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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37:47 作者: 木蘇里
    不是別人,正是殷無書。

    ☆、第 12 章

    大清早的古陽大道上總共就這麼兩個人,還只相隔了一條斑馬線,殷無書自然一抬頭就看到了謝白。

    他腳步明顯頓了一下,表qíng有微微的訝異。

    「小白?」殷無書叫了一聲。

    謝白眯起眼,既然已經被看見了,他再不管不顧轉身走開就有些過於刻意了。於是他站在原地,等到殷無書走到面前,才不輕不重地應了一聲「嗯」。

    殷無書抬頭看了眼謝白身後的太玄道大門,問道:「你找我?」

    謝白面無表qíng地沉默了一秒,道:「……不,找婁銜月,靈yīn門開錯地方了。」

    殷無書:「……」

    那一瞬間他臉上閃過的表qíng十分複雜,似乎有些淺淺的難過,又似乎想笑,最終扯著嘴角道:「百年如一日地不認路。」

    謝白繃著臉沒答他這句話,轉頭掃了眼前面的街。

    這裡的變化太大了,和他離開時完全不一樣。以前他站在院前,可以看到遠處窄而蜿蜒的河道,兩邊的人家早早就起了chuáng,在清晨的霧氣里一根一根卸掉門上的木板,出來支棚搭攤,聊天嬉笑,在呵氣而成的雲霧裡開始一天飽含煙火氣的生活,熱鬧極了。

    現在他一眼望過去,河道早已不見了,那些普通人家也早已在百年的時間裡湮為塵土。殷無書的太玄道從院子變成了小樓,那些迷濛成片的桃花也了無影蹤了……

    「那家銜月酒樓……」謝白眯著眼指了指道路盡頭的拐角。

    「嗯,看名字就知道是她了。」殷無書點了點頭。

    「那我過去了。」謝白垂著眼偏了一下頭,算是打了招呼,而後便抬腳大步朝那家酒樓走去。

    「你找婁銜月做什麼?」身後的殷無書站在原地問了一句,而後又忍不住追了上來,「卜算?」

    謝白「嗯」了一聲算作回答,緊走了兩步後剎住步子蹙眉道:「你跟著我gān什麼?」

    殷無書完全沒有要回答的意思,十分敷衍地來了句:「嗯。」

    謝白:「……」

    他這種作風謝白簡直太熟悉了,很久以前就是這樣,但凡他問了什麼殷無書不想回答或者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的問題,這人總是毫無例外地「嗯」上一聲,也不知道他嗯個什麼鬼,卻讓你根本不知道怎麼往下接。你如果再接著問下去,他會繼續來句:「哦?」

    總之,無賴至極。

    小時候的謝白經常會被他氣得話都說不出來,大點兒知道他這尿xing了也就隨他逗了,畢竟那時候的謝白看殷無書怎麼看都是好的,自然也就沒有生氣這一說了。

    銜月酒樓延續了多年前酒肆的習慣,清早一律不開門,但婁銜月的房間窗外卻會弔上一隻八哥。

    「喲!」這八哥活了百來年,沒成人形也快了,一見殷無書和謝白就打了聲招呼。

    它歪著頭,烏溜溜地眼珠轉向謝白,又cao著那副略有些啞的嗓音道:「好久不見。」

    「嗯。」謝白沖它點了點頭。

    殷無書見一隻八哥的待遇都比自己好,咳了一聲默默扭開頭,掩住臉上的表qíng。

    「婁妹妹----婁妹妹----」那八哥撲棱著翅膀噼里啪啦地拍著婁銜月的窗戶,啞著嗓子一聲一聲叫著。

    謝白:「……」

    殷無書差點兒沒噴出來:「這是什麼叫法?以前不還叫婁姐的麼?」

    「不認老,說再叫姐就薅禿了我的毛。」八哥委委屈屈地答道。

    之前叫了幾聲房間裡還沒動靜,這邊一說「不認老」,窗戶就「嘩啦----」一聲被大力拉開了,一個脆生生的女聲氣勢洶洶道:「嘿----膽肥了你!大清早挑釁我!」

    接著一個眉眼妍麗的女人從窗口探出頭來,她估計剛從chuáng上下來,身上還穿著吊帶睡衣,白淨的手臂bào露在清早的寒氣里居然也不嫌冷,就這麼一把抓住八哥。

    八哥生無可戀地被薅進了屋:「……」

    謝白和殷無書兩人挑著眉背過身去,這動作一看就是一脈相承,默契度高度一致。

    殷無書嘆了口氣道:「既然醒了就趕緊換了衣服下來,有事找你。」

    「等著。」婁銜月扔了一句,便「砰----」地一聲關上窗,估計是教訓八哥去了。

    「門也叫了,婁銜月也見了,你還站在這裡做什麼?」謝白看著逐漸開始有了人聲的街道,忍不住問道:「難不成你還要全程看著她給我卜算麼?」

    殷無書果然開始無賴大法:「哦?」

    謝白:「……」

    不過這招已經不比當年了,大概是因為當初不會生氣的謝白現在對著他也能沉得下臉了。

    殷無書沉默了兩秒,還是答道:「你臉色很差,我來看看。」

    謝白抿了抿嘴唇。

    他其實最抵不住殷無書這樣說話了,語氣里有著淺淺的無奈和難過,畢竟這人向來萬事不過心,難過這種qíng緒對他來說,已經是極其罕見的了。大概正因為如此,所以每當他這麼說話的時候,謝白總是心裡悶悶地一揪,毫無來由地便同樣變得有些難過起來。

    可是……

    儘管這條古陽街已經面無全非,早已沒了當初的模樣,但謝白站在這裡的時候,卻依舊沒法從過去的影子裡脫身出來。他上一次來這條街上還是百年之前,殷無書將他掃地出門之後……

    那幾天難得又下了雪,天色蒼灰,地上寒白。他在殷無書院門外站了九天九夜,對那場少見的大雪卻全無映像,唯一記得的只有冷。

    真是冷極了,冷得透心徹骨。

    他這幾次跟殷無書見面,或許是礙於有其他人在場,或許是因為骨子裡的那股倔氣作祟,謝白一個字也不想提當年。

    可這次他卻忍不住,轉頭回了殷無書一句:「當年我在院外站著的時候臉色更差,你都沒想過開門看看,現在又何必呢?」

    作者有話要說:  大姨媽駕到,睡過了QAQ

    ☆、第 13 章

    銜月酒樓大門「咣」的一聲被拍開,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一邊用手扒拉著大捲髮,一邊打著哈欠道:「讓不讓人睡個飽覺?什麼事啊……」她拖著長長的調子,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都沒睜開,合成兩道彎而長的線,細密的睫毛沾了點打哈欠洇出的眼淚,扶著門框半夢半醒地晃悠。

    謝白再沒去看殷無書,轉過身沖婁銜月道:「卜算。」

    「哦,先進來再說。」婁銜月依舊沒睜眼,迷迷瞪瞪地道,「幾個人算啊?」

    謝白背對著殷無書,雙目微垂,表qíng淡漠,「我一個人。」說著便抬腳進了門。

    婁銜月撩起半邊眼皮,大概連門口站著的人是誰都沒看清,就習慣xing地道:「誰算誰來,其餘在外面等著吧。」而後二話不說「砰----」地又砸上了門,看起來起chuáng氣大得很。

    謝白聽到關門聲腳步一滯,又面無表qíng繼續朝前走,大步流星地跟著婁銜月上了頂樓。

    這銜月酒樓規模不大,結構也簡單,一樓大廳,二樓包廂,足夠應付這附近的來客了。三樓是婁銜月自己住的地方,外人一概不准進。而在那之上,還有一間小小的閣樓,平時上著鎖,只有來人求卜算的時候,婁銜月才會把人領上去。

    這間小閣樓里的布置倒是跟當年酒肆上的小屋一模一樣,四面牆上掛滿了稀奇古怪的東西,碎骨頭、辣椒串,各種刀劍。屋子正中是一張桃木桌和兩把桃木椅。

    八哥橫衝直撞地跟在兩人身後進了閣樓,炸著半邊毛,歪歪斜斜地停在鳥架上。

    謝白在婁銜月對面坐下,叫了一聲:「婁姨。」

    八哥滿是驚悚:「臥槽?」

    「哪個不要命的管我叫姨啊?!」婁銜月被這麼一叫,「咣」地一拍桌子,終於徹底清醒過來,睜開了迷迷瞪瞪的雙眼。

    「小白?」她到這時才看清領上來的究竟是誰,「你……好久沒見你了,差點兒沒認出來。」

    謝白:「……」你根本就是沒醒。

    換成別人叫姨,婁銜月早就拎著刀炸了,謝白這麼叫她卻沒轍,畢竟謝白也算她看著長大的,跟八哥一樣叫她「婁妹妹」那就差輩兒了,殷無書就該炸了。

    說起殷無書……

    「等等,剛才我好像看到還有個人站你旁邊?」婁銜月忍不住回頭看了看窗戶。

    謝白:「嗯。」

    婁銜月嘴角一抽:「我……回想了一下,怎麼覺得那聲音是……殷無書?我耳朵出問題了?」

    謝白淡淡道:「嗯,是他。」

    婁銜月:「……」

    在謝白那麼多年的認知里,所有人對殷無書都有些怕,毫無來由的,即便和他相熟的人,當然也包括婁銜月他們在內,只不過平日聊笑的時候看不出來而已。

    就見婁銜月「咚」地一腦門磕在桌上,生無可戀道:「我剛才是不是把門砸得很響……」

    謝白:「有點。」

    婁銜月:「被我關在門外的是……」

    謝白:「殷無書。」

    他從小就見識過婁銜月有多愛演,渾身都是戲,就見她猛一抬頭,眼淚嘩嘩往下流,道:「我這酒樓開不過今天了怎麼辦?」

    謝白面無表qíng看著她:「……」

    「誒?不對啊----」她想起了什麼似的坐直身體,靠在椅背上抱起了胳膊,眼淚說收就收,一秒變臉道:「你不是一百多年不回古陽街,早跟他斷了來往了麼?」

    謝白「嗯」了一聲,道:「今天剛巧碰見。」

    婁銜月嘆了口氣:「哪來那麼大仇啊……這麼多年過得怎麼樣?好久沒見還沒問你呢,我就見殷無書越來越反常,脾氣更是yīn晴不定,估計你也好不到哪裡去,好歹是小一百年的qíng誼了,放普通人身上那得是多親的親人,怎麼你倆好好的說翻臉就翻臉了?」

    「這話我以前也想問他。」謝白冷冷淡淡地道,「不過現在已經無所謂了。」

    他身體微微前傾,烏黑的看似毫無波瀾的眸子盯著婁銜月,道:「婁姨,今天來是想請你卜算一下,有沒有什麼人在背後動手腳。」

    「這麼好看的臉別湊這麼近。」婁銜月敲了敲桃木桌:「你婁姨我可是沒有底線的,扛不住美色,有話坐直了說。」

    謝白:「……」

    「怎麼叫背後動手腳?你最近有感到哪裡不對勁麼?」婁銜月問道。

    謝白簡單說了自己最近的狀態,而後坐直了身體,清瘦修長的手指松松jiāo握著擱在桌面上,靜靜地等婁銜月開口。

    婁銜月聽完,略微沉默了一陣,皺著眉不知道在想什麼,而後「嘶----」地吸了口氣道:「不對啊……這種qíng況怎麼會出現在你身上?」

    「怎麼?」謝白見她神色有異,眉頭一蹙,問道:「為什麼不能出現在我身上?」

    他之所以管婁銜月叫姨,就是因為她年紀比他大太多了,閱歷自然也勝過他,有些東西他不清楚,但是婁銜月卻可能知道。而看她現在這模樣,顯然是知道謝白這種狀況是怎麼回事的。

    「這話怎麼說呢……」婁銜月抬頭看他,有些遲疑地開了口:「這種狀況,我只在一些惡鬼厲妖身上見過,一般……一般是有人來收他們的時候,或者有誰隔空作法布陣來慢慢消耗他們的時候,他們會有這種症況。我親眼見過兩次,其中一次就是當時跟在我身邊近十年的夥計,我知道得不能更清楚了。這種qíng況不可能出現在正常的妖靈身上的,惡xing越大的反應才越明顯。」

    「你確定沒弄錯?」婁銜月說到最後,忍不住問了一句。

    謝白聽了先是一愣,而後輕笑了一聲,道:「那就確實不會錯了。」

    婁銜月被他那笑弄得寒毛都豎起來了:「…………………………」

    八哥「啊----」地叫道:「救命----」

    這邊正僵著,結果就聽「喀拉」幾聲硬物崩裂的聲響,整棟銜月酒樓突然抖動了兩下,接著他們雙腳踏著的地面便轟然崩塌,猛地陷落下去。

    ☆、第 14 章

    謝白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婁銜月的手腕,順帶又拎上了那隻瘋狂尖叫的八哥,縱身一躍,翻了個跟頭,從轟然倒塌的碎石中翻了出去。

    落地前,他聽見婁銜月叫著:「日了狗了殷無書還真把我房子拆了?!」

    八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謝白雙腳剛踩地,就立刻鬆了婁銜月的手,順帶給八哥嘴巴上套了一圈靈縛,封了它的嘴,而後把鳥架子掛到身旁的一株樹上。

    八哥:「……」

    婁銜月一時間還沒覺察出什麼異常,只目瞪口呆地盯著已經塌成碎石堆的酒樓,道:「不就是沒睡醒砸了個門麼,多大仇啊!」

    「他沒這麼無聊。」即便謝白現在對殷無書撂不出好臉色,也還是忍不住接了句話。

    殷無書這人對外xingqíng是yīn晴不定了一點兒,但還沒小心眼到這種程度。相反,就是因為他沒有心,反而在很多事qíng上顯得格外好說話,因為他根本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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