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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40:49 作者: 南枝
不過各種花樹上長出的新葉,綠油油地在chūn天的細雨中舒展身姿,別有一翻美態。
易潛在x縣待了好幾天,這些天裡,大多數時間在下雨,只有很少時候太陽從雲層里鑽出來,灑下耀目gān淨的光線。
他循著盧峰曾經走過的軌跡,去了很多地方。
他拍了盧峰曾經跑過的山坡;他曾經可能摸魚過的小河;他就讀過的小學,學校里的學生們稚嫩而純淨的臉,牆皮斑駁的教學樓,沒有上漆的籃球架,在雨中長了青苔的石階;還有他待過三年的初中,學校里的玉蘭樹,標語,足球場看台,穿著校服的學生在雨中棄傘跑過……;他也去了他的高中,高中是縣城裡最好的重點中學,建築優美,球場很新,學生宿舍樓一棟棟在雨中佇立著……
易潛端著相機對著走過的學生們時,很多時候都有種恍惚的感覺,似乎盧峰會一臉稚嫩地出現在他的鏡頭裡,但其實沒有。
他最後去了盧峰坐過牢的監獄,監獄沒有在x縣,而是在市上,他找了點關係,才得以進去「取材」。
站在盧峰說起過的圖書室里,有犯人正在打掃,易潛調著光圈把這一幕拍了下來。
他很想找人問問盧峰在裡面的qíng況,他知道一定有很多人還記得盧峰的,不過他忍著沒有問,他其實不希望這裡面的人還記得盧峰,盧峰從沒有進來過,才是他的心愿。
易潛回了z城去,各種雜事堆積,忙了一陣,便是五月了。
他把這次拍的照片進行了整理,有些還進行了後期處理,便將照片發上了攝影網,這個網站,曾經幾乎要維持不下去了,他對它進行了注資,僅僅是因為他喜歡它而已,但這筆錢讓這個網站起死回生,現如今已經是最有名的攝影網之一。
網站上活動很多,經常有比賽,還有講座,易潛還時常參加。
他這次照片參加了名為「四月和記憶」的比賽。
這個比賽的題目是易潛定的,規則也是他定的,獎品也是他找的贊助。
在經過一個星期的評選之後,他的照片系列進入了總決賽。
參賽作品必須是一個系列照片,初選由網站用戶投票,必須要有投票權的註冊用戶才能投票,能夠從初選里嶄露頭角的,必須是照片拍得不錯的,而且大多數是在網站上本身就有很多擁躉的大手。
而總決賽,則是由網站裡請的專業大師來評選了,這些大師往往也是圈子裡挺有名氣的人。
即使有些作品很好,但是初選時沒有被選出來,網站有時候也會找評選團隊再篩選一回,評出特別作品獎等。
所以大家都覺得這個比賽是比較公平的。
除此,網站還可以為攝影者出售作品,實行盈利,所以很多人願意參加上面的活動,以期受到更多關注。
除了易潛,別人都看不出他這次的系列照片真正的意義。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解,大多數認為這是在追逐自己成長的道路,但已經是物是人非。
易潛的照片沒有拿到冠軍,雖然他的照片從構圖到表達到拍攝技巧這些方面來說都是無可指摘的,但有人覺得格局還是太小了,拿到冠軍的系列照片是一組拍攝農村變遷的照片,拍攝時間長度跨越了十幾年之久,這組照片拿冠軍,自然是實至名歸了。
但易潛的照片拿了亞軍,加上他是網站上的巨巨,在網站上有一大群擁躉,對自己的成長有qíng懷的參觀者都更喜歡他。
盧峰有點時間的時候就會看這個攝影網,他不知道易潛是這個網站的用戶,他只是上來瞎逛看看攝影技巧和作品而已。
看到四月的評選結果時,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想,但當他點進去看了裡面的作品後,很快就有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那是一種奇怪的熟悉。
他已經有好些年沒有去看過他就讀過的小學初中和高中了,他翻看了好些照片,才懷疑這就是他曾經讀書成長過的地方,當翻到最後幾張照片,看到監獄裡的那個圖書室,光線從窗外照進來,在圖書室里因為丁達爾現象形成了光柱,有一個人在光柱沒有照到的角落裡掃地,他才如被雷擊一般,整個人都僵住了,他發現這是他的人生軌跡。
他慌亂地去點了參加比賽的用戶名,這個用戶叫「alan的世界」,回帖的其他用戶都叫他a大大。
雖然看到這個用戶名後,盧峰就幾乎可以確定這個人是誰了,但越是這樣,便越是讓他心驚,他又去點了這個用戶發主題帖的所有帖子,以及他的相冊。
alan下面的照片,沒有一般用戶那種隨手拍,都是比賽級的作品,除了照片,還有攝像作品。
盧峰翻到前兩年的照片冊,看到了一個專門的極光專題,用來做封面的照片,正是易潛電梯裡的那一張,極光和雪景,在絢爛之下是非常荒涼的孤獨。
盧峰僵在那裡,用手揉了揉臉,心中有一種無可言說的感動激動還有傷懷。
盧峰花了整個下午將易潛發在網站上的所有照片視頻都翻看了一遍,裡面大多數是純粹的自然風光,然後就是動物照片,很少有人做他照片裡的模特。
即使有人在,很多人物反而被虛化了。
不過,以人物為主體的照片,都是女人,而且全是身材高挑xing感傲人的美女,有一個女人盧峰還有印象,他在商場裡遇到易潛那次見過對方。
只是在照片裡,她穿著一身白裙站在湖中,湖水沒過她的腳踝,不知道是怎麼拍的,湖水靜謐,倒映著她的倒影,美如仙子。
盧峰在晚上給易潛打了電話,他很緊張,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
最近他給易潛打電話,易潛總是隨便說兩句就掛了,並不和他長聊,他以為易潛是真的不想搭理他了,只是卻於qíng面,不好讓他難堪才接了電話。
但易潛居然會去拍他的家鄉和學校甚至是監獄,這讓他非常震驚。
電話接通,易潛說:「小盧,有事嗎?」
又是這句開場白和掛電話的前奏的問句,盧峰趕緊提氣語氣輕鬆地說道:「我這兩天要回一趟老家辦事,我媽說我家裡的櫻桃今年非常好,都是自家的,沒有農藥,我給你帶一些回來。」
「呃……」易潛不會缺綠色櫻桃吃,不過盧峰這份心意,他不好拒絕,只好說道:「會不會太麻煩了,要是麻煩就不用了。」
「不麻煩,我自己開車。」盧峰說。
「一個人嗎?開這麼遠,會不會太危險了。」易潛想到新聞里處處高速都在出車禍,就覺得不安全。
「不是,還有人和我一起。」
「哦,那就好,不要疲勞駕駛。你買車了嗎?我有個車行,你買車,可以給你算優惠。」易潛像是個拉生意的,但盧峰知道他是想給自己優惠,盧峰說:「是借的車,要是過一陣要買車,你一定要給我優惠啊。」
易潛被他說得笑起來了,說:「好。」
掛了電話後,盧峰對著手機傻笑了好一陣,才鎮定下來,哎,還要回去摘了櫻桃帶回來的時候才能見易潛了。
自從知道了易潛在攝影網站上的用戶名,盧峰幾乎每天都要上去刷一下,看易潛發了什麼照片或者評論。
但易潛並不像別的用戶那樣每天都在上面發些隨手拍,除非他拍了有意思的,他才會發,這讓盧峰只好不斷回去看他之前發的照片和視頻,真是越看越喜歡,總覺得易潛就坐在他的對面一樣,他甚至通過照片,能夠想像到易潛拍照時候的樣子以及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x縣的項目方案已經確定下來了,設計院在加緊做設計,盧峰迴去也是有關項目的事,辦完之後他就趕緊開車回了一趟家。
在櫻桃成熟的這些日子裡,太陽很好,所以這年櫻桃特別甜。
天沒亮,盧媽媽就打著手電筒站在櫻桃樹下照明,盧峰站在梯子上摘櫻桃。
除了盧峰,盧媽媽還叫了族裡兩個小輩來幫忙,摘了兩三個小時,才有兩大筐成果。
盧峰自己把框裡的櫻桃用小一些的水果籃封好,又給兩個小堂弟道了謝,每人給了一張零花錢,隨意吃了點稀飯做早飯,就和盧媽媽道別離開了。
因為怕櫻桃壞得快,他全程開了冷氣,和他一起回來的設計院工作人員坐在副駕上只好披件毯子。
盧峰先送了和他一起去出差的工作人員,為表感謝,送了一籃櫻桃給他,然後他就開著車直奔易潛家而去。
易潛接到他的電話,本來在外面吃飯的他,便改了行程,早早回家去等著他了。
盧峰到的時候已經晚上八點多了,他三四點鐘起chuáng摘櫻桃,之後又開了整天車,但提著兩大籃櫻桃敲易潛家門的時候,他卻jīng神亢奮得不行。
他已經很久沒見易潛了,要是不是看到易潛發的照片,他一定依然不敢來見他。
易潛以為他是海藍之星里的從業者時很願意和他在一起,之後得知他不是的,反而非常gān脆地拒絕了他,甚至連相見也不願意,盧峰一度完全不理解他為什麼這樣,直到他回縣裡來定項目請相關人員吃飯,自然不是吃吃飯就行了,之後還請人去了z城玩,順便也是照顧聶思城娛樂城的生意。
高俊超作為陪同人員,和他說:「離得遠,大家才能安心玩。請了這種客,你要辦的事,就是板上釘釘了。」
高俊超還和他說,「現在大家都不敢養qíng婦了,怕反而被咬一口,玩也不敢在自己的地方,跑得越遠才越安心,反正沒人認識。我一個同事,每次找小姐,必定自己開車七八個小時,到隔壁省去找,不留一點痕跡。」
盧峰:「……」
被高俊超說了一大堆,盧峰才大約意識到,易潛不願意和他jiāo好的原因。要是他本來就是做那一行的,易潛和他在一起,便也沒有什麼負擔,甚至不需要什麼感qíng,要是他不是,那就得是談朋友了,是既要感qíng也要責任的。
盧峰不願意去這樣揣測易潛,而且深覺這樣揣測他的自己太糟糕,但他卻也不想讓想避著自己的易潛為難,所以既不敢去見他,也不敢過於頻繁給他打電話。
他不敢去想易潛是喜歡他的這件事,但易潛在四月去過他的家鄉,去拍攝他的成長過的地方,盧峰不知道還有什麼幸福能夠比這份感動更重。
易潛開了門,對上盧峰明亮的雙眼,他露出了一點笑容,說:「麻煩你了,你吃過晚飯沒?」
☆、第二十八章
盧峰的眼睛黑亮而澄淨,含笑朝易潛看過來:「還沒來得及吃。」
易潛被他這純淨溫柔的眼睛盯著,不自主便心旌dàng漾,他以為自己那麼拒絕了盧峰,盧峰無論如何該怨他了,但他沒有,依然不時給他打電話聯繫他。
「快進來吧,怎麼不吃了飯再來,都這個時間了,你沒餓嗎?」
他給盧峰拿了拖鞋放好。
「我怕這個櫻桃在車上放太久了會壞,就想著送過來了再去吃。」
盧峰提著櫻桃進屋,把櫻桃放下了就去換鞋。
易潛伸手提櫻桃,盧峰趕緊說:「我來拿吧,這個有點重。」
「我又不是提不動。」易潛好笑地把櫻桃提進了飯廳。
盧峰進去後,掃了一眼易潛家,和之前他來時差不多,只是小裝飾品以及掛畫換了一批,之前放著易潛和傅斐合影的相框裡換了一張照片。
易潛說:「既然你也沒吃飯,我也沒吃,那我們出去吃吧。」
盧峰訝然:「你怎麼這麼晚了也沒吃。」
「之前沒胃口。走吧。」易潛已經去拿外套鑰匙和錢包。
盧峰進了他家,連水都還來不及喝一口呢。
盧峰不好意思地說:「我有些渴,可以喝杯水嗎?」
易潛趕緊去倒水,歉意地說:「忘了問你。」
他很抱歉,盧峰接過水杯,臉上一直是笑容。
易潛看他這陣子又被曬黑了一些,但他不管怎麼黑,臉上的笑總是那麼明朗。
盧峰喝了水又很不好意思地說:「還想用一下你的衛生間。」
「……」易潛不知道該說他什麼好,讓他自己去用。
他知道盧峰一路開車過來,肯定是既沒喝水又沒上廁所,他總是被這個不知道是聰明還是傻的小子惹得又感動又無奈,心裡五味雜陳。
盧峰在衛生間裡又洗了手和臉,大約是年輕,jīng力充沛,所以每天不管是什麼時候都jīng神奕奕,也看不出什麼疲憊。
但他還是揉了揉臉,讓自己看起來更jīng神點,以免給易潛的印象不好。
看他出了衛生間,易潛在客廳里說:「走吧,這時候晚了,我們就在我家附近吃點,沒關係吧。」
只要是和你吃飯,吃什麼都好。盧峰心裡這麼想著,卻不敢說,一說就顯得輕佻了。他看得出,易潛這次對著他,要嚴肅得多。以前的易潛,在他面前雖然並沒有輕佻的舉止,但那種感覺不一樣,像是時時刻刻都要靠近他碰一下他的感覺,這時候卻沒有這種感覺。
他點頭說:「好。」
這是一家就在易潛家小區不遠的餐廳,大理石的外牆,在樹蔭掩蓋里,從外面甚至看不到招牌,只有走進去了,才有個牌子,寫著「紅爐小灶」。
服務員認識易潛,甜甜地叫他:「易哥,還是老位置嗎。你點的菜,都已經準備好了。」
「謝謝,小何,你今天用的唇色很好看。」易潛對著她笑了一下。
小何被他說得笑得更甜,請兩人進餐廳。
待兩人在一個屏風相隔的隔間裡坐下來,易潛對盧峰說:「你剛才在衛生間,我便先點了幾個菜,這樣我們過來了就不用等。你看看你還要什麼嗎?」
小何對著盧峰報了易潛點的菜名,又把菜單放在他的跟前,為他推薦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