

    郎俊俠答道:「對這種人,你得哄。」

    蔡閆不說話了,許久後,說:「郎俊俠,我再求你一次,你留下吧。」

    「不必再說。」郎俊俠說,「你只要常常哄他,讓他相信你,他遲早會對你死心塌地,也遲早會取代我。」

    蔡閆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點什麼,郎俊俠卻朝他說:

    「他會保護你的,況且他什麼都不知道。我的罪這輩子不可贖,下輩子,乃至下下輩子,我都會進地獄,被烈火煅燒,刀山火海,剖腹拔舌,生生世世,永無解脫。」

    郎俊俠起身,蔡閆說:「未知生,焉知死?你殺了一人,卻救了天下,此生我也發過誓,無論如何都不會對你……」

    郎俊俠抬眼看蔡閆,說:「在我心裡,將我千刀萬剮的劊子手,乃是我自己。」

    蔡閆定定看著郎俊俠,許久不發一言。

    此刻,段嶺正躺在榻上吃葡萄,順手翻著一本chūn宮圖。

    他發現自己對chūn宮圖還是很有興趣的,也不知是此處旖旎氣氛令他shòu|yù大發,熱血沸騰,還是本來就到了這年紀,可是要照著chūn宮圖上這麼做,卻又極其羞恥,段嶺翻了一會兒,不由得口gān舌燥,嘴裡銜著葡萄卻不咬破,在唇齒間舔來舔去地玩。

    武獨回來了,段嶺馬上把chūn宮圖收起來,擦了下嘴角邊的口水,不自然地整理衣袍,坐著不起來,說:「這麼快回來了?」

    武獨看著段嶺,一時間有點走神,突然生出奇怪的感覺,興許是方才所見,烏洛侯與太子的氣氛十分沉重,而回到段嶺身邊,就有種整個世界都明亮起來的光彩。

    「你沒事吧?」段嶺總覺得武獨的神色不太對。

    武獨搖搖頭,轉身坐到榻上,朝段嶺說:「待會兒,等他們走了咱們再回去。」

    段嶺覺得武獨仿佛被打動了,武獨的眼睛有點發紅,似乎想哭,段嶺看了一會兒,試著伸出一手,搭著武獨的脖頸,拍拍他的後腦勺。

    武獨搖搖頭,回過神,段嶺問:「是誰?」

    「太子。」武獨說。

    「轟」的一聲,閃電劈進了段嶺的腦海,段嶺登時一瞬間湧起無數複雜qíng緒,說:「太子就在對面?」

    段嶺暗道好險,武獨便三言兩語,將方才的話說了,段嶺已聽不見任何事去,許多念頭紛繁錯雜,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又變得支離破碎,走神走了半天,才轉頭看著武獨。

    倒是輪到武獨奇怪了,朝段嶺問:「怎麼?」

    段嶺搖搖頭,武獨又問:「喝酒了?」

    武獨皺著眉,聞了聞段嶺的鼻息,卻沒有帶酒味,段嶺正想著「太子」的事,太子找武獨做什麼?事實上武獨都說了,只是段嶺一時間沒聽見。

    武獨靠近來的這個動作,令段嶺回過神,兩人的臉挨得甚近,段嶺的臉馬上紅了,武獨也覺得有點不自然,便隨手拍拍他的臉,說:「哎。」

    那動作更是曖昧,先前武獨也扇過段嶺耳光,本無他意,兩人卻突然尷尬了起來,段嶺心神不定。武獨聽到外頭姑娘在笑,於樓下送客,想必是走了,便朝段嶺說:「咱們也走吧。」

    段嶺點點頭,與武獨起來,兩人剛推開門,卻見對面天字號房開門,蔡閆與郎俊俠走了出來。

    那一刻段嶺震驚,樓梯就在碰面之處,避無可避,蔡閆匆匆一瞥,已見武獨,武獨身後,還跟著個少年。

    「怎麼不是他們?」武獨也沒想到,朝段嶺說,「去打個招呼吧。」

    變故來得太快,段嶺幾乎無暇思索,馬上做了一個令武獨同樣震撼的動作。

    段嶺抱著武獨脖頸,踮腳,讓他低頭,武獨霎時間滿臉通紅,兩手十分不自然。

    「不能讓他們知道。」段嶺在武獨耳畔迅速,小聲說。

    緊接著段嶺一手覆在武獨側臉上,作勢與他接吻,武獨一時還沒想清楚,卻配合段嶺,將他壓在牆上。

    「要是被他們知道你還帶著丞相府的人。」段嶺與武獨鼻樑抵著,眉頭略略擰起,說,「會懷疑你走漏風聲……」

    這樣一來,就像武獨要走時,摟著個樓裡頭的小倌旁若無人地親熱告別一般。

    「哦。」武獨注視著段嶺的雙眼,突然說,「小心假戲真做了,你該不會真的……」

    兩人呼吸jiāo錯,段嶺才覺得自己有了奇怪的反應,登時尷尬無比,卻又不敢分開,視線相對,都在看對方的臉,段嶺心跳加速,視線游移,不片刻又回到武獨眼裡。突然覺得這傢伙的鼻子長得非常好看,起初不曾發現,現在竟是越看越耐看的類型。

    「你……說點什麼?」段嶺實在太尷尬了。

    「你要是女的。」武獨說,「這麼一抱完,我便只好娶你了。」

    「你有喜歡的女孩麼?」段嶺隨口問道,本想岔開話題,話一出口,卻覺得像是告白一般,令氣氛變得更尷尬了。

    「從前有。」武獨說,「現在沒有了,空了再與你細說。」

    直至背後傳來下樓的腳步聲,兩人才彼此分開,段嶺生怕被他們從樓下瞥見,閃身又進了房內。

    「人走了?」段嶺在裡頭問。

    武獨沒有說話。

    「武獨?」段嶺問。

    武獨這才回過神,方才那一刻,令他心不在焉。

    「走了。」武獨說,「再等等。」

    又等了片刻,武獨說:「走。」

    段嶺這才出來,兩人沿著樓梯下去,段嶺心中七上八下,武獨又說:「你當真是個有心計的人。」

    「心計多了,活得也累。」段嶺嘆了口氣。

    「你大可回去就將我賣了。」武獨說,「說不定丞相便賞你個大宅子。」

    段嶺一本正經道:「方才你說了啥,除『太子』外,震驚過了頭,後來的話一句也沒聽進去,要不你再重複一次?我好認認真真記下來,明天才好賣你。」

    武獨笑了起來,兩人離開群芳閣。

    馬車內,蔡閆揭開車簾,朝趕車的郎俊俠說:「方才在咱們與武獨之前走的,可是牧府的人?」

    「未曾看清楚。」郎俊俠說,「馬車已走了,匆匆一眼,像是。」

    「是武獨帶過來的?」蔡閆眉頭深鎖。

    郎俊俠停下車,沉吟片刻,而後說:「不至於,只怕他被人跟蹤了,可是跟蹤……也不會用本府的馬車才對。」

    長街上,人散市聲收,餘下少許攤位正在收攤,武獨與段嶺並肩走著。

    「太子要招我,又怎麼了?」武獨心不在焉地說,「看上你武爺的一身本事。」

    「習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段嶺說,「自當如此,可是牧府呢?你又該如何自處?」

    武獨想了想,搖搖頭。段嶺大致明白了,多半是假太子還需要左右手。

    如果太子是郎俊俠帶回來的,他遲早會除掉這個知道所有內qíng的傢伙,畢竟只要殺掉郎俊俠,就可高枕無憂,世間再沒有人知道真相。

    但郎俊俠沒有這麼好殺,太子應當已經生出別的心思,除他之外,還需要培養一個自己的人,這個人,只有武獨能勝任。郎俊俠也不是傻的,估摸著也看出了太子的心思。

    「初時不會與丞相對上。」武獨說,「來日,就要看運氣了。」

    「我倒是覺得。」段嶺說,「若是我,興許我會答應,但我絕不會聽命於任何一方。怎麼說呢?還是那句話,找到你自己……」

    兩人走著走著,拐進了回相府方向的小路。

    段嶺的話說了一半,瞬間戛然而止。

    武獨微微皺眉,順著段嶺的目光望去,看見巷子裡頭站著一個人----

    ----郎俊俠。

    ☆、第55章 雨夜

    段嶺已避無可避,巷內牆上還掛著燈籠,照在他的臉上。

    郎俊俠看著段嶺,眼神複雜至極,流露出來的感qíng段嶺已無暇去細想。

    兩人就像石雕般面對面佇立,仿佛過了千萬年的光yīn,卻又仿佛只是短短的一瞬。

    「什麼事?」武獨打破了沉默。

    「方才看見相府的馬車。」郎俊俠開口道,「看不真切,但想必是府里有人來了,殿下特地讓我折返,提醒你一聲,明日若有人問起,無須隱瞞,照原話答他即可。」

    「知道了。」武獨說。

    郎俊俠打量段嶺,似乎想開口,卻終於忍住,武獨點點頭,馬車便從他們身前離開,走遠。

    「他還是看見你了。」武獨說。

    「擇日不如撞日。」段嶺答道。

    這一天終於來了,來得如此突然,令他措手不及,段嶺遠遠沒有準備好,然而一切都是命數,段嶺已不再懼怕。

    該害怕的,是你才對,段嶺心想,等著吧,只要我一天沒死,你必將日夜不安。

    一聲悶雷響徹天際,傾盆大雨說來就來,段嶺與武獨被淋得渾身濕透,猶如落湯jī一般跑向家裡,沿途踩了一身水,武獨叫了幾句,段嶺喊道:「你說什麼?!」

    武獨生怕段嶺弄髒了新袍子,當即把他橫抱起來,閃身入院。

    燈光亮起,一室溫暖,段嶺看著外頭的bào雨,猶如回到了一個穩固的城池中,這個國家只有他與武獨兩個人,然而只要待在這裡,就沒有任何人能傷害到他。

    郎俊俠知道他還活著了,但他絕不敢說,否則他與那一手扶起來的假太子都會死得很慘,以大陳律法,至少也是個凌遲。

    唯一的辦法就是私底下來刺殺自己,但任何人都不可能明目張胆地到丞相府里來行刺,段嶺迄今才明白到,當初父親的武藝簡直是獨步天下。光說救拔都與奇赤那一夜,出入重兵把守的府邸如入無人之境。

    郎俊俠是辦不到的,何況他也不能常常出宮,但從現在開始,務必保證,自己得經常在武獨身邊,千萬不能離開他。

    郎俊俠不會輕易下手,否則一旦引起牧曠達警覺,便會牽扯出更多的麻煩----什麼原因會令太子的近侍無緣無故,來殺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年?其中必有蹊蹺。一旦引起疑心,結果是致命的。

    段嶺也絕不能說,畢竟,他現在還不知道牧曠達是友是敵,從目前的局勢來看,敵多友少。

    他有時候既無奈,又覺得滑稽,最後竟然是以這樣的方式,達到了一個平衡。雙方都如同在萬丈峰巒間走鋼絲,一個不慎,便將粉身碎骨。

    他忍不住看武獨,心想得找個辦法,怎麼才能時時刻刻跟在他的身邊,不與他分開。

    武獨剛回來便迅速幾下,換了條gān燥的長褲,赤著肌ròu瘦削的肩背,挨個拉抽屜,配藥驅寒。朝壺中扔了幾塊gān姜,再放點紅糖,翻翻找找,居然還有桂花,段嶺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武獨轉頭瞥段嶺,兩人目光對視,武獨又有點不自然。

    「看什麼?」武獨說,「這麼色迷迷的。」

    段嶺登時哭笑不得,武獨不說,段嶺還沒想到,這麼一開口反倒覺得武獨的體形確實挺好看,像只豹子一般。

    「萬一有人殺我……」段嶺說。

    武獨:「?」

    武獨仿佛聽見了天方夜譚,蓋上壺蓋,過來用手背試了下段嶺的額頭,被段嶺拍開。

    「我懷疑那個人要殺我。」段嶺說,「你注意到今天他看我的眼神了麼?畢竟今天我、我知道得太多了。」

    「烏洛侯穆吃撐著才動你。」武獨不耐煩道,「他不敢來招惹老子。」

    段嶺試探地說:「我說萬一呢?」

    武獨奇怪地打量段嶺,說:「沒有萬一,就算他想殺你滅口,只要進這院子一步,我便能察覺。何況都看見你和我在一起了,自然把你當作我的人,殺你做什麼?」

    段嶺說:「可是外頭雨下得這麼大,蓋過了腳步聲。」

    「你有完沒完?」武獨說。

    段嶺只好不說話了,武獨覺得段嶺今天整個人都不大正常,熬好薑湯後讓段嶺快點喝,喝完睡覺,莫要磨磨嘰嘰的,段嶺問:「我能和你一起睡不?」

    武獨:「你什麼意思?」

    段嶺說:「我的意思是,睡你chuáng下頭的一小塊地方。」

    武獨說:「當心我半夜下chuáng喝水,一腳踩死你。」

    段嶺只好不說話了。

    喝完薑湯,武獨把碗放在一旁,看見段嶺把自己的地鋪搬到了chuáng邊,當即一臉莫名其妙。

    「你究竟想做什麼?」武獨又問。

    段嶺差點就把心一橫,告訴武獨真相了,但又怕他不會相信,哪怕相信了,會不會再賣了自己還是個問題,雖然他覺得武獨不會。

    當然,他曾經也覺得郎俊俠不會。

    「我怕那個人,從窗外跳進來殺我。」段嶺一指角落旁的窗口。

    武獨:「……」

    武獨說:「烏洛侯、鄭彥、昌流君,誰也不敢未經我點頭,擅闖我房間,誰要能進來一步,碰到你一下,我馬上將我項上人頭一併送去。」

    段嶺看著武獨雙眼,說:「可你馬上就要睡了。」

    武獨不耐煩道:「我是要睡了,又不是死了!」

    段嶺:「……」

    武獨覺得段嶺簡直莫名其妙,從群芳閣里出房時,便開始不大對勁,才正常了一會兒,又疑神疑鬼,恐怕有人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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