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2023-09-30 08:40:04 作者: 南枝
蘇蕤坐在他家飯桌上,當著他老婆的面,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得敬了一杯酒,說,「還要謝謝偉哥你當年救我呢。現在嫂子這麼好,你說這個話,我都沒法吃嫂子做的飯菜了。」
嫂子xing格好,哈哈哈地笑,說蘇蕤長得漂亮,她比不上。
蘇蕤最後落荒而逃。
而方芳也早就嫁人了,離過一次婚後再嫁,和前夫生了一個女兒,和現在的丈夫生了一個兒子,日子過得不容易,總要哥哥接濟。
遇到蘇蕤,拉著他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日子辛酸。
當年那個安寧淳樸的小鎮,已經只存在於蘇蕤的腦海里,那個他無數次爬上去的老huáng桷樹,也隨著縣城的市鎮建設,被移到了政府大樓前面的廣場中央去了。
小鎮也成了現在縣級市的市區一部分,已經面目全非,那個他度過了很多孤獨的時光的碼頭,則修成了觀光點,成了冷啖杯的店鋪攤子。
蘇蕤去過幾次政府大樓前看那株老huáng桷樹,也許是挖樹的時候傷了太多根,經歷過五百多年風雨的它在移動之後,只活了一半邊,另一邊已經枯死了。
枯死的那一部分,正好是蘇蕤爬上去坐的那一部分。
童年的一切都已經面目全非,蘇蕤讓自己也要走出那時候的一切。
蘇葳小的時候很調皮,他總是說很多無心的話。
他從四歲的時候就會對著蘇蕤說,「你不是我的親姐姐,你是我們家撿的。」
蘇蕤在學校拿獎得了彩色鉛筆,他一定要搶過去,雖然他並不喜歡畫畫,蘇蕤不願意給,他就會朝他吼,「你不給我,我讓媽媽把你趕走,你不是我姐姐,你是撿的。」
家中來了客人,蘇蕤忙上忙下地幫家長做事,爸爸這邊是沒什麼親戚的,媽媽那邊的舅舅和姨娘家裡家境都不錯,說話也總是頤指氣使,表兄弟姐妹們也會學上家長們的語氣,對他呼來喝去,最後舅舅姨娘們滿意了,會對他媽媽說,「你們撿了蕤蕤來養還真不錯,看她多能gān呀。」
蘇蕤面上帶笑,心裡氣得想把茶水瓜子扔他們臉上。
但是他不能這麼做,甚至一句不高興的話也不能說,他是養女,蘇家能養他就不錯了,他還能過多要求什麼。
學校里要求買什麼東西,要是稍稍覺得錢多,他便不敢回家開口,總覺得自己花用蘇家已經太多,再要就顯得過於難養了。
也許他這般想,便是自己也沒把自己當成蘇家人,他無法說爸爸媽媽不愛他。
至多是在覺得委屈的時候,跑去那老huáng桷樹上哭,悲戚又無助地望著各個方向的大山,想自己的親生父母到底是在哪一座山里。
想,自己為什麼不是男孩子,要是是男孩子,親生父母決計不會扔掉他,即使吃糠咽菜,但那至少是他真正的家。
胡思亂想也無用,他就這麼漸漸長大了。
初中時也jiāo過一個很好的朋友,後來被他自己把關係弄糟糕了。
他那時候完全不懂如何和朋友相處,她是他的同桌,他很喜歡她,為她講題,為她做掃除,為她畫畫,專門做吃的帶去給她吃,她來月經弄髒了褲子,他什麼也不懂,看到她褲子弄髒了,便驚慌失措,差點沒鬧得全班皆知,她氣得不行,他把自己的校服外套脫下來給她做裙子穿,因為放寒假不能再見到她,他便難過不已,偷偷跑去別人家給她打電話。
但是他的占有yù太qiáng了,他忍不了她和別的女孩子關係比自己還好,於是和她大吵一架,後來聽到她在背後說他心理有問題,他難過不已,從此慢慢疏遠了她。
蘇蕤在很久以後甚至懷疑自己當時是戀愛了,但是那種感覺已經無跡可尋,實在無法說清。
小學五六年級和初中時候是班上女孩子們一個勁兒長身高的時候,男孩子們倒是矮冬瓜,蘇蕤到初三時候都沒有長個,一直小小巧巧的,到高中時候,他和男孩子們一樣才開始猛地往上長,到高三時,已經是班上最高的女生了。
而且到大學期間,他依然又長了幾厘米,過於高的身高,當時也是他的困擾。
還有另一個更大的困擾,他上高中了,也沒有來過月經。
他對此事懵懵懂懂,媽媽問過他幾次,他也沒有在意,媽媽帶著他去醫院裡諮詢過一次,醫生說有些女孩子十八歲來月經也是正常的,於是他就更是對此事不上心了。
直到上高三的時候,他的身體發生了些許變化。
☆、3第三章
蘇蕤並不是一個對自己身體感興趣的人,在成長的整個階段,他從沒去想過自己作為女孩子,應該怎麼長才算正常。
他開始讀高中時,市政規劃便將他家所在的新安鎮給規劃了,於是他們家得到了一大筆賠償款和兩套移民房。
一套房子大一些,是三室兩廳,便是他們自己在住,另一套房子小一些,是小套二,便被租出去了,用以以後蘇葳結婚。
蘇蕤在中考時,考上了縣裡最好的重點高中,高中距離蘇家有四十多分鐘公jiāo車程,蘇蕤因此便開始讀寄讀,只在周末回家。
蘇蕤和蘇家人都不太親近,不知為何,總像隔著一層,他從記事起,從沒有向父母撒過嬌,沒有對弟弟發過火,一切都客客氣氣,太過客氣,就像是外人了。
寄讀生活讓蘇蕤更像是蘇家的外人。
宿舍里有四個人,都是從縣城之外的地方考進重點高中的,她們學習刻苦,生活很簡樸,並不像縣城裡的孩子一般過分攀比衣著和用品。
其中兩個女孩子初中時便是同學,故而關係要好,另一個女孩子長得十分漂亮,在男孩子面前說話嬌滴滴,回到寢室便像是換了個發聲器,她喜歡和男生在一起更甚過和女生做朋友。
蘇蕤又成了寢室里單獨的一個,在高一兩次的期末考試中,他每次都拿了全縣第一的成績,不知為何,這反而讓他更加被孤立了,只有隔壁班的一個女生和他要好,對方的寢室和他的斜對門,兩人會約著一起吃飯,早上也一起去上早cao和跑步。
蘇蕤有了初中時和同桌jiāo朋友的教訓,不敢和人再太過jiāo心掏心掏肺。
這個女孩子叫孟靈,長得小巧玲瓏,圓臉,笑起來還有兩個小酒窩。
大約是高二的時候,有一次孟靈寢室里只有她一人,她來了月經不能用冷水,蘇蕤幫她洗衣服,洗到內衣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從沒有穿過這個。
蘇蕤握著那件內衣,心裡感覺怪怪的,一時之間,手似乎都發了麻,不知道是應該繼續洗下去,還是就算了。
而偏偏這時候孟靈還來了他的身邊,女孩子在一起總是十分親近,孟靈拉著他的胳膊說話,又說又笑,發現蘇蕤心不在焉,她才奇怪地問,「你盯著我的內衣看什麼啊?」
說著,又伸手自己戳了戳內衣,還說道,「哎,我不喜歡穿這種有鋼托的內衣,但我媽說現在還穿以前那種,會長得不好看。」
蘇蕤不知為何紅了臉,而且臉紅到了耳根去,一言不發地繼續洗。
孟靈看他紅臉就笑話他,「都是女生,你還害羞呀。」
雖然孟靈比蘇蕤要矮不少,但她年紀比蘇蕤大了近兩歲,所以經常還以姐姐自居。
她xing格活潑,和同寢的女孩子們經常xing地胡亂開玩笑,此時也直接將手摸到了蘇蕤的胸上去,蘇蕤被她嚇了一大跳,更加面紅耳赤,放下手裡的內衣退了好幾步,結結巴巴地說,「你……你亂摸什麼啊!」
孟靈卻不以為意,反而看他這麼害羞而覺得很好玩,笑道,「我就摸摸看嘛,柳燕,何湘她們的,我又不是沒摸過。不過你的也太平了吧,都要趕上太平公主了。」
當時正是大明宮詞熱播的時候,也是周杰倫之風席捲大陸的時候,班上的同學,不是在聽周杰倫,就是在討論大明宮詞,太平公主一詞不知為何也瞬間走紅。
高二時候的男生,正是在探索新世界的時候,目光總是挑剔又暗喜地放在女生的身上,幾個男生暗地裡對班上的女生們挑三揀四地做著苛刻的評論,這個臉蛋夠美沒有胸,那個胸大但長得不夠漂亮,誰在外面暗地裡有男朋友還被人看見和人接吻了不夠純潔……
蘇蕤便是被人說成太平公主的那一個,本來就平得完全沒有,又從沒有穿過內衣,而且他又長得很高,女生的校服穿在他的身上總顯得小,於是就越發顯得完全沒胸。
蘇蕤很不喜歡別人這樣說他,此時孟靈的話也讓他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羞惱,或者是羞愧,他甚至羞愧自己為什麼沒有這一點女生的特質,而且他也從不來月經。
因為「太平公主」一詞,他那一天和孟靈生了氣,扔下她的衣服就走了。
他漫無目的地在學校里cao場上走了兩圈才回教室去,而中午的時光也結束了,下午的課程已經開始。
他因為長得太高了,所以坐在了教室靠近後面的位置,教室後面幾排只有兩個女生,他,和另一個叫肖萍的胖胖的女生。除此,便全是男生。
肖萍經常被她的同桌欺負,繼而求助於蘇蕤。
蘇蕤這一下午一直在心不在焉,他很多次低下頭去看自己的胸部,但並不能看出什麼所以然來。
他不得不想,是不是自己從小到大都一直不想做女生,所以才不發育胸部和不來月經呢。
他不得不反省自己的行為,他從小到大從沒有穿過裙子,也不像別的女孩子一樣會撒嬌,也不玩女孩子們喜歡的遊戲,也從不打扮自己,他伸手摸了摸自己頭上的齊耳短髮,有些許的茫然。
正是這時候,旁邊肖萍又伸手拉了他,含淚地看著他。
肖萍的同桌叫程俊,是個十七八歲時候最典型的高高瘦瘦的少年,他長得帥,家世好,成績從沒有偏離過全班倒數三名的範圍,成績已經這麼差了,他還眼高於頂,經常欺負肖萍,而且是莫名其妙地欺負她。
蘇蕤記得那是周五下午的第三節課,上自習,根本沒有老師來看管。
前排的同學們倒是在好好做作業,後排的幾乎都在玩自己的。
程俊趴在桌子上,不斷用腳去踢肖萍,無論肖萍將自己的腿移得距離他多遠,他那條細瘦的長腿總能把肖萍踢到。
肖萍長得胖,又不漂亮,還長了青chūn痘,故而後排的男生們都以貌取人,不喜歡和她接觸,脾氣差的總愛欺負她。
她被欺負了又總是忍氣吞聲,而且也不離那些欺負她的男生遠點,下一次還會再找他們說話,不時還會撒點小嬌,蘇蕤很不理解她的行為模式,對她說過幾次,讓她不要理他們,但她總不聽。蘇蕤後來就再也不提這話了,覺得肖萍有時候是自作自受。
這次蘇蕤也覺得程俊有些過分了,要是平常,肖萍把胳膊放到他的桌子上去了,他發個火把她推開,蘇蕤還不會太在意,但這次這般故意踢人算什麼事。
蘇蕤把手伸得老長,在程俊的桌子上敲了一下,程俊抬起頭來看向他,嘴裡低聲道,「老子沒惹你。」
蘇蕤面無表qíng地說,「現在在上課,你打擾我們了。」
程俊卻說,「一個肥豬,一個男人婆太平公主。」
程俊說完,肖萍就哭了起來,蘇蕤則是氣得面色通紅,眼睛睜得大大地瞪著程俊,程俊卻盯著他笑,那種笑也不是惡意,也許只是戲弄,目光還不斷在蘇蕤的胸前逡巡。
蘇蕤長得很漂亮,他是內雙眼,看起來像單眼皮,但是眼睛卻很大,眼睫毛很長,不像別的女孩子那樣刷過睫毛膏帶著厚重的卷翹感,他的眼睛像是gān淨的湖水映著青山,明淨裡帶著淡淡的憂鬱。而且他皮膚白皙細膩,唇紅齒白,很少笑,臉上或者沒有表qíng,或者便是些許茫然的憂愁,和班上別的女生都不太一樣。
長到高二,他已經一米七的個子,高高瘦瘦,又是短髮,每天都穿校服,連周末都穿校服,實在沒有這個年齡的青chūn女生的嬌俏可愛。
班上男生們不少在背後說他是男人婆。
但蘇蕤並不覺得自己男人婆,其實他也不喜歡自己男人婆。
但自己到底要如何,他也不知道,只好不去在意別人的話。
要是平常,蘇蕤不會在意程俊這挑釁的話,但他不知自己那一天到底是怎麼了,無論如何忍不了。
他直接站起了身,將坐在那裡哭的肖萍拉了起來,把她生拉硬扯地拽出了位置。
他在多年後已經忘了當時是怎麼做的,似乎只是聽到了課桌和凳子砰砰倒下的聲音,他一拳揍向了程俊,然後兩人打了起來。
蘇蕤是班上女生里短跑長跑的冠軍,鉛球和跳高每次也是他參加,他力氣不小,也許最開始程俊看他是女生不想和他打架,後來也被他打得起了火,兩人便真正那麼打了起來。
班上所有人都沒法上自習了,女生們都不敢圍過來看。
程俊經常在社會上混,很有兩下子,蘇蕤之後根本不是他的對手,被他死死按在了後排的桌子上。
蘇蕤不斷喘著氣,面色緋紅,眼睛也發紅,他瞪著程俊,沒有求饒。
程俊本來是半壓著他的,在班上男生圍過來之後,他就放開了蘇蕤。
這是蘇蕤人生里唯一一次打架,以被人反揍了一頓告終。
至今他還記得當時被人按在身下的感覺,總覺得像是被壓了一座山,程俊不重,但是那種壓迫感似乎與體重無關,讓他覺得很不慡快,那是一次恥rǔ,一直跟著他。
為什麼會覺得是恥rǔ,大約是作為女生,就不該和男生打架,還打得最後傳得全年級都知道了,沒有女生的風範;若是他是作為男生,和人打架了,卻落得那麼láng狽的下場,實在太過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