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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41:29 作者: 餘生懷
    紅蓋頭下的聲音乾淨而清脆,宛如黃鶯出谷,突如其來的轉變讓那些七嘴八舌的議論戛然而止,氣氛在須臾間凝固。

    下一刻,她聽見了身側那人倒吸一口涼氣的風聲。

    上頭許久不說話,黎相憶便大著膽子往繡球滾來的方向走,還沒等她走出三步,前頭喊話之人扶住了她的手臂,小聲道:「王妃,我扶你。」

    「謝謝。」

    上台階,跨火盆,入大門,新郎不知站在何處,她一人捧著繡球進了王府。

    一路上,天色漆黑,蓋頭下有昏暗的光,她只能隱約看到裙擺盪起的漣漪。走著走著,夜風漸漸大了起來,吹得蓋頭直往她面上撲。

    不拜堂也不行禮,算哪門子成親,黎相憶心頭存滿困惑,然而扶她的人緘口不語,她也沒敢貿然開口。

    踏進新房,明亮的燭光透過紅蓋頭直衝雙眼,從昏暗中一下子過渡到明亮,黎相憶頓覺眼皮刺痛,不由閉了一下眼睛。

    「請王妃在新房內耐心等候,王爺稍後便來。」那人扶著她在喜床上坐下。

    「嗯。」黎相憶應聲,既然駱應逑沒攔著自己進王府,那她姑且算過了第一關,以後,該有不少難關等著自己。

    那人一走,喜房內便陷入寂靜中,唯有一片紅燭燃燒聲作伴,燭光憧憧。

    她微微仰頭,眼前如畫卷展開一般浮現出前世的鴻門宴。

    *

    聖德元年,駱時遺登基為帝。

    楊輝公公去黎府傳聖旨的時候,黎曲大喜,親自去後院喊她,大娘瞪了她好半晌,二姐軟言讓她好好打扮。

    說真心話,她對駱時遺是有些好感,但絕稱不上喜歡。他是太子,是人中之龍,都城裡不知有多少姑娘盼望能嫁他。聽下人們說得多了,她也覺得嫁他是頂級福分。

    初遇時,她才五歲,上頭有兩個姐姐,可駱時遺卻喜歡同她在一處,他會帶她放風箏,會帶她一起盪鞦韆,全府都說太子喜歡她,她自己也這麼以為,以為他喜歡自己,以為自己喜歡他,實際卻不盡然。

    之後的事順其自然,然而在她十四歲那年,他對她的態度急轉直下,她不懂其中緣由被父親罵了一通。從那以後,她知道了一件事,庶出身份配不上太子,做人該有自知之明。

    那日,八月十五,他邀她進宮用膳說要商討婚事,她不懂他為何又變了態度,算起來,他們之間已有不少日子未見了。

    她幾番打扮才坐上轎子,心頭惶恐。

    當晚,殿內並不只有駱時遺,還有一位,是咸王駱應逑,兩人早已落座,看樣子相談甚歡。

    駱應逑與駱時遺長得極為相像,至少有八分,但他們倆最大的區別在於眉眼。

    駱時遺眉眼柔和,看人的眼神尤為親切,而駱應逑的眉眼要鋒利一些,他的眉尾轉折處還斷了一小截。

    聽人說,斷眉的人行事決絕,命途多舛。

    想到這兒,她才覺背後發涼,連帶殿內的薰香都變得冷凝起來。原來,自己兩年前抱的人是他,她認錯了人。

    她與駱應逑對上第一眼,對方很快便移開了視線,她也慌亂低頭。

    這是她第一次來皇宮,加之心中有鬼,侷促萬分。

    「既是黎家三小姐來赴約,我再留著怕是要留成仇。」駱應逑爽朗一笑,拿起桌上的酒杯仰頭飲盡,「大哥,酒我喝了,不叨擾你跟佳人相會,回見。」他說著便站起身,隨手撈了塊糕點往嘴裡扔,少年人的率性一覽無遺。

    「你這急性子得改改了,別坐不了半會兒便要走,再喝一杯。」

    駱時遺笑道,隨後朝她走來,明亮的燭光映在他俊挺的輪廓上,儀容端雅,他穿著一身明黃色的龍袍,有些晃眼。

    「相憶,你還沒見過咸王吧,來,朕為你介紹。」他牽起她的手往前走,她根本不敢抬眼。

    握著酒杯的手不禁加了幾分力道,駱應逑嘴角懶散地挑了個弧度,似笑非笑道:「大哥,你想聽我喊她什麼,黎姑娘,還是皇嫂?」

    聞言,駱時遺輕笑了一下,別有深意道:「隨你。」他說罷示意一旁的太監上前,轉過身道:「相憶,這酒是梨花釀,酒勁不大,女子也能喝。咸王是朕最好的弟弟,你敬他一杯。」

    「是。」她乖巧點頭,拿起托盤裡的酒壺滿上兩杯,自己拿了一杯稍稍垂首道:「民女黎相憶,敬咸王殿下。」

    身前人影一近,只聽駱應逑道:「皇嫂敬酒,我哪有不喝的道理,我這個人還是很識相的。」

    兩人對面一飲而盡。

    還沒待她放下酒杯,眼前乍然一黑,她整個人往旁倒去。霎時,一雙手穩穩扶住了她,緊接著,「啪」,酒杯落地的碎裂聲在耳畔響起,格外清晰。

    之後,不知過了多久,她轉醒。

    「嘶……」微弱的燭光照得她眼皮愈發酸澀,眼前的一切看不真切,朦朦朧朧的,她望著陌生的景物搖了搖頭,陌生的房梁,陌生的擺設,根本不是方才敬酒的地方。

    她撐著光滑的地面坐起身,不想手邊碰到了一角衣料,心頭一跳,她按著呼吸往旁瞧去,「啊!」

    驚叫一起,她下意識便想用手捂住嘴巴,儘管屋內光線黯淡,她還是看清了倒地那人,赫然是咸王駱應逑,濃厚的鐵鏽味直直衝進了鼻尖,前一刻還好端端的咸王,此時正滿眼是血地躺在她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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