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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37:47 作者: 木蘇里
「他又不是沒拆過!」婁銜月怒道:「他當年帶著你住的那個院子,不就是被他自己給轟了嗎!不然你以為後來的小樓都怎麼來的?」
謝白:「……」
這件事他還真不知道,畢竟他當年離開這條街之後就再沒回來過。又有很長一段時間孤身一人把自己圈在yīn客專有的居所里,沒接收任何外界信息。他一直以為殷無書的太玄道之所以變樣,完全是隨著這裡的城市規劃一點點改的。
「他轟院子做什麼?」謝白皺著眉,大概也是沒有想到殷無書真能gān出這種事。
「我哪知道,我管得著他的院子嗎!他先賠我酒樓!」婁銜月痛心疾首地跺著腳,她剛起chuáng沒多會兒,腳上還穿著毛絨拖鞋,在被謝白拽下樓的過程中,一隻早已飛出去不見了影蹤,只剩下另一隻孤零零地套在左腳上,她光著的右腳也不願意踩地,只能一腳跺到謝白的皮鞋上。
謝白:「……」
他比婁銜月高多了,以至於她跺了兩腳後,又仰頭衝著謝白道:「借我搭個腳啊小白,我也是沒辦法,誰讓殷無書轟我房子把我拖鞋帶飛了。」
「我有病?」被認為是罪魁禍首的殷無書終於又露了面,他從屋後掠過來時,聽到婁銜月後半句話,忍不住堵了她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謝白提起舊事的緣故,抑或是他又碰見了什麼讓他糟心的東西,殷無書此時的臉色很是冷肅。這人本就生得極好看,只是他平時過於不拘,凸顯不出來,現在冷不丁端起了冷臉,反倒給人一股滿是肅殺的威壓感。
婁銜月大概很想接一句「確實有病」,然而她最怕這種模樣的殷無書,所以渾身一個哆嗦,默默咳了一聲,道:「我剛把你拍門外,酒樓就倒了,按邏輯當然會覺得是你轟的……」
殷無書哼笑一聲:「這是按邏輯覺得我有病?」
婁銜月:「……」
「你怎麼從那邊過來了?」謝白沖殷無書來的反方向抬了抬下巴,淡淡道:「太玄道在這邊。」
殷無書「嗯」了一聲,緩了緩臉色,道:「看到有人動酒樓的手腳,追過去看看。」
謝白沒再說話,偏頭看著遠一些的地方,眉頭微蹙,似乎在想有誰會剛巧在這種時候來動銜月酒樓。他的眼珠在晨光映照下顏色有些淺,有種淨透的玻璃質感。
「噢,錯怪你了。」婁銜月沖殷無書擺了擺手,道:「追上了麼?什麼人?」
殷無書目光從謝白側臉掃過去,朝遠處眯了眯眼,搖頭道:「有備而來,我追過去的時候跳進陣里就脫身了。」
「我招誰惹誰了炸我的樓做什麼?!」婁銜月一邊抱怨一邊撩袖子,一副揪出罪魁禍首就要去打一架的模樣,結果剛撩一下,就「嘶----」地吸了口氣,「我手腕怎麼成這樣了?」
謝白和殷無書聞言低頭看過來。
就見婁銜月的左手手腕像是被火油燎過似的,起了一片水泡,有一塊更是破了皮,露出了裡面的嫩ròu,星星點點地朝外滲著血。
謝白一愣,低頭看了眼自己沒裹黑霧的手,道:「婁姨----」
「站在馬路上chuī風有意思?」殷無書看了他一眼,打斷了他的話,沖街兩邊的商戶挑了挑下巴道:「樓一塌驚了不少人,先去我那邊吧,給你上點藥,順便讓風狸領幾個人過來幫你處理一下。」
他這麼說著的時候,還不忘抬眼看了看謝白,又道:「不是找她卜算麼?算成了沒?」
謝白皺了皺眉,道:「還沒算。」
「一起過去吧。」說完他便一把抓住了謝白的手腕,拉著他朝太玄道大門口走。
「誒誒----我的腳!」婁銜月腳搭在謝白皮鞋上還沒來得及收回去呢,謝白一抬腳,她差點兒沒站穩。
謝白下意識想扶一下她的手肘,伸到半路想起什麼又頓住了,不尷不尬地懸在那裡。
殷無書沒好氣捏著他的指尖,把他的手拿到一邊,衝著屋旁的樹下打了個響指,樹後便悉悉索索摸出來兩個水靈靈的姑娘,看著十分嬌俏,力氣卻大得嚇人,一人一邊,輕輕鬆鬆抬起婁銜月就走,還不忘捎上那隻被封了口的八哥。
婁銜月:「……」這種被打劫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謝白再次站在太玄道門口的時候臉上面無表qíng,心qíng卻有些複雜----眼前的小樓再也找不到當初那間院子的痕跡,連花木都全部換了品種,好像那近百年的時光除了他,已經沒人會記得那麼清楚了。
有那麼一瞬間,謝白甚至是有些慶幸的,慶幸如今的太玄道已經徹底換了新,讓他可以把這裡當成一個漠不相關的地方。
否則,在徹底釋懷之前,他大概都不會踏進去一步……
殷無書看得出謝白心裡的不qíng願,所以一直走在他後面,似乎是擔心謝白在門口改主意轉身就走。
謝白在門前站了幾秒,殷無書也沒有開口,只沉默著站在他身後,靜靜地等他邁步。
「我----」謝白面容冷淡地偏了偏頭,剛說了一個字。
「你先進門再說。」殷無書終於耐心告罄,gān脆地一把圈住他的腰朝上帶了下,又在他腳底掀了一道風,輕而易舉地就將謝白托送到了門裡。身後太玄道的大門發出「吱呀」一聲輕響,而後「砰----」地自己鎖上了。
謝白:「……」
☆、第 15 章
這些活了太多年的老妖怪們總有個通病,就是住處風格十分混搭,要麼外面看起來古色古香,內里十分現代化,要麼外面鋼筋水泥落地窗,裡面全是古董。現在的太玄道就屬於前者。
曾經謝白所熟悉的東西真是半點兒不剩,被黑白灰的現代風格取代得gāngān淨淨,簡單中透著股冷冰冰的味道,卻也顯得gān淨極了……這大概才是殷無書這個挑剔至極的潔癖所偏好的吧。
謝白掃了眼四周,心裡這麼想著。
屋後的小河早被填成了平地,殷無書在那平地之上架了個四面落地窗的陽光房做後院,裡面清清慡慡地栽了些常綠植物,郁郁青青,顯得窗明几淨。他唯一保留的習慣,大概就是在院中擺放桌椅。
只不過以前是石質的,現在卻換成了木質的。
殷無書直接把謝白和婁銜月引到了那間玻璃房裡,三人圍著木桌坐定。
陽光能透過清透的玻璃照she進來,再加上屋裡本就鋪了熱度,顯得暖融融的,恰到好處。
婁銜月坐下就十分舒坦地窩在了圓椅里,感嘆道:「哎呦你這可比我那裡舒服多了,暖和!」
其實妖靈很少會被普通的寒熱所困擾,冷一些熱一些他們都有辦法自己調節,基本上已經無關於外界溫度了。但是除了九曲huáng泉界的那一幫子,剩下的普眾生靈,大概沒有誰不喜歡冬日裡這種淺淡又溫暖的陽光。
可和婁銜月不同的是,謝白並沒有露出任何放鬆的神態,他神色淡漠,雙目微垂,皮膚一如既往蒼白得沒有血色,顯出一種霜雪似的質感。
「你很冷?」殷無書盯著謝白看了幾秒,開了口。按理來說是個問句,語調卻沒有絲毫上揚,聽起來似乎很篤定。
婁銜月看看他又看看謝白,滿臉莫名其妙,似乎怎麼也弄不明白光看臉是怎麼看出來一個人冷不冷的,畢竟謝白從小就是這模樣。不過鑑於殷無書才是養了謝白近百年的人,所以她識相地沒有cha話,權當殷無書養出了點特異功能。
謝白看也沒看他,回了句「不冷。」而後轉頭沖婁銜月道了個歉。
「啊?道什麼歉?」婁銜月被弄得一愣一愣的,全然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
謝白祭出黑霧化成繃帶,一邊給自己仔細地裹著雙手,一邊沖她解釋道:「剛才qíng急,我忘了自己手沒覆物,直接抓了你的手腕,所以……」
婁銜月低頭看了眼自己血絲拉糊的皮ròu,「哦」了一聲,搖了搖頭道:「嗨我當什麼呢----沒事!我差不多猜到了,剛才進門突然想起來的,你小時候被我拐去酒肆,回回手上都裹著東西,以前以為是天冷怕你凍著,現在明白了。不過,這是什麼原因?」
「體質問題。」謝白沒細說,只是簡單答了一句。
「碰到什麼人會有這種qíng況?」婁銜月很好奇。
「幾乎三界所有。」殷無書替他答了一句,「不過有的輕微有的嚴重,有些接觸久了才會出現反應,有的一碰就爛了,比如你。」
婁銜月:「……」
謝白:「……」
「所以以前讓你悠著點,別仗著他好騙就拐他。」殷無書又忍不住加了一句,似乎對當初謝白總被拐耿耿於懷。
婁銜月:「誒不對,他從小到大被你抓著手也沒見裹什麼東西,怎麼你沒爛?」
殷無書一臉「你真傻還是假傻」地瞥了她幾眼:「我不屬於三界。」
「噢,忘了忘了,你是黑戶。」婁銜月登時反應過來,這人非人非神非仙非鬼,三界哪兒哪兒都不收,乃頭號黑戶。
他們這樣看當著謝白的面看似不經意地總提到他小時候的事qíng,讓謝白皺了皺眉,心裡有些微微的煩躁。
好在這時風狸和立冬跟他們打了聲招呼,一前一後進了後院,暫時打斷了他們之間的話題。立冬端著一個青瓷小碗,正用一根圓頭木杵在裡頭順時針攪著,走到婁銜月身邊來彎腰給她的手腕上藥。
應對她這傷的藥別處難找,太玄道卻要多少有多少。當年殷無書怕謝白無意間傷到人,收齊了原藥材熬了整整三天三夜,裝了滿滿兩大瓷瓶放著備用。可實際上謝白當時年紀雖小,卻已經很注意了,這兩大瓷瓶的藥在後來的百八十年裡並沒有派上過幾次用場,便一直存留至今,鎖在了太玄道二樓的藥庫里。
風狸則匆匆在院子四角拾了點被蹭落的葉片,拍上備好的紙符,那些葉片頓時便化成了五個看起來很是jīnggān的男女,串成一列跟在風狸後面去處理銜月酒樓的後續事qíng。大概是之前被謝白半真不假地嚇過,風狸進出都默默地繞開了謝白,拐了好大的彎。
婁銜月一邊幫著立冬給自己手腕裹繃帶,一邊道:「我就搞不懂了,堂堂太玄道,明明想要多少人手就能有多少人手,gān嘛閉門不收人,整天玩撒豆成兵的把戲,有意思啊?」
殷無書朝風狸他們掃了一眼,淡淡道:「人多太鬧,三個人都已經嫌多了。」
作為被嫌棄的兩人之一,立冬輕咳了一聲,以示自己的存在。
婁銜月想想至今確實也沒聽說有什麼太玄道應付不來的事qíng,覺得自己確實cao心太多,也就沒再關心這個了:「我卜算用的東西都在酒樓廢墟里了,你這裡有什麼可以用的?說起來,小白這qíng況很奇怪啊……」
「卜算用的不多,畢竟我用不上,你看看挑一樣。」殷無書說著,手腕一抖朝前輕灑了一把,兩樣東西便憑空出現落到了桌上。一樣是六枚用紅線串在一起的古銅錢。一樣是一個搖簽筒,筒里裝了滿滿一大把木籤。
婁銜月:「……」
她看著這兩樣東西,一言難盡地開口道:「你哄小孩兒呢?」
一聽這話,謝白臉色也同樣有些一言難盡,畢竟以前殷無書沒少拿這兩樣東西逗他。
「還搖簽筒……」婁銜月一邊嫌棄著一邊彎腰用沒傷的手在地上摸了兩下,撿起一根木籤晃了晃:「你看看,拿出來就好好拿麼,還抖了根簽出來,我看看這是什麼簽----煢煢孑立形影兩相望。」
她「嘶」了一聲,臉上的笑慢慢收了起來,似乎是發現了什麼很困惑的東西。
殷無書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抬手抽過那根木籤,道:「好好算你的,你剛才說小白qíng況奇怪,怎麼個奇怪法?」他說著話,順手把那根木籤丟進了搖簽筒,晃了晃。
謝白的目光跟著落在那些木籤上停了一會兒。
婁銜月見他不樂意提木籤,便也跟著換了話題,把之前在小閣樓里對謝白說的話跟殷無書重複了一遍,最後還搓著手臂上的jī皮疙瘩道:「那種qíng況怎麼可能出現在小白身上呢,結果他居然還衝我笑著說那就對了,對個鬼!」
殷無書「哦」了一聲,臉上居然也沒有絲毫意外的神qíng,點了點頭:「那就確實沒錯。」
☆、第 16 章
這世上知道謝白最初是什麼模樣的人,大約只有三個,其中兩個是殷無書和謝白自己。
就婁銜月和桃塢典當的洛竹聲聽說的版本,是殷無書吃飽了撐的溜達去雲饒湖時,在附近的紅梅林里撿到了一個被人丟棄的小娃娃,撿到的時候已經被凍去了半條命,身上都發青了,殷無書尋摸了一圈,沒發現附近住著什麼人家,便把小娃娃領回來了。
對婁銜月和洛老闆來說,他們只看到殷無書院門緊閉不讓任何人進,鎖了整整一年,一年之後,原本獨來獨往的殷無書身邊便多了個小不點。
那小娃娃看上去又瘦又小,只有三四歲大,認生得厲害,除了殷無書,誰說話他都不理。問急了就揪著殷無書的衣服下擺藏到殷無書身後,再不肯出來了。對婁銜月和洛老闆這種已經不知多少歲的人來說,養個小娃娃是很稀奇的事qíng,哪怕這小娃娃對他們視而不見。
他們幾乎用了這輩子最大的耐心,一天天地在殷無書周圍磨,花了兩年工夫才總算在謝白面前混了個臉熟,使得謝白沒再繼續把他們當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