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2023-09-30 08:37:47 作者: 木蘇里
    立冬張著嘴徹底傻了。

    他腦中冒出來的第一個想法是「殷老大別是有什麼不可言說的重口癖好吧?!」

    畢竟在大多數人眼中,殷無書是根本不可能有危險的,立冬跟在他身邊做事跟了這麼多年,從沒見過誰能傷到殷無書分毫。倒是殷無書自己養出了點掏心埋心的變態習慣……

    但謝白卻跟其他人不一樣。立冬雖然也跟了殷無書百來年,時間不比謝白短多少,但是畢竟是上下屬的關係,始終隔著該有的距離。可謝白卻是真正地跟殷無書一起生活,別人看得見的殷無書和別人看不見的殷無書,他統統見過。

    至少在他的記憶里,殷無書是會受傷的,而是不止一次。

    每次的傷口都不太一樣,有時候是灼燒傷,有時候是利器傷……

    但不論什麼傷,都出現得消無聲息。謝白根本沒見他跟什麼厲害角色有衝突,有時候甚至連門都沒出,跟這次的qíng況一樣。

    他看著殷無書身上的傷口在以ròu眼可見的速度慢慢彌合,大有過會兒就要結疤掉痂的架勢。這足以說明傷口出現的時間並不久,否則他看到的只會是一片完好無損的皮膚,連一點兒瑕疵都沒有。

    一陣冷風chuī進廟裡,從謝白鬢角擦過。他倏然一驚,這才鬆開拽著殷無書襯衫的手。

    殷無書gān脆靠倚在木椅背上,姿態從容又放鬆,他一邊整理著襯衣,把敞開的大衣扣好,一邊有些好笑地沖謝白道:「下手真快啊,扣子全被你削了,好歹留一顆給我裝裝樣子。」

    「這些傷怎麼回事?」謝白眉心皺得死緊,冷聲冷氣地問道。

    「活得久了,很正常。」殷無書將大衣領理好,道:「就跟普通人感冒發燒一樣,排毒而已。」

    又來了……

    從前謝白看到他的傷問他的時候,他也是這麼回答的,但是沒有哪次的傷像今天這樣jiāo錯縱橫又多又深的。

    他最先注意到不對勁,就是看到殷無書的袖口下面有一道傷口若隱若現,也就是說起碼他整個上身和手臂上都布滿了傷口。

    而殷無書這xing格又一貫不把傷當回事。

    就因為他覺得什麼傷到他身上都轉瞬就好,所以他甚至會拿傷開玩笑,好像那些傷剛落在身上的時候根本不會痛一樣。

    謝白年紀小的時候還真信了他這一套說辭,現在則覺得他根本就是睜著眼睛胡說八道。

    什麼感冒發燒,什麼排毒……哪個排毒能排出這種陣仗?!

    「你這傷是剛剛才有的。」謝白盯著他,點漆似的雙眸中映著桌邊的火光,看起來難得有了些溫度,卻絕不是什麼好心qíng,「但你剛剛一直跟我們在一起,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去破那個獻祭血陣。」

    殷無書聽他說話的時候一直靠著椅背,帶著那種似笑非笑的表qíng,沒有惡意和稜角,但又讓人捉摸不透。曾經年少氣盛的謝白每回看見他這種表qíng,都下意識地覺得自己又gān了什麼惹他笑話的事,常常帶著惱意想gān點兒欺師滅祖、大義滅親的事qíng來。

    直到謝白說完之後,殷無書才坐直身體,單手解開襯衫的袖口,朝上翻了一道,在謝白面前晃了一下:「我說是自身排毒你偏不信。你看,傷口癒合的速度和我挖心的時候差不多,你覺得一個小小的獻祭血陣有這麼大能耐?除了我自己,沒人能給我留這麼些傷。」

    謝白:「……」

    解釋的時候還要順帶自誇一下,好像自己給自己戳一個窟窿或是劃一堆刀口子是什麼好事似的,這世上大概是找不到第二個這樣的人了。

    他說的話一時間居然乍一聽很有道理,讓人無法反駁。但謝白被他忽悠了無數回,早已經對這種看似很有道理的鬼話免疫了。

    即便一時找不到反證,謝白也不信他。

    一個字都不信。

    其實謝白曾經有過一點兒隱隱的懷疑----殷無書這些年偶爾會出現的怪傷跟他有關。或者說,是跟在他身上布屍陣的人有關。

    至於究竟是何種關聯?怎麼才能解開這種關聯?謝白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他不會去問殷無書,以殷無書的脾xing,問了他也只會半真半假地把話題岔走,他不想說的事qíng不論怎麼旁敲側擊,他一個字都不會多說。而他願意說的事qíng,根本不會làng費心思去掩藏。

    與其去問殷無書,還不如謝白直接找到那個布陣人來得靠譜。

    謝白冷臉看著殷無書露出來的手腕,直到那處的皮膚恢復原樣,最後的一點兒傷痕徹底消失無蹤,他才收回目光,一把拉開殷無書旁邊的木椅,拎到另一個避風的角落重重地放下。

    他坐在木椅里,在他肩上趴了半天的小黑貓左右張望了一下,而後輕輕跳到了他的懷裡,窩在他身上,毛茸茸的像個小小的暖爐。

    謝白一手擱在木椅的扶手上支著頭,一手摸著懷裡的小黑貓閉目養神。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依舊保留著人的習慣,會覺得餓,也需要休息,只是頻率跟常人不太一樣罷了。

    他睡覺輕且多夢,每次都是一整夜雜亂無章的片段,有時候是他五歲前對養屍陣殘留的印象,有時候是一些毫無邏輯的場景,更多的時候,是殷無書。

    或許因為和殷無書共處一室,又或許是因為之前那句恍如隔世的調侃稱呼,原本只打算稍作休息的謝白又夢到了以前的場景。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家新年快樂~新的一年心想事成!天天開心!

    手機發的,格式不一定對~過年啦,下章來點甜甜噠!

    ☆、第 26 章

    那是一年正月十五,天氣較之臘月暖和了一些,殷無書院裡的紅梅花期將滿,落了三兩朵在地上,散著淺淡的冷香。

    那陣子,不知道是不是受謝白當死未死之身的因果影響,當任yīn客機緣巧合下又得了百年壽數,是以謝白的任期便理所當然又朝後順延了百年。

    但這不代表他可以一身輕鬆毫無負擔地再閒百年。早在很久之前,他還只有七八歲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由殷無書教著煉化吸入體內的yīn屍氣,直至這年正月,已經整整十五個年頭了。

    他的yīn屍氣煉化得初有成效,可以自如控制,散出來的時候猶如一片墨色淋漓的黑霧。

    十五這天,一整個下午謝白都在練習如何將黑霧轉化成可觸碰的實體。

    殷無書向來喜歡寬袍大袖仙氣凌然的長衣,這種審美自然一脈相承到了謝白身上,所以他的衣袍模樣跟殷無書相差無幾。於是那個下午,謝白每次抬手將黑霧甩出去的時候,素白如雲雪的寬大袖口都會被手風帶起來,輕飄飄地堆疊出兩道褶皺,露出袖下筋骨微凸的清瘦手腕。

    殷無書帶著一臉閒閒的笑,自願給謝白當靶子,也陪著練了整整一個下午。

    臨到傍晚歇下來的時候,謝白收了黑霧望向他,想聽他評價兩句,比如黑霧敲到他手心上的時候,化出來的觸感實不實在?纏緊的時候力道夠不夠?

    結果殷無書笑著指了指他的衣袖道:「舞起來還挺好看,再來一段?」

    謝白瞬間便癱了臉:「……」

    殷無書拎起院內石桌上平攤著的書,笑著朝屋裡走,空著的另一隻手垂在身側,被寬大的袖口遮了大半,只露出一段瘦白的指節。

    他經過謝白身邊的時候停了一下步子,而後抬手在謝白頭頂上摸了一把。

    謝白被摸得一愣,還沒回過神來,就見殷無書在他面前攤開手掌,掌心躺著一枚不知什麼時候落到謝白頭上的梅花,道:「戴朵花舞起來還挺有風味。」

    謝白:「……」

    他此時已經二十有三,十來歲時候的少年氣dàng然無存,五官身高都徹底長開了,更好看了,氣質也更冷了。

    以至於殷無書偶爾會裝模作樣地後悔一番,說自己當初就不該應著落雪給謝白取這麼個名字,要是叫「謝紅」「謝火」之類的說不定就沒這麼凍人了。

    謝白每次聽到這種鬼話,都會面無表qíng地看他一眼,而後冷不丁手指一抓,隔空將他倚坐的竹榻給抽了。

    但這天殷無書根本沒躺竹榻,謝白也就無物可抽。

    於是他掃了眼院外掛上的燈,張口沖殷無書提議道:「正月十五照風俗是要吃浮元子的,我去給你做一碗。」

    浮元子就是元宵,只是殷無書跟著最早的民間叫法叫習慣了,至今依舊沒改口,謝白自然也更習慣這種叫法。他那時候依舊不能吃常食,對元宵的所有了解依舊來自於殷無書,包括做法。

    以往元宵節,謝白興致來了也會主動攬活做一小碗,規規矩矩地選一種餡兒,有時候是棗泥,有時候是糖拌gān桂花,有時候是芝麻。

    但這天謝白改了主意。

    他在屋裡調粉調餡兒的時候,殷無書三番兩次試圖轉悠進來看兩眼,都被謝白隔空擋了出去,最後gān脆地把門給封了個嚴實,將殷無書拍在了門板外。

    他做東西手腳一向很快,沒過多久便煮好了一碗元宵端到了殷無書面前。

    六個銅錢大小的元宵浮在碗盅里,白生生圓滾滾的,在熱騰騰的霧氣中,散著特有的香糯味,倒是很勾食yù。

    殷無書捏著勺柄輕攪了兩下,便舀了一個來吃。

    他嚼了兩下便是一僵,而後「咕嘟」咽下肚沖謝白道:「少年……你究竟……放了多少東西在裡頭?」

    謝白屈著指頭給他數了一遍:「蓮子、八角、gān梅花、鹵鹽、糖、山參、冬藥芹。」

    殷無書臉都聽綠了:「……」

    不過他綠了一會兒,還是捏起勺柄將剩下的一一舀著吃了。

    「一旦習慣了,還挺有滋味。」殷無書苦中作樂似的自我安慰了一句,而後他便用勺戳開最後一顆元宵糯白的皮,透過開口在快要流出來的餡兒里磨了磨勺面。

    「小白。」殷無書冷不丁開口喊了一聲。

    謝白下意識「啊?」地發出了一聲疑問。

    結果就在他張口的瞬間,殷無書以奇快地速度用勺子點了一下他的舌尖,而後笑著把碗裡被他戳破的最後一隻元宵舀出來吃了下去,道:「不能吃沒關係,可以嘗個味。」

    謝白整個舌尖都不好了:「……」

    其實不論是夢裡的謝白,還是當初的謝白,都能感覺到那時候殷無書真的很慣著他,明知道是整他的元宵,他最後依舊一點兒不剩地吃了個gān淨。

    殷無書收了碗盅便帶著謝白出了門。

    每年元宵民間都有熱鬧至極的燈會,殷無書怕謝白常年不與外人接觸會悶,便尤其喜歡挑這種時候帶謝白去逛市井小街、燈會集場。

    他們所住的那帶緊挨著江南,街巷縱橫jiāo錯,隨河蜿蜒,很容易迷路。

    殷無書領著謝白走到東邊的燈會長街時,看到街里熙熙攘攘、往來不斷的人,「嘖」地感嘆了一聲。

    見他停下步子,走在他身後落了小半步的謝白也跟著停下,轉頭問他:「怎麼不進去?」

    殷無書一臉犯愁地看了眼謝白,又看了眼烏壓壓的人頭,道:「在這種地方兩個圈一轉,你就該丟了。」

    謝白:「……」

    殷無書見他臉又癱了,「哎」地嘆了口氣,裝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沖謝白伸出一根小拇指,道:「這樣吧,老規矩,借根手指給你牽著。」

    謝白面無表qíng:「十五年前的老規矩。」

    殷無書「嘖」了一聲,反駁道:「怎麼是十五年前?你從五歲這麼牽到了八歲。」

    謝白一臉「好,你不要臉你說了算」的表qíng看著他。

    「不好意思只牽一根?」殷無書舉著小拇指在謝白面前晃了晃,見謝白沒有絲毫改主意的樣子,便一臉遺憾地收回了手指。

    他繼續抬步朝街里走,燈火惶惶映在他眸子裡,亮成了一片。

    謝白跟了沒幾步,突然看到殷無書的手又伸了過來,手掌朝上,五指松松曲著,因為沒併攏的緣故,每根手指之間都空著有點兒間隙。只是他腳步未停,甚至沒有偏頭看謝白一眼,神色如常,整個動作就像一個漫不經心的邀請。

    謝白被這舉動弄得一愣,垂在身側的左手手指在寬大的袖口下下意識動了兩下。他抬頭看了眼殷無書的臉,又垂下目光看著殷無書伸出的右手,抿著嘴唇一直沒有說話。

    略微遲疑了片刻後,他終於抬起左手,放在了殷無書的掌心。

    殷無書極其自然地將五指cha·進謝白手指的間隙里,以相扣的姿勢將謝白拉進街里。

    在沒入嬉鬧人聲的瞬間,謝白聽見他有些無奈又有些好笑地說了一句:「這樣要是還能丟,我就真拿你沒法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  家裡親戚每天半夜才散~抱歉啊,我先去睡會兒~這章算昨天的更新。

    今天的12點可能還是趕不及,我應該爬不起來Orz,過年過得生物鐘好亂QAQ,所以還是晚上更,不過不會像這樣拖到凌晨噠~=3=

    另外,11號周四,也就是明天,這文就要入V了,入V依舊老規矩,三更一共一萬字,希望大家能繼續支持~麼麼噠!

    霸王名單晚上那更放上來~我先去睡會兒

    ☆、第 27 章

    對於殷無書這樣的舉動,謝白其實是有些不習慣的。

    在他十二三歲的時候,殷無書曾經評價過一句他的xing格,說他「愛憎都有些極端」----一旦接受一個人的親近,整個世間就會劃分成兩等,這個人和除他以外的人,對這個人極度依賴和在乎,對其他人則漠視到極致,中間幾乎沒有什麼過渡的階層。

    如果非要找個中間階層,也就是婁銜月、洛竹聲這幾個沒有被漠視得那麼徹底的人,還得加上「勉qiáng」二字。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