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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40:31 作者: 南枝
    畢竟他自己對莊籍是推心置腹。

    莊籍對別人都是應酬,和誰關係都好,卻不jiāo心,唯獨對夏榛不一樣。

    但是,他實在不想在夏榛面前變成個叨叨絮絮的脆弱的男人,只有失敗者才會那樣,樣子太難看了。

    但夏榛這話實在太重了,莊籍不得不重視,他嘆了口氣,甚至壓下了心裡的過分傷心,收起了那種難受恍惚,道,「不是你想的那樣。只是,這種事,真沒什麼好說的。死的是我的一個前輩,他以前還提攜過我。」

    夏榛道,「到底是誰。」

    莊籍說,「你肯定不認識,他叫紀和。」

    夏榛略微驚訝,因為他知道這個人,曾經聽過有人說他的笑話,還見過真人。

    夏榛知道這些,完全是拜易逍所賜,易逍曾經招待他玩,當時還有易逍的另外幾個朋友,還有一大堆娛樂圈裡的男男女女,連夏奕博也在。

    當時的那個笑話自然是十分猥瑣難聽的,好像是說有人被/cao/得狠了,三天兩頭要上醫院裡看肛腸科,都成圈子裡的大笑話了,而且這人因為得罪了人,本來還是有些天分的演員,卻被雪藏了,日子過不下去,只能靠賣屁股過日子,已經淪為了男/jì,有人問夏奕博,是不是也上過這個人,夏奕博當時說嫌髒,連手也不願意碰,諸如此類。

    這個被笑話的人,就是紀和。

    那是夏榛剛回國不久,他在國外時,雖然那裡風氣開放,但他是個完全的學術派,而且因為他媽的關係,他對男女關係相當保守,絕對不是私生活放縱的人,所以這種笑話,他真是第一次聽。

    而且,作為一個男人,他覺得稍有些風度,也不至於將別人這種事當笑話說。

    所以他對當時那個被笑話的人記憶非常清楚。

    甚至在之後,當場還有一個人說紀和是隨叫隨到,為了證明他的話是當真的,還真打電話叫人去了。

    那人的確是很快就到了,當時光線不是特別明亮,夏榛所見是一個臉色蒼白到有點泛huáng的男人,不是很高,大約175的樣子,瘦,穿粉色襯衫和緊身褲,五官是很帥氣的,雖然動作並不娘,但的確是全身上下散發一種比女人還媚的媚氣。

    雖然夏榛覺得出於禮貌,表現對一個陌生人的厭煩噁心是不對的,但夏榛當時的確厭惡噁心他,有人故意介紹紀和給夏榛看看,紀和伸手要和他握手,夏榛沒接,只是對他冷淡傲慢地點了一下頭,就把臉轉開了,之後幾乎沒有再坐,和易逍說了一聲就先走了。

    當時紀和應該是尷尬的,但夏榛沒注意。

    那時候他是在想什麼?好像是在想莊籍是不是也會出現這種qíng況,被人言語侮rǔ嘲笑。

    夏榛覺得自己得了莊籍被害妄想症,只要娛樂圈裡不好的事,他都喜歡往莊籍身上加,然後開始心煩意亂,又什麼都不能做。

    但現在想想,人和人是不一樣的。

    不是每個人遭遇的苦難都會出現在他心愛的人身上,莊籍沒有那麼糟糕和脆弱。

    夏榛沒說自己認識紀和,再說,也不能說他認識紀和,只是有過一面之緣,而且他當時還厭惡他得很。

    夏榛說,「他以前對你很好嗎?你們怎麼認識的。」

    莊籍本來坐得很直的身體彎了下去,他將胳膊撐在大腿上,將臉埋在了手掌里,過了一會兒,才說,「說起來,我對不起他。當時我還在讀書,在一個現代輕喜劇的劇組裡打雜,那部劇已經很老了,叫《鄰家喜事》,當年還挺火的。紀和那時候是裡面的男二號。劇組裡有人想要潛我,紀和幫了我一把,為我解了危難。後來又有一次,我大三的時候,在一部戲裡演一個小配角,被裡面的幾個工作人員欺負,甚至把我腦袋撞了個大包,因為腦震dàng犯了好幾天噁心,當時也是紀和幫了我一把,還讓我去藥店裡買了藥油擦了。之後的另一部戲裡,也是他幫我說了好話,我演了個有些戲份的配角,才和陳導搭上關係,得了陳導很多指點。那時候,我xing格太傲,吃了太多苦頭,之後才知道為人隨和的重要xing。不過,從那時候開始,紀和就在走下坡路了,他一直就沒有大紅過,被人傳出是GAY後,基本上就接不到戲了,導演都不願意用他,覺得他娘和gay氣,根本就演不了直男。其實他那時候根本就不娘,去看他那時候的作品就知道,但人的主觀判斷就是那麼偏見,一旦對人有某種偏見後,就無論如何不願意改觀。之後他因為得罪了人,在圈子裡更是混不下去了,就完全被雪藏了,再沒演過戲。他根本沒有學歷,又沒積蓄,名聲已經被傳得不堪,活得很糟糕,不過他當年畢竟紅過,又是gay,聽說有人為他拉皮條,讓他陪人賺些外快。」

    說到這裡,莊籍停了下來,臉也抬起來了,目光迷茫又痛苦地看著對面牆上的一副字畫,然後繼續說道,「其實我紅了之後,他來找過我幾次的,說還是想演戲,問我可不可以幫他搭一下導演。以幾個導演對我的偏愛,讓他進劇組去做小配角,其實是沒有問題的。」

    他轉頭看向了夏榛,眼神痛苦但是又決然,「我沒答應,給了他點錢,把他打發了,說他的形象已經差了,不可能再爬起來。而且要是他再回娛樂圈,媒體是沒有口德的,只要有新聞價值,別人的傷疤越痛,他們越要去揭,到時候他還有什麼隱私,本來只有圈子裡的人嘲笑他,之後恐怕他要遭所有人笑話嘲笑了。比起活成個笑話,還不如自己躲起來。為什麼還要再復出演戲呢。」

    夏榛心裡感覺很複雜,莊籍的那種痛苦似乎也傳染給了他。

    莊籍在這時候又笑起來了,笑得很譏諷,「你看,我是不是個很虛偽的人,別人也曾幫過我很多次,讓我幫他,我根本就沒答應。要是是我,我落到那步田地,其實我肯定也是還想繼續演戲的,只有表演才能讓我覺得有成就感有價值,即使被人嘲笑,我也想要繼續。可我為了自己的利益,並不願意幫他。要是我幫他,別人會說我什麼,和一個聲名láng藉的人做朋友,說我和他一樣,隨便誰都可以上?被圈子裡的人嘲笑,導演製片也要質疑我這個人是不是有問題。連廣告商都不會再找我。」

    這恐怕是莊籍第一次把心剖出來給人看,夏榛震驚到震撼,他這時候才真正明白,莊籍為了做他喜歡的事業,他付出了多少。

    別人都偏見地認為娛樂圈裡一團髒污,但在這被認為髒污的地方生存著並且上進的人,又真的比那些有錢的自認為高人一等可以玩弄人的人低賤嗎。

    夏榛本來就是嘴拙的,安慰人不是他的長項,他只能摟了莊籍的肩膀,道,「這不是你的錯。那個紀和還有沒有家人,為他家人捐一筆錢吧。」

    莊籍看了夏榛一眼,說道,「我沒你想的那樣好,圈子裡私底下罵我是爛人,說我當面一套背後一套,也沒罵錯。你走吧,我要去公司了。紀和死了,肯定很多媒體要開始寫他,人都死了,他們還要把他拉出來靠他的傷疤賺最後一筆。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誰真正想別人的傷和痛,不過都是為自己的利益而已。即使傷心,也不過是覺得物傷其類顧影自憐。」

    莊籍推開了夏榛的手,站起了身來,惡狠狠地說,「又有幾個好人,好人都是像紀和這樣被踐踏得不成樣子,被bī得活不下去要自殺!這時候即使哭著懷念紀和的好,也都是在放屁!」他在罵他自己。

    莊籍很少口無遮攔說髒話,他此時卻胡亂罵著,連表qíng都有些猙獰了,哪裡有優雅的貴公子形象。

    他不再理睬夏榛,快步上了樓。

    ☆、第 19 章

    第十九章

    夏榛深吸了口氣,不知道該為莊籍做什麼才好。

    這時候,他的手機卻響了,上午有會議,但他還沒有到公司,秘書給他打電話來了。

    他接了電話之後,猶豫後便將會議推遲到了下午,又把要見的幾個人推到中午吃飯的時候見。

    他起身大踏步也上樓去,但莊籍收拾很快,已經換了一身黑衣,黑襯衫和黑西褲,顯得他的臉很蒼白,眼睛卻有些發紅,但他臉上卻沒有傷心了,也沒有一點萎靡之色,只有完全的不服輸的堅毅。

    莊籍看夏榛上了樓來,便說,「夏榛,走吧。我去公司了。你也是去上班是不是。」

    夏榛沒想到莊籍和變色龍一樣,一會兒就穩住了qíng緒,已經恢復常態了,他說,「嗯,我送你去公司了,我再回公司,剛才對秘書說了改行程的事。」

    莊籍從他身邊走過,道,「你送我去公司,被記者拍到就不好了。還是算了吧。你對我的好,我都記在心裡的。但這件事,我不麻煩你了。」

    夏榛邁步走在了莊籍的身邊,問,「你真的沒事吧。」

    莊籍側頭對他笑了一下,道,「我能有什麼事。放心吧,我什麼事也沒有。要是就是一個人死,我就要死要活的,那我早就不用在這個圈子裡混了。網上黑我的人,每天都不知道有多少。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別人厭惡你,無論你做得多好,他都不會改觀,只有一個人喜歡你,即使你犯錯,才會為你找藉口開脫,給你改正的機會。除了很少的人,大多數人是活在對自己有利的主觀判斷里,並不願意接受其他。我也是這樣,我絕對不是聖人,也做不到聖人,誰對我好,我對誰好,誰要是想踩我,要整我,我也不會手軟的。好人沒好報,這世界就是這樣。」

    他本就是天生多qíng的桃花眼,此時他說著發狠的話,眼中卻笑意盎然,眼眶略微發紅,眼睛裡濕漉漉的,像是qíng深似海。

    夏榛見到了另一種莊籍,這種莊籍,他以前完全想不到,而且他這時候才意識到,十年後的莊籍,和他初中高中時候的那個同學,已經完全像是兩個人了。

    但夏榛心裡對他並沒有隔閡,他在莊籍那濕漉漉的帶著狠意的眼裡,看到了一種說不出的悲傷。

    夏榛太想抱住他了,但莊籍已經快速下了樓。

    他在樓下說,「紀和就是個鏡子。讓大家都反省,自己是不是會走上他那條糟糕的路。好人沒好報,除非爬得夠高,不然誰都不會把你當回事,誰都不會。即使以前給人施過恩惠,但這個世界,根本就不是一個重qíng重諾的世界了,只有利益。」

    夏榛想叫莊籍不要這麼偏激,但他還沒說出口,莊籍已經不再說話了。

    客廳里就有一面大鏡子,莊籍站在了鏡子面前。

    夏榛之前看到這面鏡子的時候,知道這是莊籍出門前整理儀容要用的,但現在莊籍站在鏡子面前,整理的卻不是儀容,而是他的靈魂一樣。

    他盯著鏡子裡的自己,那種安靜的神qíng,讓夏榛覺得瘮人。

    莊籍真的變了太多,夏榛這時候才明白。

    莊籍深吸了口氣,回頭看夏榛,對他笑了笑,「不好意思,是不是嚇到你了,以為我要瘋了是不是。」

    夏榛說,「沒有。我只是覺得你心裡承受了太多,你對著我發泄出來,也很好。」

    莊籍道,「這個世界,誰又活得容易。我要是總在你面前發瘋,你肯定也不願意和我做朋友了。」

    夏榛目光溫柔地看著他,「不會。」

    莊籍笑著說,「你真是變成個好男人了,難怪雲枚會看上你。」

    之前莊籍都不願意在夏榛面前提雲枚,這是第一次提這個名字。

    夏榛道,「我和雲枚沒有任何關係。那天,我是去看你的,是給你探班,到了之後才知道雲枚也在。」

    莊籍略微驚訝,但他很快就笑了,說,「我的榮幸啊。」

    兩人一起出了莊籍家,各自去開車了。

    車出了清水山莊,然後開向了不同的方向。

    莊籍到了公司,正好和嚴立穎碰到,嚴立穎很奇怪地問,「你今天有什麼事嗎,怎麼來公司了。」莊籍這一天是可以休息的,沒他什麼事。而在能不到公司的時候,莊籍一向也不會專門往公司跑。

    莊籍拉她去了自己的休息室,莊籍在公司里有單獨的一間房間。

    莊籍說,「是紀和自殺的事,我來問一下具體qíng況。」

    給莊籍消息的就是嚴立穎,但嚴立穎沒有多說,只是說紀和在自己家裡自殺了,為他打掃屋子的保潔阿姨一大早發現了,報了警,現在已經出結果了,他是吃安眠藥死的,而且他有很嚴重的抑鬱症,之前一直在吃藥。

    莊籍問具體qíng況,嚴立穎也就說了,他們這裡的消息是一手消息,說紀和的確是自殺,現在已經有媒體知道這件事了,網上已經放出來了。

    紀和當年也是紅過的,只是紅了,到現在卻幾乎沒有粉,也真是件悲哀的事。

    嚴立穎又說,「紀和的名聲實在不好,到時候大家去祭奠的時候,你再去,不要做出頭的事。說起來,你和他也沒有什麼特別jiāoqíng,不要出頭就行了。」

    莊籍坐在房間裡的桌子上,一雙長腿撐在地板上,臉上帶著一點笑,說,「當年他被封殺,不只是因為他是gay,更是因為曹元清的事吧。曹元清現在可是著名導演,媒體難道不會炒這件事?」

    嚴立穎道,「曹元清只是男女通殺,說起來,紀和自己腦子有毛病,才把自己的境況搞得那麼糟糕。要去攀附曹元清,沒什麼錯,硬是要說為曹元清才去陪了誰誰,只會搞得更難看而已。」

    莊籍卻道,「那時候曹元清也沒有出頭。他難道不是靠紀和幫他拉關係和錢才拍了幾部叫好的電影?紀和之前賺的那些錢,都投給他了。他媽的就是個該被捅的爛人,把人用完了就把人踢了,還壞了紀和的名聲,沒人敢再找紀和拍戲。」

    莊籍罵得難聽,語氣卻淡淡的,要是聽不到他說的什麼,只是看他優雅的神態,簡直會以為他是在讀優美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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