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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39:30 作者: 南枝
    時間似乎過得很快,也像是過得很慢,他在一片混沌里,等他腦子稍稍理出一點頭緒,才發現自己已經在客廳里冷得像一塊冰,全身僵硬,腿腳發麻。

    客廳里的落地大窗戶,窗簾沒有拉上,從外面映進來清冷的絲絲光線,居然已經是早晨了。

    清晨的天空,在一片琉璃白里,透出一絲亮光,但是安淳依然不覺得溫暖。

    他嗓子難受,頭髮暈,卻又完全不想睡。

    他難受著,卻又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樣的難受,只是從來沒有過的壓抑,難以接受。

    以前被顧家老爺子用鞭子抽,他也沒有這麼難受過。

    因為那時候他知道,老爺子打完了,他還會有人給擦藥,給餵飯餵水,他的母親會把他摟在懷裡,親吻他的額頭,流著淚柔聲問,「淳兒,還疼嗎,媽媽對不起你。」

    但是現在,他知道他無論多麼難受,多麼疼痛,不會有人再對他做這些。

    那時候無論多麼苦,也不覺得扛不過去,但是現在,他真有種不知道要怎麼扛過去的感覺。

    也許是夜晚太過yīn暗了,他一股腦地陷在負面qíng緒里出不來,等清晨的陽光斜she進房間,那麼紅艷艷的,安淳發現自己沒有那麼冷了,他才開始想,自己必須想點什麼辦法去解決事qíng,這樣坐在這裡發呆,是起不了作用的。

    再說,尹寒說的話,不一定是真。

    安淳晚飯和早飯都沒吃,但是並不覺得餓,他去給顧策霖打了電話。

    他很少打電話給他,覺得沒什麼需要通過電話說的,兩人並沒有什麼共同話題,顧策霖不會把顧家的事或者他生活中的生意上的事和他說,而他,一個一直囿於學校的學生,環境相對單純,不僅沒什麼事qíng可以和顧策霖說,而且他覺得顧策霖也不屑於聽。

    安淳之前所想,顧策霖對他的興趣,只在chuáng上,實在不是他無事生非,因為他和顧策霖的接觸,這麼多年來就只是為了chuáng上那點事。

    這很突兀的一個電話,顧策霖很快就接了,雖然此時才早上七點多鐘。

    電話接通了,顧策霖那邊沒說話,安淳只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和呼吸聲,他其實是緊張的,明明腦子裡洶湧沸騰著很多東西要質問顧策霖,但是一時之間卻一點聲音也發布出來,安淳捏著手機,手指輕微發抖。

    最後還是顧策霖打斷了沉默,低聲道,「淳兒,什麼事?怎麼打通了不說話。」

    安淳這才因他這聲音回過神來,說道,「嗯……沒……」

    他不知道自己的聲音這麼嘶啞而無力,嗡著鼻子,很難聽。

    顧策霖道,「怎麼了,生病了嗎?感冒了?」

    安淳啞啞地說,「不,沒。」

    他說不出更多的字來,腦子裡一片疼痛。

    顧策霖道,「你這是病了吧,你要去看病。」

    安淳腦子裡嗡嗡的,將手機掛了,人也倒在沙發上,他沒辦法直接質問顧策霖,即使質問了他,結果會怎麼樣呢。

    手機又響了起來,但是安淳沒有接。

    他把手機留在了客廳里,自己走回了臥室里去,也沒洗澡,也沒脫衣服,他只是覺得冷,從骨頭裡發出的寒氣,要把他凍成了冰,他躺上chuáng,用被子緊緊裹住了自己。

    一整晚沒睡,他躺下去沒多久,就迷迷糊糊睡著了,睡著了全在做夢,夢裡的qíng景很不真切,他似乎是在逃難,卻又總逃不出去,又著急又害怕。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直到一個人來摸他的額頭,來探他的頸子,他才朦朦朧朧睜開眼睛,只見顧策霖沉著臉坐在chuáng沿,俯著身子蹙眉看著他。

    顧策霖的眼瞳還是那麼淡,淡到好像沒有一點qíng緒,但是也像是容納著一切。

    顧策霖見他有點醒了,就責備道,「還說不是病了,你發燒了。已經叫了醫生來給你看病,或者,我帶你回家。」

    安淳愣愣地看著他,腦袋疼得像是一個鑽子在裡面不斷地鑽著,讓他不知道要怎麼阻止。

    顧策霖不知道他腦子裡在想些什麼,只是擔心他的發燒,找了體溫計讓他夾著。

    又過了十幾分鐘,醫生就來了,除了醫生,還跟進來了顧策霖的一個保鏢。

    顧策霖把體溫計拿給了醫生看,已經到39度了。

    醫生說,帶了降燒針,安淳年輕力盛,打了降燒針,然後多喝水,就會沒事的,吃多了藥反而無益。

    安淳迷迷糊糊地,什麼都不說,也沒有反應。

    顧策霖沒讓醫生給安淳打針,而是讓他兌好了針藥,自己接了針,醫生被保鏢領出去了,他讓安淳趴在自己身上,扒下他的褲子,十分緩慢小心地為他扎了一針。

    針很細,扎在屁股上,倒是不疼,只是推藥的時候,很難受。

    之後藥棉冰冷地貼在扎針的地方,安淳還是迷迷糊糊地,毫無反應。

    顧策霖將針扔到一邊,看藥棉之下沒有出血了,才為他撈起了褲子。

    安淳在發燒,臉上染著一層粉紅色,帶著平常少見的艷麗,顧策霖將他摟在懷裡,吻了吻他的額頭,面頰和嘴唇,帶著熱燙的溫度,安淳閉上了眼睛,還是一動不動。

    顧策霖一直以為安淳這樣是因為他生病,現在卻有些懷疑了,低聲問,「怎麼了,難受得厲害麼?」

    安淳沒答他,只是閉著眼睛,要睡著了的樣子。

    他滿身發燙,顧策霖將他裹進被子裡,然後又出去對伺候在客廳里的手下吩咐,讓準備車和飛機帶安淳離開。

    安淳被顧策霖帶回M城了,他整路都一言不發,即使身上的熱度退下去了,他的頭疼好了很多,他依然不說話。

    顧策霖沒有帶安淳回顧家老宅,而是去了楠安山上的那個別墅莊園裡。

    安淳的確是身體好,高燒很快就退了,只是之後卻演變成了低燒,一直保持在三十七八度,他人也迷迷糊糊的,不言不語,發呆發傻。

    顧策霖讓一直給顧家看病的老中醫來給安淳看了病,結論是鬱結於心,給開了中藥調理。

    而顧策霖,他是從來沒有鬱結於心過的,所以不理解安淳好好的怎麼就鬱結於心了,問安淳到底是有什麼不高興,安淳也不答他,不僅不答他,他找他說話的時候,他還會故意轉開臉不看他。

    顧策霖事務繁忙,不能總守在安淳的身邊,到第三天上,安淳還是不理他,他也無法了,只好先去辦事。

    他走後,安淳就從chuáng上爬起來了,拖著低燒中全身酸疼的身體,去換了外出的衣服,又好好整理了自己,要去開車出門。

    守在屋裡的女傭自然不讓他出去,安淳一言不發,卻冷冷盯著女傭,女傭被他看得心裡發寒,只得向上請示了。

    最終顧策霖給安淳打了電話來,女傭將無繩電話拿去給安淳接聽,安淳不要接,女傭只好將電話放到他耳邊。

    顧策霖問他,「你還病著,又想去哪裡?」

    安淳覺得自己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張著嘴都覺得嘴巴疼,啞著聲音道,「我去看我媽。」

    顧策霖經過一番思考,答應了安淳的要求。

    安淳坐在車裡,司機開著車,在保鏢車的護衛下,去了他母親所在的療養院。

    到的時候已經是晚飯時間了,安淳病病蔫蔫地進了療養院,他的母親正在用餐,她的晚餐豐盛,一個人,有七八樣jīng致的菜色,旁邊是一直跟著她的那個護士,叫李彌的一個近三十歲女人,她坐在旁邊陪著她吃,和她說話。

    安想容臉上帶著一些笑容,除了眼神不靈動,話語帶著一些稚氣,其他,完全看不出來她是一個jīng神病人。

    安淳從窗戶處看著她,醫生過來對他說,「太太最近狀況很不錯,chūn天天氣好,她的身體便也好,jīng神也好。前幾天她還畫了一幅畫,是後院裡的紫藤花,很不錯,五少,您要去看看嗎?」

    安淳點了點頭,他身後的保鏢說,「五少,要不,你先吃晚飯吧,不然餓著了不好,看畫,飯吃了再看也是一樣。」

    保鏢這麼說,醫生也就意識到了這個問題,說,「嗯,那先吃晚飯吧。」

    安淳平常除了在顧策霖面前非常固執外,在他人面前,大多是溫和的,不會故意和人執拗,但是這次,他卻很執拗,「不,我要先看畫。」

    醫生只好帶他先去看了畫,在安想容的畫室里,擺著不少東西,不過裝潢和其他的畫都是暖色調的,讓人覺得溫馨的東西。

    還撐著的一個畫架上,那副紫藤花,沒有被布遮起來,紫色和紫紅色的色調,暖暖的,紫藤花一串串從架子上垂下來,綠色的葉子,深褐色的架子,的確畫得很好,是有一定造詣的人才能畫出來的。

    安淳站在畫前看了好一陣,愣愣發呆,突然,門邊傳來聲音,「柯斐臣。」

    安淳心中一驚,回頭看過去,果真是他母親不知什麼時候來了這裡,此時正站在門口,愣愣看著他。

    他知道他的親生父親姓柯,因為他曾經聽顧家老頭子罵過一次,便記住了,但是不知道他的具體名字,想來,是叫這個名字。

    安想容看著他,這次居然沒有發瘋,而是愣愣朝他走過來,安淳知道自己是長得像安想容,但是不明白她為什麼又把自己當成他的父親。

    安想容還沒走幾步,一邊站著的醫生已經過去了,要拉安想容,說,「太太,今晚上有您喜歡看的畫作鑑定節目,現在已經開始了吧,您不去看嗎?」

    安想容瞥了他一眼,又看向安淳,低聲道,「柯斐臣。」她像個第一次面對暗戀對象的少女,羞怯又開心。

    安淳這時候已經從怔愣中反應過來,飛快地沖了過去,一把推開了醫生,將安想容抱住了,安想容身高到他的下巴,這樣被他抱住,臉就埋在了他的肩膀處,安淳抱住她,低聲道,「你好嗎?」

    醫生要過來繼續勸安想容去看電視,安淳冷冽的眼神掃了他一眼,讓他頓住了要過來的腳步。

    安想容抬頭看安淳,眼裡帶著少女的歡喜,「柯斐臣。」

    安淳心qíng複雜,趕緊點頭,「是我。我剛才看到你的畫了,畫得真好啊,真漂亮。」

    安想容放鬆了一些,笑了起來,道,「我哪裡有你畫得好。」

    安淳不知道他的父親是會畫畫的,他自己也不會畫,所以遲疑了一秒才說,「我還是更喜歡你畫。」

    安想容還是笑,目光單純地看著安淳,說,「哎呀,你答應我要和我去海邊寫生的,什麼時候你兌現呢。」

    安淳說,「你想什麼時候,都可以叫我啊,你知道,我都聽你的。」

    安想容小聲嗔道,「你就知道油嘴滑舌。那現在就去,你去嗎?」

    安淳內心涌動著一種不明的qíng愫,幾乎要讓他淚濕眼眶,他說,「外面天已經要黑下來了,現在可怎麼寫生呢,我明天陪你去吧,現在,你想做什麼。」

    安想容想了想,道,「今天有我喜歡看的電視,看電視吧。」

    安想容一晚都沒有發病,安淳陪著她一起看電視,是專門給安想容看的,很老舊的片子,安淳從來沒有看過的,想來是安想容少女時代出的片子。

    安想容畢竟是四五十歲了,jīng神不好,看著看著就睡著了,安淳發著低燒,抱不動她,還是讓了那個身高體壯的女護士來抱了她去臥室睡覺。

    ☆、第五十一章

    安淳在安想容的chuáng邊坐了半宿,看著睡著了的神色一如少女純真的母親,就會想到自己七歲之前的那幾年裡,她艱辛地生活著,卻活得肆意而開心,日子有滋有味,想到被抓回顧家之後,她作為顧家太太過著奢華而jīng致的生活,卻幾乎再沒有笑過,想到自己每次被顧家老爺子打的時候,她的癲狂地要護住自己的神qíng,她事後摟住自己安慰和自責時候的淚水……

    這些,安淳都是不能忘的。

    別人說女兒是父親前一輩子的qíng人,他不知道兒子是不是媽媽的qíng人,不過,他心裡的大部分愛,是在安想容身上的,她是他的母親,現在又像他的女兒一樣單純,需要他的保護。

    安淳身體沒有扛住,之後被保鏢來勸著去吃了些東西,在他一向住的那間屋去睡下了。

    第二天早晨,他早早就醒過來,起chuáng來的時候,就從後面的大窗戶,看到安想容已經起了,在明媚的晨光里,她站在後花園的紫藤花下,開心地望著花笑。

    安淳想她也許還是把自己當成父親的,所以稍稍收拾了自己就跑去了後花園,滿心期待。

    他到了後花園,突然有點發怯,對站在花樹下的安想容道,「早上好啊!」

    安想容似乎是被嚇了一大跳,趕緊回頭來看他,看到他後,就皺起了眉,往後面退了兩步,一聲尖叫,「你是誰?啊。你是誰,你來做什麼的?」

    女護士本來就站在她的旁邊,此時趕緊去摟住安想容,對安淳使眼色,讓安淳離開,但是安淳卻沒走,而且還繼續往前去,道,「我是柯斐臣,你不記得了嗎?我是柯斐臣。」

    護士很震驚,安想容又怯怯抬頭來看他,依然是尖叫,又要發狂的樣子了,女護士趕緊道,「太太,別怕,別怕,壞人被趕走了,他馬上就會被趕走。」

    安淳還想往前走,護士已經朝他叫道,「你這個壞人,你嚇到太太了,還不趕緊走。」

    安淳突然像個被母親拋棄的孩子,幾乎要哭了,趕緊轉身走了。走進了房子的後門,從窗戶後看安想容,安想容還是在瑟瑟發抖,一副慌亂的模樣。

    安淳心痛難忍,沒有留在療養院吃早飯,就讓司機開車送他離開了。

    安淳沒有回顧家,而是中途約了劉晁晉吃午飯,劉晁晉雖然進了家族企業工作,又自己還籌備開了食府和另一個什麼公司,但他卻吊兒郎當並不十分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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