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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37:47 作者: 木蘇里
他又揉了小黑貓兩下,證明給謝白看:「你看,連我都是不認的。」
直到說完這句,他才抬起目光,噙著一點笑意沖謝白道:「所以放心,不管誰都騙不走,到死都跟著你。它這種才勉qiáng適合給你當半個家人……比我這種沒有心肺感qíng的人靠譜多了。」
其實謝白在怨恨的時候,在心裡說過無數次殷無書沒有心也沒有感qíng,但是當這樣的形容從殷無書自己嘴裡說出來的時候,謝白心裡又有些不是滋味。
他沉默了一下,沒有接話,一聲不吭低頭喝完了最後幾口魚湯。因為殷無書幫他熱過的原因,一點兒都沒有變涼,一路順著喉嚨滾下去,燙得微微有些疼。
「怎麼都不chuī一下就喝,剛給你燙過。」殷無書皺了皺眉。
謝白擱下勺子,坐直了身體抬眼看他:「你怎麼做到讓它這麼死心眼的?能解就解了吧,不是什麼好xing格。」
殷無書拍了拍小黑貓的腦袋,有些隨意地答道:「解不掉了,就這樣吧。既然它認主認了你,你又撿回去養了這麼多天了,就留著吧。」
謝白盯著那隻小黑貓,沒答話,沒點頭也沒搖頭。
殷無書見他不表態,又跟著道:「養了又扔要遭天譴的,剛說完就忘了?你別連這點也跟我一脈相承過去。」
謝白:「……」
從這句話說出口開始,殷無書仿佛已經破罐子破摔沒有羞恥心了。他拎著小黑貓的後脖頸,不由分說塞進了謝白懷裡,而後沖謝白道:「我這還剩半碗魚湯,陪我坐一會兒,喝完再走?」
謝白抱著小黑貓,臉上滿是「你還能再不要臉一點麼」的無語感,他盯著殷無書僵持了好一會兒,又轉頭看著對面的小攤和路上的行人,過了半天,才從鼻腔里「嗯」了一聲算是應答。
殷無書好笑地看了他一眼,焐熱了那半碗魚湯,一勺一勺地喝著,一如既往地慢條斯理。好像之前讓謝白覺得有些怪異的狀態都只是謝白的錯覺一樣……
喝完魚湯,兩人也沒打算繼續逛了,溜溜達達往回走。畢竟這條長街老店早在百年前已經逛過無數遍,新店剛才那一路也看得差不多了。
明明很長的路,卻好像一下子就走完了。
妖市上還在遊逛的人也並不算太多了,很多人都已經各自回住店休息去了。
謝白和殷無書剛進甲店的門,立冬後腳就跟過來了,時間點掐得恰到好處。
三人上了二樓各自開了房間門,立冬十分識相地打了聲招呼,先進屋關了門,再不管外面兩人的事qíng了。
謝白掰了下門把手,正準備進門,又突然頓住了步子。
他抱著貓,有些遲疑地轉頭問殷無書:「它真的只是你抱回來的?」
殷無書失笑:「不然呢?還能是我生的麼,傻不傻?只是抱回來用靈力養了它幾天而已。」
謝白「嗯」了一聲,頷首推門進了屋。
他並不覺得多疲累,只簡單睡了一會兒。睜眼的時候,天才剛剛有些微亮。
妖市的出口一般正是在這個時間點開啟,一直開到正午為止。來逛街的大多數妖靈更習慣在這裡吃了早點,順帶逛一圈早市再離開。
謝白看了眼天色,打算等再亮一些的時候,叫殷無書和立冬他們吃點東西離開。
他合衣在chuáng邊的軟椅里坐著看了會兒書,那書之前放在家裡的方几上,他出門的時候順手拿上了,還有最後十來頁沒看完,正好趁著等人的工夫翻完。
他一直偏好於這類遊記、雜記,因為他跟妖靈界的人除公事以外接觸並不算多,大多數了解都來自於殷無書的講述和書,尤其是一些古早年間發生的稀奇事qíng,只有這些雜書野記可能會記上一筆。
剛翻了兩頁,謝白的手指便是一頓。他把書擱在手邊的chuáng頭柜上,起身走到窗邊,撩開窗簾朝下看。
就見鸛妖一手抓著一本書,另一手繞著個錢包大小的收口布袋,正朝甲店大門走。
謝白抬手推開半扇窗子,扣了扣窗台。
鸛妖一聽,抬頭朝他這邊看了一眼。
「啊,大人您住這間啊!抱歉啊那書太多了,我找了一整夜。」鸛妖匆匆轉頭跑到正對謝白窗戶的地方,舉了舉手裡的東西道:「您要的那本《西窗瑣語》,還有各種遊記雜記我都給帶來了。」
說完他身後陡然張開一對白底帶黑羽的長翅,連連撲扇了幾下,便飛到了跟謝白窗戶齊平的高度,把手裡的書和那個小布袋一起遞給了謝白。
他指著書道:「店主懇請大人好好保管這本書,畢竟是亡友舊作。」
說著他又指了指那個布袋道:「裡面一共塞了一百二十六本書,都是jīng挑細選出來的。」
謝白點了點頭,道:「辛苦。」
鸛妖跟謝白告了別便要離開,結果剛轉頭,謝白便出聲道:「稍等!」
「啊?」鸛妖又轉回來,眨了眨眼看他:「大人還有什麼事?」
謝白把書和布袋擱回到chuáng頭柜上,而後伸出左手,手心朝上,遞到鸛妖面前:「差點兒忘了,你見過這種珠子麼?」
就見他白得幾乎不見血色的掌心托著幾粒大小不一的暗紅色圓珠,正是他最初在妖屍陣以及橋頭拾到的那幾枚。
要說這妖市里誰可能知道的東西最多,一是雜貨寶物商販,二就是滄海書店的人了。
鸛妖盯著那紅色圓珠看了一會兒,而後小心地抬頭沖謝白道:「大人,我能捏一顆聞聞麼?」
謝白點了點頭。
那鸛妖抬手捏了大一些的那顆圓珠,湊近聞了幾下,而後又把珠子小心地放回謝白手心,道:「大人,如果我沒弄錯的話,這是血啊。」
謝白一愣:「血?」
鸛妖認真點頭道:「沒錯,是血。我跟我家店主每年都會出去遊歷一圈,有一回在天山雪峰上撿到過這種珠子,滿滿一大片,大大小小大,大概真有百來十顆。我們當時覺得這珠子不簡單,就全包回來了。店主悶頭琢磨了好久也沒琢磨出這是啥玩意兒,直到有一回,他誤打誤撞地把這些珠子給化了,才發現那是一大灘血,只是那血很特殊,轉眼就又凝結成這種珠子了。」
他指了指謝白手中的這些,道:「凝成珠子的時候血味很淡很淡,但是仔細聞幾下還是能隱約聞出來一點兒的。您可以試試把這血珠化開,血味會明顯很多,不過不難聞,因為那血味裡面還夾著一股子說不出來的香味,還挺好聞的。」
謝白眉頭一皺:「香味?」
鸛妖抓了抓腦袋:「嘶----怎麼形容呢,有點像那種雨打在竹子上的糙木香,哎……不太好形容,反正挺特別的。」
謝白點了點頭。畢竟他嗅覺受損,就算化開來也聞不到味道,只能根據鸛妖描述的來想像。
「大人,這珠子對您來說很重要?我跟店主對這東西也挺好奇的,那之後翻書都有留意,想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的血是落地成珠的,要是找著的,我跟你說一聲。」鸛妖說道。
謝白點頭道了一聲謝。
鸛妖剛走,他便收了圓珠,抄起那本《西窗瑣語》翻了起來。他很快翻到了寫黑衣人和白虎的那段,結果順著往下看,卻發現那之下的內容和他那天無意掃過的不太一樣。
他並不記得具體的字句,但可以肯定,絕對不是什麼白虎跳到黑衣人掌心變成一小隻,然後被黑衣人帶著離開了這種平淡無趣的話。
被人動過手腳?
他捏著書,第一反應是剛才來送書的鸛妖,但是轉眼他就自己否定了,那鸛妖根本不知道他找這書究竟是為了什麼,怎麼會多管閒事做這種手腳……
謝白愣了一會兒,轉頭朝牆壁看了眼。
殷無書?
這念頭一冒出來,謝白便推門到了隔壁。
他冷著臉,抬手敲了一下殷無書的房門,結果房門卻根本沒關實,只是虛掩著。被他這麼一敲便應聲而開。
謝白心臟猛地一跳----屋裡空無一人。
☆、第35章
在他面前憑空落下來一張紙條,謝白抬手一接,很快掃了眼紙條上的話,而後想也不想就冷著臉把整張紙條給燒了個一gān二淨。
殷無書說他剩餘的心臟被人動了,先走一步,就暫不跟謝白同路了。
書一出問題,他人就不見了,還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說沒關係就真是在糊弄鬼了。
他第一反應是追上殷無書去質問一番,結果這念頭剛閃過,他就發現,他根本不知道殷無書去了哪裡,下一站是什麼地方,哪裡埋了心……
和百年之前一樣,除了太玄道和一年一度的妖市,他根本想不出第三個殷無書可能會出現的地方。
謝白面無表qíng地站在房間裡,脊背挺得筆直。
那一瞬間他不可避免地又想到了當年站在太玄道門口的qíng景,好像一夜之間他就變成了孤家寡人,之前所有的溫和親近全是假相一樣。
被人一聲不吭丟下來的滋味差到了極點,偏偏他體驗了兩次。
小黑貓從隔壁房間屁顛顛地滾過來,繞著謝白的腳脖子蹭了兩下,而後便借著chuáng做踏板,蹦到了謝白懷裡,一拱一拱地蹭著他的脖子。
謝白冷冷地站了好一會兒,才抬手托住了小黑貓,轉身踢開半敞著的門徑直下了樓。
滄海書店的鸛妖在看到謝白站在面前的時候,還有些回不過神來----清晨還有些熱乎氣的人,怎麼轉臉就又凍成冰山了?!
謝白眼珠一轉不轉地盯著鸛妖,一言不發,差點兒把鸛妖嚇哭了。
「大大大大人,您別別別這麼盯著我……」鸛妖終於忍不住,哭喪著臉道。
「《西窗瑣語》這本書給我之前有沒有動過手腳?」謝白冷笑一聲,把整本書拍在鸛妖面前。
鸛妖一臉茫然:「沒啊。」
「把手伸出來,攤平。」謝白聲音又低又輕,襯著清早的料峭寒氣,簡直讓鸛妖驚起了一身jī皮疙瘩。
他不敢猶豫,哆哆嗦嗦地把雙手伸到謝白面前,手背朝上,有那麼一瞬間,他差點兒以為謝白要剁了他的爪子,但是想想這畢竟是在妖市,滿大街都是有修為有能耐的妖靈,還沒見過誰會在妖市上弄出血來的。
謝白低頭仔細看了眼他的手背,而後又低聲道:「指頭分開,翻過來。」
鸛妖乖乖照做,翻到手心朝上。
謝白眉頭一皺,目光盯著他右手無名指指尖的三個小血點上:「誰給你點的?」
鸛妖這才發現自己手指上居然多了這麼三個東西,慌忙道:「誒?什麼時候冒出來的?我不知道啊,明明昨天早上起來還沒有……」
這三個血點謝白見過,是一種控制人行動的咒術留下的,類似於**,但是被迷的人看上去幾乎一切正常,很難被人察覺。
看到這血點,他基本就可以肯定了,殷無書對這鸛妖下了咒,借鸛妖的手改了書的內容。
「這本書你之前看過內容麼?」謝白問道。
鸛妖猶豫地點了點頭:「看過……」
「內容還記得麼?」
鸛妖臉色一變,想給他跪:「大人你不會讓我默書吧?!」
謝白無語:「記得大致內容也行。」
鸛妖不敢把話說得太滿,道:「大概記得的,您說說看是哪段?」
謝白瘦長的手指一挑,便翻到了那頁,他點了點中間的一段,道:「白虎消失之後,黑衣人手裡多了一樣東西,這後面的內容是什麼,你給我講一遍。」
聽他這麼說,鸛妖便看了眼書上的內容:「怎麼變成這樣了?我看看……」
說完他直接拿起書翻了兩頁,而後沖謝白道:「我不記得原句了,但是這裡確實改了,原本的內容我有點印象,是說----」
鸛妖說完這兩個字,便皺著臉,一副很用力的模樣:「說白虎----」
他接連說了好幾次「說的是」卻死活吐不出後面的內容,急得臉都紅了。
謝白眉頭一蹙:「被鎖口了?」
鸛妖連忙點頭:「怎麼都說不出來,急死我了。」
「寫呢?」謝白問道。
鸛妖連忙從旁邊抽了一張油huáng色符紙模樣的東西來,順手撈了一支筆,舉著筆哆哆嗦嗦了半天,筆尖死活落不到紙上。
他急得汗都要出來了。
謝白見狀,抬手祭出黑霧變成繃帶裹緊雙手,而後抽了鸛妖手中的紙筆,一把捏住他的右手無名指,拇指一划一擠。
鸛妖「嗷----」地嚎了一嗓子,淚汪汪地看著自己的手指:「出血了……」
像他這種妖靈,就屬於跟婁銜月一類的----除了活得久一些,記憶力好一些,跟普通人沒什麼區別,至少武力值上沒什麼區別。好在這妖市算得上妖靈界事故率低的地方,算是庇護所,武力值低一點也沒什麼影響。
但是武力值再低,對一些咒術還是有了解的,尤其他還看了很多書。所以他知道謝白這舉動是在幫他解咒,只是對於這種控制咒,並不是破除了就能立刻見效的,要等上整整一天才能徹底消除影響。
可再等上一天,海道就該關了,謝白可耗不起。
鸛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無名指上的三個血點慢慢變淡消失,結果一抬頭就發現謝白臉色不太好看,於是他斟酌片刻,小心地提議道:「這樣吧大人,您有事完全可以先行一步,離開妖市。明天一早這咒術徹底消除,我給您把後面的內容完整地寫一遍,只是您得給我留個可行的聯繫方式。」
除此以外,確實也沒有更好的方法了,何況謝白沒有那麼多時間可以耽擱,他還得繼續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