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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45:10 作者: 非天夜翔
    書名:相見歡

    作者:非天夜翔

    文案:

    林花謝了chūn紅太匆匆

    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諸君,七夕快樂

    內容標籤: 豪門世家

    搜索關鍵字:主角:段嶺 ┃ 配角: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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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本書籍僅供學習jiāo流之用,請在下載後24小時內自行刪除

    ☆、序·雪滿弓刀

    風雪怒號,千里雪原之中,軍隊猶如蜿蜒長蛇,數千名騎兵排山倒海,追在一名武將身後。那武將身穿黑鎧,胯|下駿馬已跑得口鼻溢出血沫,箭矢黑壓壓地she來,密布雪地。

    「簡直不自量力,愚蠢至極!」敵方首領遙遙喝道,「今日若是識相,便束手就擒,隨我回東都受審!」

    武將怒吼道:「連你也背叛了我!」

    「漸鴻。」另一隊千人軍從側旁殺到,雙方呈合圍之勢,一時間漫山遍野,儘是敵軍。

    「吾王,你已眾叛親離,獨力難支,為何仍放不下?再頑抗下去,無非連累將士們丟了xing命。」敵軍增援陣中,一個渾厚的聲音說,「昔日袍澤之誼,在你心中可還有半點分量?」

    「袍澤之誼?」武將一劍歸鞘,冷笑道,「往昔的宣誓已成謊言,誰還記得當初的約定?!哪怕是犧牲今日在場的將士們,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扳倒我麼?」

    「生死終無別!天地雖大,卻再容不下你了----!」

    雪粉飛卷,戰鼓聲擂響。

    「咚!咚!咚!」

    那鼓聲猶如一名神祇般的巨人,它從浩瀚的天際盡頭走來,它的步伐踏向世間,每一步下去,便捲起遮天蔽日的狂風與bào雪。

    「放下罷,吾王,你已無路可逃。」

    第三隊追兵在大雪之中現出身形,一名英俊的年輕武將摘下頭盔,拋在雪地中。

    雪粉激昂,傳來那男子的聲音。

    「jiāo出你手中鎮山河,喝一杯水酒,便讓小弟送你上路如何?」

    「世間無人不死。」渾厚的男子聲音說:「何必如此看不開?」

    「說的是。」李漸鴻武鎧下袍襟飄揚,策馬佇立於風雪之中,朗聲道:「世間無人不死,孤王卻自知未到大限,今日死的,必不是我!!」

    玉璧關下天高地遠,不知是誰chuī起了羌笛,孤音飄揚,合著細細密密的雪粉,灑向大地。戰鼓聲中,騎兵齊齊豎起槍,只等鼓聲一停,三隊追兵便將併攏,將數千把□□投向北良王李漸鴻所在之處。

    「廢話少說。」李漸鴻冷冷道,「是誰甘願先來領死?」

    「若你想在此地刀兵相見,拼死一戰,生前威名盡棄,也並無不可。」那年輕男子聲音陡然怒喝:「今日誰摘得李漸鴻項上人頭,賞千金!封萬戶侯----!」

    鼓聲停,騎兵齊聲大喝,然而李漸鴻一聲怒吼,在天地間回dàng,緊接著縱馬催到最快,轉身沖向山坡,駐守高地的追兵發得一聲喊,發動了衝鋒。

    上萬人圍捕一人,戰陣已成,兵馬朝著中心處聚攏,李漸鴻雙腳控馬,左手拖□□,右手抽劍,迎著衝鋒而下的千軍萬馬,逆流而上!雪坡高地轟然崩塌,窮追不捨的兵馬淹沒在瘋狂卷下的白霧與雪粉之中。

    鮮血飛濺,李漸鴻一劍斬斷迎面衝來的騎兵長刀,以鐵槍挑起敵軍奔馬,摔向敵陣,手中之劍所到之處,登時斷肢飛裂,那削鐵如泥的利刃竟是劈開了迎面而來的滾滾洪流!

    萬人對一人,然而李漸鴻竟如虎入羊群,在混亂中直殺出了戰陣!

    駿馬面前是萬丈懸崖,緊接著,懸崖延展之處轟然崩塌,無數躲閃不及的馬匹、騎兵隨著崩毀的雪崖翻滾下去,深淵之上,李漸鴻駕馭戰馬,凌空一躍。

    雪坡之上登時只聽得戰馬長嘶之聲、止步聲、雪崩之聲,天空中的黑暗猶如烏雲密布捲來,覆蓋了北方大地,叛軍首領駐馬崖前,小雪細細密密,灑在他的赤銅鎧甲上。

    「將軍,未見那反賊下落。」

    「罷了,暫且收兵。」

    作者有話要說:

    ☆、訪客

    亡國生chūn糙,離宮沒古丘。

    自打遼帝南下,一路攻破陳國上梓,漢人便撤進了玉璧關,玉璧關以南三百里,連著河北府盡歸於遼。河北府有個汝南城,自古是中原與塞北的貨物集散地,如今落到遼國版圖中,漢人西逃的西逃,南撤的南撤。昔年河北第一大城,現今一片斷瓦殘垣,只剩不到三萬戶。

    汝南城中,有個段家。

    段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做點過往客商的倒賣生意,有一家當鋪、一家油坊,當家的不到三十五便得了癆病,一命歸西。全家上下盡靠夫人打點著。

    臘月初八,一抹夕陽殘照,汝南城內,青石鏤著金輝,猶若滾金的石làng鋪滿小巷。段家院內傳來撕心裂肺的尖叫。

    「讓你再偷夫人的東西!」

    「說話啊!逃生子!小畜生!」

    棍棒猶如雨點般落在一小孩的頭上、身上,發出悶響。小孩衣衫襤褸,滿面污泥,頭臉上滿是瘀青,一眼腫著,手臂被抓出紫黑色的血痕,朝屋後躲,卻不留神撞翻了丫鬟手中的木盤,又惹得那管家婆一聲尖叫。

    緊接著,小孩一個箭步,不要命般地將悍婦掀翻在地上,照著她臉就是一拳下去。

    小孩張嘴就咬,管家婆悽厲叫道:「殺人啦----」

    這聲尖叫引來了馬夫,那壯漢氣勢洶洶,手裡提著糙料叉衝過來。那小孩後腦勺上結結實實挨了一棍,登時雙眼發黑,昏死過去,隨之而來的又是一頓痛打,將他打得痛醒過來,直打得他肩上鮮血淋漓,方提著他後領,扔進柴房裡,將門一關,鎖上。

    「賣餛飩嘍----」

    巷內老人聲音傳來,每到遲暮之時,老王便挑著擔,穿行於大街小巷。

    「段嶺!」院外小孩的聲音喊道。

    「段嶺!」

    這叫聲喚醒了那孩子,段嶺肩上被糙料叉掛了道傷口,手掌上又被鉚釘打了個血窟窿,一瘸一拐地爬起來。

    「你沒事罷?」外頭小孩喊道。

    段嶺喘著氣,五官扭曲成一團,連站著的力氣都沒有了,「噯」了一聲,就重重坐下去,小孩得到回應,匆匆走了。

    他慢慢滑落,躺下,蜷縮在濕冷yīn暗的柴房裡,透過天窗望向灰濛濛的蒼穹,雪粉細細碎碎,飄散下來,在那漫天雲霧與飛雪之中,天頂中央仿佛有星光一閃。

    天光漸暗,冷寂無聲,汝南城中,千家萬戶點起溫暖的huáng燈,房頂覆蓋著一層柔和的雪被。唯獨段嶺仍在柴房中哆嗦,他餓得神志不清,眼前都是混亂紛雜的畫面。

    時而是故去母親的雙手,時而是段家夫人的錦繡袍子,時而是管事猙獰的臉。

    「賣----餛飩嘍----」

    我沒有偷東西,段嶺心想,他把手裡的兩個銅錢又捏緊了一點,眼前一片昏黑。

    我會死嗎?段嶺的意識趨於模糊,死亡對他來說,總是那麼遙遠。三天前,他在青橋下見到一個凍死的乞丐,四周圍了一圈人,最後用板車將屍體拉到城外,在亂葬崗上埋了。

    那天他還湊著熱鬧,與幾個小孩兒跟到了城外,看見他們用糙席裹著,把乞丐的屍體埋在一個坑裡,坑的旁邊還有一個小點的坑,現在想起來,說不定在自己死後,會被埋在素不相識的乞丐身旁……

    夜漸深,段嶺的全身幾乎要凍僵了,他呼出的最後一口氣成為白霧,氤氳而升,雪花在這氣息里穿梭飄移。他幻想著什麼時候雪能停,眼前出現一輪太陽,就像無數個夏日清晨時,日光初現。

    那太陽幻化成一盞燈,隨著柴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燈光照在他的臉上。

    「出來!」馬夫粗聲粗氣地說。

    「他就是段嶺?」一個男人的聲音在旁說。

    段嶺側躺在地上,微微抽搐,面朝門外,全身凍得僵了,他艱難地坐起,男人走進來,跪在他的身前,仔細端詳他的容貌。

    「生病了?」那男人說。

    段嶺意識一片模糊,眼前儘是虛影與幻覺。

    男人一手捏著藥丸,餵進段嶺的嘴裡,繼而將他抱進了自己懷中。

    他在模糊的意識之中,聞到了那男人身上的氣味,隨著他的腳步輕微顛簸,那條道路漸漸地暖和起來。

    段嶺的舊襖破了個dòng,襖里fèng著的蘆花沾了那男人滿身。

    孤寂暗夜,燈火明滅。

    他抱著段嶺,穿過半是yīn影、半是燈光的長廊,背後一路揚起飄飛的蘆花。

    走廊兩側,溫暖的房中傳來女孩放肆的笑聲,和大雪的沙沙聲,咿咿呀呀唱戲的聲音,混在一起,而天地,漸漸地暖了起來,也有了光。

    從寒冬走到暖chūn,從黑夜到白晝。

    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yīn者,百代之過客。

    段嶺逐漸恢復了神智,呼吸變得粗重起來。

    廳內燈火輝煌,段夫人慵懶地靠在榻前,手裡拿著一件山水繡緞料出神。

    「夫人。」那男人的聲音說。

    段夫人的話裡帶著笑意,說:「你認得這小子?」

    「不認得。」男人始終抱著段嶺。

    段嶺感覺到先前的藥在喉嚨里化開,腹中漸漸地有了暖意,力氣仿佛又回來了,他靠在男人胸前,面朝段夫人,卻不敢抬眼,視線里只有鋪羅chuáng那花團錦簇的一小塊。

    「出生紙在這兒。」段夫人又說。

    管家取來出生紙,隨手jiāo給那男人。

    段嶺身材矮小,面huáng肌瘦,依偎在那男人胸膛前,有點害怕地掙了一掙,男人便順勢放他下地,段嶺靠著他站住腳了,看見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袍子,武靴濕了一塊,腰上繫著一枚玉腰墜。

    那男人又說:「夫人開個價罷。」

    「本來呢,我段家是斷然不會收下這孩子的。」段夫人笑吟吟道,「當年他娘懷著他回家,冰天雪地的,也找不到個去處,都說上天有好生之德,這一住下來,可就沒完沒了的。」

    男人一聲不吭,注視段夫人的雙眼,只等她說。

    「這麼說罷。」段夫人悠悠嘆了口氣,又道,「好歹也是他娘當年jiāo到我手裡的,這封信還在,喏,大人,您瞅瞅?」

    管家又遞了張紙過來,那男人看也不看,收了起來。

    「可如今我連您的名號都不知道。」段夫人又說,「這麼稀里糊塗地jiāo給您,來日九泉之下,可怎麼朝段小婉jiāo代呢?您說是罷?」

    男人仍不吭聲。

    段夫人一展袍袖,風qíng萬種地說:「本來段小婉這事兒就扯不清楚,想著人既然沒了,過往也就一筆勾銷了,今天您把這小子給領走了,萬一來日再有人上門,說是他爹派來的,我又怎麼說?您說是罷?」

    男人還是不吭聲。

    段夫人朝他笑,又將目光轉到段嶺臉上,朝他招手,段嶺下意識地退了半步,躲到那男人身後去,緊緊攥著他的袍角。

    「噯。」段夫人說,「大人,您總得給我個說法罷。」

    「沒有說法。」男人終於開口道,「只有錢,開個價。」

    段夫人:「……」

    男人再次陷入了沉默,段夫人看這光景,明白這人顯然是只打算付筆銀兩,結清這筆養育債,不說自己的身份,也不管後續如何,一切全扔給段家。

    好一會兒後,段夫人查探那男人臉色,見他已伸手入懷,掏出數張花花綠綠的銀票。

    「四百兩。」段夫人終於開了一口價。

    男人手指挾著一張銀票,遞給段夫人。

    段嶺的呼吸窒住了,他不知這男人想做什麼,他聽丫鬟們說過,冬天夜裡,總有人下山來買小孩,再送到山上去,供奉給妖怪吃掉,他本能地產生了恐懼。

    「我不走!」段嶺說,「別!別!」

    段嶺轉身就跑,剛跑出一步,就被丫鬟揪著耳朵,在撕裂般的疼痛中被倒拖回來。

    「放開他。」那男人沉聲道,緊接著一手按在段嶺的肩上。

    那一按力逾千鈞,段嶺登時就無法動彈。

    管家接過銀票,遞給段夫人,段夫人眉頭微蹙,男人說:「不必找了,走。」

    段嶺:「我不走!我不走----!」

    段夫人笑吟吟道:「這黑燈瞎火的,走哪兒去?不如留下住一夜?」

    段嶺聲嘶力竭地慘叫,那男人反而低頭看他。

    「你怎麼了?」男人眉頭深鎖,問道。

    「我不去餵妖怪,別賣了我!別----」段嶺一頭朝桌子底下鑽,男人手卻更快,一把揪住了他,緊接著扣起修長手指,在段嶺腰間一彈,段嶺便直挺挺地摔倒在地。

    他抱起段嶺,在段夫人懷疑的目光中,將他抱出了門。

    「不必害怕。」男人把段嶺挾在胳膊里,低沉的聲音答道,「我不會將你送去餵妖怪。」

    一出府,冷風如刀,卷著小雪撲面而來,段嶺喉嚨里似乎被一股逆行的氣堵著,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叫郎俊俠。」男人的聲音道,「記住了,郎俊俠。」

    「賣餛飩----嘍。」老者的聲音悠然道。

    段嶺腹中打鼓,朝餛飩攤上望去,那名喚郎俊俠的男人停下腳步,沉吟片刻,而後把他放下,摸出幾個銅錢,扔進餛飩攤前的竹筒里,發出「噹啷啷」的聲響。

    段嶺鎮定些許,心想他是誰?為什麼把自己帶出來?

    餛飩攤前一盞huáng燈,穿透紛紛揚揚的小雪,郎俊俠在段嶺背上推按幾下,解了封xué,段嶺又要叫,郎俊俠卻「噓」了一聲,老頭兒把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端到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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