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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41:29 作者: 餘生懷
    足尖一點,他輕盈地上了樹,單腳曲起仰躺著。日光透過層層繁茂的綠葉,只零星幾點,並不刺人。

    沒一會兒,范巧端著清粥小菜從廚房裡走出,她見他躺在樟樹上不由嚇了一跳,看清後才招呼他,「小哥,來吃早點。」

    聞著白粥的清香,「咕嚕」一聲,元夕摸上自己乾癟的肚子,興奮道:「好嘞!」

    「奇怪,賈大夫和蓮妹怎的還沒起,他們今日不去醫館麼。」范巧盛了碗粥遞給元夕,自言自語地說著,「哎呀,我忘記拿腐乳了,你等著啊。」

    「楚夫人不用麻煩,我什麼都吃。」

    像是沒聽見元夕說的話,范巧自顧自去了廚房。

    元夕望著范巧的身影搖頭,心想,她的瘋病是不是沒好,視線一轉,駱應逑和黎相憶來了,兩人手牽手,一個神清氣爽,一個俏麗含羞。

    「公子夫人,你們倆起得可真早,原本屬下還以為今日走不了了。」

    這話相當直白,想起昨晚他們三人的離去,黎相憶便覺尷尬,此時更尷尬,不由探手掐向駱應逑的腰。

    都怪他。

    駱應逑沒躲,嘴角含笑,她的力道對他來說壓根不痛不癢。

    兩人坐下後,黎相憶往右側屋子瞧了眼,隨口問道:「元夕,師父和蓮姐去醫館了?」

    元夕不作答,默默看向駱應逑請示。

    瞬間,黎相憶心頭一跳,一個不算好的念頭在腦中形成,她轉頭看向駱應逑,沒想他竟在躲閃她的視線。

    她記得師父曾經說過一句話,「他都坐到這個位置了,怎會讓一個對他有威脅的人活著。」

    「你說過絕不會騙我,是不是?」

    「是。」他重新與她對視,平靜道:「他和蓮姐走了。」

    「走了?走去哪裡。」她追問,必要求個明確的答案。

    這對話不是他該聽的,元夕低頭,飛快夾了幾筷子菜便離開前廳。

    駱應逑的目光中閃著陰鬱,如實道:「我不清楚,也沒想弄清楚。」

    「蓮姐和你生活那麼多年,她走了,你,你一點都不難過?」看著他的臉,不知為何,她感到心驚。

    「難過。」他牽起她的手深深嘆息,緩緩道:「可我不能把威脅留在身邊,讓他們離開是我的最大讓步。」

    「最大讓步?你有沒有想過要殺他。」沉默許久,她定定地望著他,不想錯過他面上的任何神情。

    駱應逑不語,一分分垂下目光。

    他這動作的意思不言而喻。

    有。

    用力抽回自己的手,黎相憶半晌不動,兩人緘口不語,霎時,庭院中寂靜如死。「他是我的師父,你身上的煞蠱也是他解的。就因為他能控制蠱王,你便要殺他?」

    縱然師父轉得快說那句話是開玩笑,可他們都心知肚明,不是。

    「倘若有一天有人拿蓮姐威脅他,他會毫不猶豫讓我死。」駱應逑在日光中看她,眼中儘是晦暗,「你想我死麼?」

    黎相憶不悅道:「不會有這樣的事。」

    他哼了一聲,挑眉道:「真有這樣的事我已經死了。」

    「……」她被堵得說不出話來。身側的這個人不是咸王,而是當今皇上,那意味著許多事都會變,不管她接受與否。

    從登基的那一刻起,他就變了。

    「相憶。」駱應逑按著她的肩頭,用力將她轉向自己,像哄孩子一樣地說:「正因他是你師父,所以我才放他走,而不是殺了他,你還要我怎麼樣?」

    她移開目光,手指摸上桌面,無措地抓著,「我沒要你怎麼樣,我無話可說。」

    「相憶。」他最怕她露出這幅一句話也不想多說的表情,總覺得自己會失去她,「你不肯原諒我是麼。」

    「你沒做錯,我有什麼原諒不原諒的。」她茫然地望著桌上的清粥小菜,喃喃道:「你是一國之君,我什麼都不是。」

    她的話中,他聽到了諷刺,一下子便覺得自己跟她之間的距離遠了,遠地他心慌。

    *

    吃完早點,駱應逑不想耽擱,一行人簡單收拾後坐上馬車離開小鎮,她們沒什麼東西要帶,就幾件衣裳。

    從早點那會兒開始,黎相憶便沒再說話,要說也是跟范巧說,范巧看了一早上,實在不明白這倆小夫妻怎麼說鬧彆扭就鬧彆扭,跟過家家似的。

    元夕在前頭趕第一輛馬車,有四人騎馬跟在馬車旁,其餘幾人全在後一輛馬車裡保護范巧。

    馬車徐徐前進,黎相憶實在上不去後頭那輛馬車,於是便進了這輛馬車。兩人跟雕像一般地坐著,誰也不說話。

    他坐得近,她便挪了點位置,結果剛一動他就跟著挪,非要挨著她。

    一段路後,黎相憶覺得悶,身子前傾撩起車簾,外頭熟悉的景物一片片遠去。真離開了,她反而不舍。

    驀然,一個熟悉的面孔在眼前閃過。

    是昨日醫館裡的那個男人。

    她反應過來後扭頭往後看,若是她沒看錯的話,男人的右手沒了,袖子用繩扎了起來,面色蒼白地坐在醫館門口。

    他昨日還好好的,今日怎會弄成這幅慘樣。

    一個可怕的聲音在心底響起,即便她不願意信。

    慢慢放下車簾,黎相憶目視前方,顫聲問:「是不是你做的。」

    駱應逑一愣,面露驚喜,她終於開口跟他說話,但她出口的語氣更疏離了。「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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