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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45:10 作者: 非天夜翔
「這是什麼?」李漸鴻說,「滿手泥,成□□你爹臉上抹。」
段嶺兩手在李漸鴻身上擦了擦,說:「我餓了。」
「想吃什麼?」李漸鴻說,「這就出去下館子……」
段嶺正要去洗手,李漸鴻卻不放開他,端詳他的臉,看著他的眼睛,說:「先把話說了再走,你與布兒赤金拔都是好朋友?」
李漸鴻此時表qíng有點凝重,段嶺有點擔心,以為李漸鴻不想他與拔都jiāo朋友,便尋思著要怎麼回答,然而只是頓了這麼一頓,李漸鴻便說:「是就說是,不是便說不是,還能吃了你不成?」
段嶺答道:「是。」
李漸鴻說:「人一輩子,總要有幾個朋友的,去洗手罷。」
午後李漸鴻帶段嶺去遼國最好的館子裡加了頓餐,段嶺倚在樓邊看,說:「爹,聽說拔都他爹經常打他,他也不來找我了。」
「他不來找你,是因為被關住了。」李漸鴻漫不經心地說,「他爹奇赤脾氣本就bào戾,被送到上京為質,遭人冷眼,只好打孩子玩。」
「那,為什麼外頭有人守著,不讓進去?」段嶺又問。
「怕他逃了。」李漸鴻看對街,恰好就是布兒赤金的府邸,那裡頭集結了不少兵馬,守備森嚴。
「元遼二國,邊境日益緊張。」李漸鴻解釋道,「興許這個月就要開戰。」
「怎麼說?」段嶺又問。
李漸鴻答道:「猜的,阿爾金山以北,此時正是chūn回大地之時,元人耗了一個冬天,開chūn必須用兵,否則就怕沒飯吃。」
「開戰怎麼辦?」段嶺問,「拔都會有危險嗎?」
李漸鴻說:「遼帝年幼,太后監國,兵權俱在北院大王耶律大石手中,全看他心qíng,心qíng不好,吃了敗仗,回來找布兒赤金家麻煩,統統押出來砍頭,也是有可能的。」
段嶺登時緊張起來,一路憂慮重重,回到家後,李漸鴻想了想,說:「想救他嗎?」
段嶺問:「怎麼救?爹,你能救他嗎?」
李漸鴻在院子裡躬身洗臉,頭也不抬地道:「不是我救他,是你救他。」
段嶺:「可是我怎麼救呢?」
「對啊。」李漸鴻洗過臉,走到廊下擦手,說,「怎麼救呢?可得好好想想。」
段嶺:「……」
段嶺說:「要是郎俊俠在就好了,三個人總比兩個人……」
李漸鴻認真道:「這種時候就不要提郎俊俠了,你爹好歹也是南陳第一劍客,成日被我兒與一個殺手比較來比較去的,當真心酸。」
段嶺:「…………」
「那……」段嶺說。
「喏,你想辦法就是了。」李漸鴻說,「看過兵法?聽過說書?這就給你手下派個大俠,怎麼使喚,當驢子還是當狗,自己想辦法罷。」
段嶺笑了起來,李漸鴻臉一沉,說:「笑什麼?大俠可不是這麼輕易出動的,全天下,這高手可是只聽你一個人的吩咐。回來你還得付點好處。」
李漸鴻說著伸出手指,朝段嶺搓了搓,示意事成以後還要好處,段嶺一臉震驚,李漸鴻便逕自走開了,又到後院裡去給段嶺洗衣服,段嶺發了一會兒呆,明白了李漸鴻的意思,心中登時生出一股qiáng烈的刺激感,跑回房去取紙筆。
「爹!」
「噯,我兒。」李漸鴻洗著衣服,漫不經心地答道。
段嶺跑出來,手裡拿著地圖,上頭畫出了路線,更有不少小人,象徵布兒赤金府外的守衛。
「一張行軍圖。」李漸鴻說,「畫這麼漂亮做什麼?打幾個三角就成了。」
段嶺點頭,解釋道:「得先把人帶出來,再想辦法在明早開城門後,把人給送出城去,這是他們家,咱們下午不是在樓上喝茶嗎?」
「唔,救出來以後藏在哪裡?」李漸鴻問,「咱們家?」
「咱們家離城門太遠了。」段嶺說,「而且連個地窖都沒有,不好藏人,萬一對方發現他們逃了,肯定要挨家挨戶地搜。閒雜人等,不讓出城。」
「唔,頂聰明的。」李漸鴻隨口笑道。
段嶺說:「怕就怕明早封城,所以藏在----這裡!離城門近,還可神不知鬼不覺地送出去!」
「行!」李漸鴻道,「就這麼說定了,等爹把垃圾倒了就去救人。」
段嶺追在後面:「你還沒看是哪兒呢!名堂!」
李漸鴻晾完衣服,把垃圾扔了,說:「名堂你熟悉地形,自然是最合適的地方,走。」
段嶺說:「哎?不蒙面嗎?刺客不是都蒙面嗎?」
李漸鴻說:「廢物才蒙面。」
「那……」段嶺自知不可去拖李漸鴻的後腿,遂將地圖jiāo給他,說,「沿著這條路……」
「記不住。」李漸鴻把段嶺隨手扛在肩上,兩步上牆,第三步上了房頂,越過屋頂,如履平地般潛入了黑夜。
段嶺差點叫出聲,幸而忍住了,跑了幾步,李漸鴻又落地,背著他,飛身經過好幾條巷子,抄了近路,落入別人家的院裡,驚起院中狗吠。
「喲。」李漸鴻說,「好大一隻狗,當真比忽必烈還凶。」
段嶺:「……」
「下來。」李漸鴻說。
轉眼間已到布兒赤金府側巷,李漸鴻單膝跪地,一手環過段嶺的腰,示意他按著瓦當站穩。
「爹,劍忘帶了。」段嶺說,「回去拿嗎?」
「用不著。」李漸鴻抬頭看月色,今夜正好是十五,一輪明月照耀大地。
「這麼亮的晚上。」李漸鴻自言自語道。
「那邊有影子,可以掩護行動。」段嶺指向府內另一處,李漸鴻「嗯」了聲。
巷內有遼兵經過,段嶺指指腳下,示意李漸鴻小心。
李漸鴻低聲說:「在這等。」說著塞給段嶺一包點心,示意他無聊時可吃點東西。段嶺哪裡吃得下?把點心塞懷裡,一眨眼李漸鴻已不見了蹤影。
那隊遼兵經過拐角處時,最後一名士兵後頸挨了一掌,被站在yīn影里的李漸鴻倒拖回來,隨手摘去背後箭囊與長弓,又摘下腰畔的陌刀,隨手掂了掂,朝頭頂拋上去,段嶺緊張萬分,伸手去接,沒接住。
李漸鴻又拋上來,還沒接住。
第三次,總算接住了。
李漸鴻朝他比了個大拇指,示意做得好。
段嶺汗顏。
☆、故人
李漸鴻又飛身上牆去,隨手摘了幾支箭,折下箭頭扔掉,剩下光禿禿的杆子,彎弓搭箭,段嶺登時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一箭飛去,正中花園內樹梢,一身輕響,李漸鴻馬上轉向另一棵樹,連珠三箭,三棵樹上的暗哨登時昏迷,各自掛在樹梢,李漸鴻再飛身上屋檐,一手按著瓦楞,修長身材伏在瓦沿上,與夜色融為一體。
「開始換班,可以下去了。」段嶺小聲說,「只有半刻鐘時間,爹,我還在這裡等嗎?」
李漸鴻接過段嶺手裡的刀,說:「回去不從屋頂上走,跳!」
李漸鴻將從遼兵身上搜繳的繩索一甩,套在飛檐上,段嶺抱住李漸鴻的腰,兩人dàng了個弧度,從遼兵頭頂上飛過去,落入布兒赤金府的庭院內。
剛一落地,李漸鴻便手持陌刀,連刀帶鞘地揮去,段嶺只覺眼前一花,面前已被點倒兩名遼兵,緊接著李漸鴻又牽著段嶺的手,往前跑了三步,說:「再跳!」
段嶺躍起,與李漸鴻躍過庭欄,進了走廊,李漸鴻一手牽著段嶺,另一手持陌刀,隨手兩下點去,又有人昏倒在地。府里亦有遼兵在巡邏,李漸鴻抱著段嶺,矮身伏到窗台下。
廳堂中亮著燈,傳來說話聲,李漸鴻側頭看段嶺,段嶺眼神中滿是崇拜,卻不敢說話,李漸鴻發現段嶺臉上髒了,便隨手給他臉上一抹。
段嶺聽見了裡頭拔都的聲音。
拔都非常激動,正在說元人的話,又有杯子摔碎的聲音。
「是他?」李漸鴻問。
「是他!」段嶺說。
李漸鴻起身,朝廳門走去,一手仍牽著段嶺,側身,一腳踏了個弓箭步,單掌推在那守門士兵背後,柔勁先吐,登時將那士兵震昏過去,繼而化作剛猛力道將他推得飛出,無聲無息地摔到花圃後。
段嶺轉身衝進廳堂,李漸鴻緊隨而入。
「拔都!」
剛一衝進廳內,段嶺赫然發現裡頭居然也有把守的衛士!
拔都與其父激烈的爭吵頓時戛然而止。段嶺瞬間大驚,一個猛剎轉身,逃向李漸鴻,李漸鴻卻一步踏入廳堂,雙手一撒,手中木棋以漫天花雨之勢she向遼兵,將四名監視者擊昏在地。
「段嶺?!」拔都驚訝道。
「快走!」段嶺說,「我們來救你!」
段嶺出面,比說什麼都有用,拔都一瞥父親,便果斷轉身,要跟著段嶺出去。
「我去收拾點東西。」拔都說,「你在這兒等我。」
「沒時間了!」段嶺焦急道。
拔都之父,布兒赤金奇赤隨後追出,李漸鴻客客氣氣,朝他一點頭,做了個「請」的動作,示意「先逃為敬」。
拔都在走廊里停下腳步,段嶺拉著他的手。
「好。」拔都下定決心說,「咱們走。」
段嶺說:「先找你娘。」
拔都停下來,低頭看著地上,段嶺一頭霧水,搖了搖兩人牽著的手,感覺到拔都的手指頭輕輕地緊了緊。
拔都抬起頭,朝段嶺說:「她先走了。」
段嶺放下心頭大石,帶兩個人跑總比帶三個人安全點,回頭看李漸鴻時,李漸鴻便指指後院。
沿途護衛都被李漸鴻放倒,奇赤一瞥滿地昏迷的侍衛,憤怒無比,抽出腰間武器,卻被李漸鴻一刀輕輕架住。
「噓。」李漸鴻示意不要多生事端,奇赤便定定地注視李漸鴻。
李漸鴻轉身掠出後院,再兩下點倒護衛,四人沿著小巷逃離。
「有偷襲!」
段嶺算下來的時間差赫然正好,換班結束,前來站崗的守衛發現宅內亂局,大聲示警。外頭巡邏的衛兵馬上合圍,迎面衝來一隊護衛,奇赤終於等到了發泄的時機,上前就是一拳,直接揍在戰馬頭上,將騎兵連人帶馬揍翻在地。
暗巷內箭矢亂飛,奇赤且戰且退,李漸鴻打了聲響哨,奇赤便不再戀戰,沿著巷內小路退走。
城中一片混亂,段嶺低聲道:「朝這邊。」
段嶺和拔都拉著手狂奔,奈何遠處城守已追來,李漸鴻便上前一手揪起一個,翻身跳進不知何人家的院子,再翻牆逃離,一眨眼間已拐出正街,奇赤喘得半死,踉蹌追上,又一隊兵從旁殺來。
「哪裡跑!」
「包抄!」
拔都要回去接應他爹,卻被李漸鴻一把扯住。
「放開我!」拔都憤怒地說。
李漸鴻不由分說,將拔都扔到一旁去,段嶺忙緊緊抱著他,不讓拔都去救人,李漸鴻翻了出牆,緊接著外頭she箭聲響,連番慘叫,段嶺捂著拔都的嘴,兩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緊接著,李漸鴻說了句元語,兩人推開民宅後院破門,閃身進入。奇赤安然無恙,不住喘氣,緊盯著李漸鴻。
段嶺與拔都方放下心頭大石,李漸鴻一腳踹開民宅房門,施施然入內,房內一女子被他踹門的動靜驚起,繼而發出一聲尖叫,李漸鴻手持刀鞘抵著她一推,順手將她推回榻上。
「借個路。」李漸鴻優雅地說,帶著眾人從正門出去,再抱起段嶺,段嶺哭笑不得,朝拔都招手,卻見奇赤背起了拔都,七拐八繞,在上京這暗夜裡飛速逃亡。
「怎麼走?」李漸鴻問。
甩開了追兵,段嶺指路,來到名堂花園後,這日並非假期,宿舍里師弟們都睡下了。
花盆被挪開,拔都最先鑽了進來,緊接著是段嶺,李漸鴻幾步翻牆過來,在段嶺的帶路下朝書閣里走。拔都顯然輕車熟路,從一個花盆下翻出備用鑰匙,進了書閣。
終於抵達目的地,段嶺一路上緊張萬分,靠在長案旁喘了會兒氣。拔都點亮了燈,略帶寒意的chūn夜登時溫暖了起來,然而腳步聲響,火苗還來不及滋長,便被隨之而來的李漸鴻一彈指,勁風飛she,滅去。
「在這裡等到天亮。」李漸鴻依次關上書閣內的窗門,頭也不回地說,「我會想辦法送你們出城。」
「他是誰?」
「我爹。」
段嶺小聲回答拔都的問題,從懷中取出點心。
「你餓了嗎?」段嶺說。
拔都搖搖頭,段嶺又說:「吃一點吧,吃了早上才有力氣逃。」
屋內一片黑暗,唯有窗格外照進來的一點月光,落在段嶺的臉上,拔都怔怔地看著段嶺,片刻後,他伸出手去,摩挲段嶺的臉。
「怎麼啦?」段嶺覺得今天的拔都與平時不大一樣,他有一點害怕,按道理說,拔都不應該有這樣的表現。
「沒什麼。」拔都說,「赫連呢?」
「他們都很好。」段嶺答道,「今天才見了面,來不及告別了,我會替你轉告他們。」
「你要是被扯進來,可怎麼辦?」拔都皺眉說。
段嶺說:「沒事的,我爹厲害得很,誰也不知道是他。」
拔都嘆了口氣,背靠書架,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閉上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