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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40:04 作者: 南枝
蘇蕤趕緊扶住了她,「阿姨!」
范曉竹死死扣住了蘇蕤的手,「你說的,都是真的。」
她的眼裡的無助和痛苦,是那般明顯,蘇蕤一時間,喉嚨哽住了,不知道該說什麼為好,好半天才深吸了口氣,說道,「阿姨,老四走了,我還在,我會陪著你的。」
范曉竹還是哭了出來,她的嘴唇輕輕顫抖,眼淚從眼眶裡不斷往外涌,直直坐在chuáng沿上,看著蘇蕤,又把臉轉開了,她像是無助,又像是茫然,或者是悲傷,或者這些qíng緒都在。
蘇蕤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范曉竹深吸了幾口氣,哽咽著問,「你沒騙我吧,老四沒事,只是走了?」
蘇蕤趕緊點頭,「是的,沒有騙您。只是我把她發給我的郵件刪掉了,不能給你看。但是,她真的沒事。」
范曉竹兩隻手緊緊握在了一起,閉上眼睛,像是在祈禱。
蘇蕤伸手摟住了她,「她沒事。她走了,我會陪著您的。」
蘇蕤陪了范曉竹很久,范曉竹一句話也沒有,只是靜靜坐在那裡,像是在發呆,但是神色痛苦。
過了很久很久,外面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房間裡光線更弱,范曉竹才輕聲說,「都怪我,我沒有看好她。要是當初在Z城,我沒有罵她,她就不會來S城,不會遇到邢隸明,不會像現在這樣,非要躲到別處去;要是我最近能夠把她看緊一點,不讓她出去和邢隸明見面,她也不會做這種事躲出去,她一個人在外面,要是遇到什麼事,要怎麼辦,她有錢花嗎,有地方住嗎……」
范曉竹又哭了起來,蘇蕤只能靜靜陪著她,他沒有言語可以安慰一個這樣的母親。
他這時候才明白,孩子大大方方瀟瀟灑灑就去做自己的事qíng去了,何曾想過不知道她qíng況的母親會是什麼心qíng。
孩子大約永遠也不會明白她的痛苦孤獨和時時刻刻也放不下的擔心吧。
在對范曉竹說出那些話之前,蘇蕤都沒有想過,范曉竹會這樣難過。
☆、124第四十四章
蘇蕤去開了房間裡的燈,又用被子把范曉竹攏好,這才從臥室里出來。
甄固依然坐在客廳里,看著電視節目。
蘇蕤道,「我要在這裡陪我阿姨一晚,甄先生,要不,你先回去吧。」
甄固有些驚訝,站起身說道,「您要在這裡,我更要留下來了。不過,這件事,您是不是同謝先生好好說一說呢。」
蘇蕤道,「我會同他說的。」
蘇蕤和甄固說了這些話的時候,范曉竹已經從臥室里出來了。
她一向是很體諒蘇蕤的,要是以前,她一定會讓蘇蕤回去,不用留下來陪自己,但她此時卻說,「乖女,你給這位小甄安排一下臥室吧。睡那間客房就好了,裡面的被子都是新的,是準備著給佳佳寒假過來住。」
蘇蕤應了一聲,就對甄固道,「甄先生,那你就留下來吧。」
甄固應了,又對范曉竹道了謝,然後又道,「范女士,我恐怕還會叫一個同事過來,怕只有我一個人不夠。」
范曉竹有些疑惑,但還是點了頭。
范曉竹jīng神很不好,幾乎是搖搖yù墜,蘇蕤讓她回房去躺著,一邊扶她回房,一邊就問,「這裡有外賣的號碼嗎,我們叫外賣吃吧。」
范曉竹這才非常抱歉起來,說,「叫你過來了,卻沒做飯。」
蘇蕤道,「你就不要擔心著這些了。」
范曉竹又說這裡沒有好的外賣,就要親自去做飯,蘇蕤把她按在chuáng上讓她坐下了,說,「你不要動,我讓甄先生訂餐,叫遠點地方的送來也行。」
甄固去聯繫外賣去了,蘇蕤則在客廳一角給謝林雲打電話。
謝林雲現在每天都忙,蘇蕤電話打給他,他才剛開完會從會議室出來,一邊又約了得力屬下進辦公室商量事qíng,一邊就接了電話。
謝林雲小聲道,「老婆,我恐怕沒辦法回家用晚餐了。今晚要晚些回去。」
蘇蕤這幾天聽他叫自己「老婆」已經聽了很多遍,但依然感覺怪怪的,不過沒反對他這個稱呼,說道,「嗯。沒事。是我現在在范阿姨家裡,她一個人在家,又出了老四的事qíng,我就想留下來陪她一晚,要明天才回去。」
謝林雲道,「這怎麼好。你接她去我們家住吧。」
蘇蕤道,「我看她jīng神不好,在自己的住處更有安全感一些。只有一晚,沒事的。還有,我想今晚就對她說我們倆已經結婚的事,到時候,你恐怕要抽出一些時間來見見她。」
謝林雲對蘇蕤要留宿齊家的事耿耿於懷,但也不好多說不允許蘇蕤陪范曉竹,不過對見岳母的事,他倒沒有遲疑,道,「她什麼時候要見我,我就抽出時間來,定好地方。這樣,怎麼樣?」
蘇蕤道,「好吧,我今晚問問她的意思。」
謝林雲已經要走到自己的辦公室了,回頭看了幾眼跟著自己的下屬,然後轉過頭去,對著手機輕輕親了一下,說,「寶貝,我掛了,還有事。」
蘇蕤掛了電話,就開始為范曉竹收拾屋子,甄固從保鏢變成了保姆,也開始幫忙。
齊家最近事qíng太多太亂,范曉竹又沒請保姆,所以家裡有好幾天沒打掃了,在外賣店送來晚餐前,兩人將屋子做了一次清潔。
范曉竹晚飯吃得很少,飯後,又接了好幾個電話,但她沒什麼jīng神應對,全都是說了幾句就掛斷了。
到了晚上十點鐘,齊明建依然沒回來,近十點半的時候,他才給范曉竹打了個電話,說有誰約著要打牌,所以不回來了。
范曉竹這次沒有細細叮囑,只是應了一聲,就掛了電話。
蘇蕤去洗了澡,換了范曉竹為他準備的一套說是給齊佳佳準備的新睡衣,就陪著范曉竹坐在了chuáng上。
第一次和媽媽睡一張chuáng,蘇蕤已經這般大了,多少會有些彆扭。
范曉竹卻不覺得有什麼,她卸了妝,頭髮披散下來,因為瘦,臉上皺紋明顯,眼窩也顯得很深,甚至有總形銷骨立的感覺。
蘇蕤看著這樣的她,心想,她真的老了。不由心中悲傷。
范曉竹讓蘇蕤在自己旁邊躺下,說,「老三,你能回來,真好。」
蘇蕤鼻子發酸,不知道該回什麼話。
兩人睡在一張大chuáng上,蘇蕤不習慣,很長時間睡不著,范曉竹也沒睡。
房間裡的燈關掉了,只剩下暗暗的黑影,浮在空間中。
范曉竹在chuáng上翻了一下/身,對蘇蕤說道,「我聽齊明建說起,說你跟著雲華集團的謝林雲謝先生在一起,這件事,可是真的?」
范曉竹對各種信息知道得不算多,但是對房地產建築這一方面,便還是知道不少,故而知道謝林雲是什麼身份。
蘇蕤「嗯」了一聲,算是應了。
范曉竹從被子裡伸了手過來,摸索著握住了蘇蕤的手,蘇蕤感受到她手指的熱度,熱乎乎的,gān瘦有力,上面有繭子,大約是做家務而有的。
蘇蕤聽到她的聲音近在耳畔,滿懷憂慮,她叫了蘇蕤的名字,叫得非常痛苦和悠長,「蘇蕤……」
蘇蕤不得不應了一聲。
范曉竹這才說,「有了你四妹的事qíng,我不想你也像她一樣。雖然我這輩子過了五十多年了,見多了各種男人,有錢的男人,往往花心,沒有不出去嫖的。但是,我希望我的女兒能夠找個對他好的,安安穩穩,互相扶持著過一輩子,這樣就好了。麗麗就是心太大,找上邢隸明,但邢隸明是有老婆的,她做這種事,我想到心裡就難受。而我自己,你們爸,又實在算不上一個顧家的人。我也不想你遭受我受過的這些事……」
蘇蕤知道她那彎彎繞繞的話背後想要表達的意思,他很堅定地說道,「阿姨,我和謝林雲已經結婚了,只是他最近太忙,我們還沒有來得及辦酒宴通知大家。他對我很好,我相信他。」
范曉竹有些詫異地道,「已經結婚了?」
蘇蕤說,「是。昨天去領了結婚證。」
范曉竹一抬手開了房間裡的chuáng頭燈,蘇蕤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范曉竹自己像是也為自己的舉動嚇了一跳,又趕緊將燈關掉了。
蘇蕤拉著被子為她掩好,又說,「謝林雲他這幾天都在忙,想您定下時間,他就定個地方,大家見面吃個飯。」
范曉竹道,「他這才是好的做法。」
又就著房間裡暗淡的光芒,說,「媽媽只想你們過得好。」
蘇蕤伸手把她摟在自己懷裡,范曉竹看著並不矮,但她太gān瘦了,蘇蕤摟著她,只覺得她小小的好可憐。
因為兩人都睡不著,范曉竹就問起蘇蕤和謝林雲的事qíng來,蘇蕤為了儘量讓她安心,就撿著兩人之間的一些好事說了,例如他陪自己做手術;蘇葳出事,他找人安排醫院醫生護士護工;他因為自己有恐高症而換到學校附近的別墅里住;他一夜只睡了兩個多小時,外面天沒亮,他就拉著自己起chuáng,興致勃勃地去民政局自己排隊領結婚證……兩人像最簡單的qíng侶一樣相戀,又成婚。
蘇蕤想,是在謝林雲抱著他說,「抱著自己老婆真好」那一刻,他就想要和他終身相伴相依,無論遇到什麼,都會不離不棄。
謝林雲需要自己,而自己,也需要他。
人和人在一起,僅僅只需要這麼簡單的原因而已。
范曉竹能聽出蘇蕤話語裡的滿足和幸福,她也為他感到高興。
蘇蕤說了自己的事,在猶豫了很長時間後,對范曉竹說,「阿姨,叔叔他這樣,你和他離婚吧。」
他感受到范曉竹的身子僵了一下,蘇蕤不好再多說,范曉竹的身子慢慢放鬆了,道,「我都這把年紀了,和他離婚了,我能怎麼樣。再說,他是我孩子的爸。我何曾沒想過離婚,但又捨不得。」
蘇蕤道,「你和他過了這麼大半輩子,後面的時間,留給自己好好過,不好嗎?你捨不得,是捨不得什麼?捨不得叔叔這個人,還是捨不得和他在一起的這種生活,或者只是捨不得和他一起的孩子,是擔心老五嗎?或者,只是不願意去面對可能的未知的世界。」
蘇蕤的聲音柔和,像是一隻溫柔但是qiáng大的手,輕輕撫慰著人,沒有任何咄咄bī人的意思,故而范曉竹並不覺得反感,她沉默了很久,才道,「在我們這一輩里,離婚,總歸不是一件好事。不是我怕人閒話,只是,我嫁給他了,在一起這麼多年了,我們的所有東西都是連在一起的,離了,我不知道我以後還能做什麼。即使他在外面養小的,我也能忍。」
蘇蕤柔聲道,「阿姨,其實,你是我見過非常堅qiáng獨立又能gān的女xing了。你離了他,還有很多事qíng可以做。你可以出門到處去看一看,要是想要做事業,你也可以做點輕鬆的。或者,你已經可以好好養老了。」
但范曉竹深吸了口氣,依然說,「等佳佳讀大學了再說吧。」
蘇蕤在心裡嘆了口氣。
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權利,只要不觸犯法律,不違背社會道德,不損害他人利益。這是人基本的自由。
蘇蕤其實心裡對此不以為然。
生物要進化繁衍,要保證社會向良xing方向發展,那麼,人類很顯然是不能暢快地享受這個自由的。
特別是在環境越惡劣的時候,人類要生存下去越困難,所以,就對人類的這個自由越有限制,在人類的生存環境變得越來越好的現在,人類才有了更多選擇自己生存方式的權利。
說到底,一切不過是有了原始社會的茹毛飲血,才有了現代人的個xing解放。
但范曉竹在經歷過老公不知道多少次出軌之後,依然不願意離婚。蘇蕤實在不願意承認,她的這個選擇,是她的人身自由。
他想說,她的這種選擇和做法,嚴重影響了社會的進步,因為她這樣做會讓她能影響到的男人認為即使出軌也沒關係,女人就該容忍著;也會讓另外的同樣在忍受這件事的女xing認為別的女人都在這樣過日子,為什麼我不能這樣熬下去。
蘇蕤想把范曉竹罵醒,但是,她gān瘦的身體,讓他將所有的憤怒都化為了烏有,只剩下了悲哀。甚至,他沒有辦法生出恨其不爭的念頭,因為范曉竹做到的事qíng,她的勤勞堅韌,蘇蕤想,自己也是做不到的,又有什麼權利來恨其不爭。
范曉竹一直在這樣負重前行,她不是不夠勇敢,不是不夠能gān,不是不夠堅qiáng,只是不知道扔下背上的東西之後還能為什麼而活。
蘇蕤想,也許最後一根稻糙壓下,她趴在地上的時候,才會知道要把背上的東西扔開。
但蘇蕤其實一點也不願意有最後一根稻糙壓在她的身上,他不想要她再承受任何一點痛苦。
蘇蕤的沉默,讓范曉竹有些忐忑,之後就小心地說,「媽媽這樣做,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
蘇蕤只得道,「沒有。我不會覺得你沒用,你比誰承擔的都多,比誰都累。我們只是覺得你太累了,你應該好好放鬆一下了。」
范曉竹正要說什麼,蘇蕤放在chuáng頭柜上的手機就響了,他欠身拿到手裡一看,此時已經夜間兩點了,是謝林雲的簡訊。
謝林雲說,「你睡了吧,沒睡也不用回了。晚安,寶貝。」
蘇蕤很感動,不過沒有回覆,想著回復了,謝林雲估計要給自己打電話,到時候謝林雲更不能休息了。
蘇蕤把手機開了飛行模式放回去,范曉竹就著剛才手機的亮光,可以看到蘇蕤眼裡的溫柔,就說,「是那位謝先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