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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34:41 作者: 公子於歌/公子歌
其實他心裡也不是不傷感,因為他時不時會冒出一個念頭,那就是他跟周先生的緣分,即將隨著這一場旅途的終結,而到此結束。
等到了家鄉,他跟周先生分道揚鑣,將來即便周先生還願意見他,他也沒有勇氣再去見周先生。
因為懷著這樣的念頭,他每一次因為車輛的搖晃碰到周先生的肩膀的時候,心裡都會有一種異樣的觸動,溫暖而且傷感,無奈而且茫然。也因為懷著這樣的念頭,等大巴到了車站,他下車的時候,心裡頭覺得特別的沉重。
「我就不送你回去了,」周先生說:「你找輛三輪車坐著回家吧。」
阮靜河扛著包,點點頭,也沒說什麼,一會低下頭,一會兒又抬頭看周先生。家裡也下了很大的雪,可是天卻是晴朗的,只是太陽並不算亮堂,何況已經到了夕陽時分,太陽的光芒又多了幾分huáng。
「那周先生再見。」他脫口而出叫了周先生,又很快改了口:「周叔叔……」語氣微微尷尬。
周先生就笑了,說:「回去要老實躺著,走吧。」
阮靜河上了拉客的電動三輪車,心一橫就走了,連頭都沒有回。
第42章驚喜
阮靜河的家鄉,坐落在山東的西北方向,是一座典型的北方小城。
他們縣城前幾年還是國家級貧困縣,後來新任縣委書記上馬,第一件事就是摘了貧困縣的帽子。阮靜河對這些事一竅不通,以前一直以為摘掉了貧困縣的帽子是好事,後來通過他姑姑才知道,國家級貧困縣這個稱呼對他麼縣裡的老百姓來說其實是好事,可以領取國家補助,如今貧困縣的帽子沒有了,可是他們也沒有變得多富裕,這事得不償失,倒是新上任的縣委書記有了功績。
其實阮靜河以前自己並不覺得他們縣城有多窮,一則他去過的地方很少,無從比較,二則他自己本身的家庭就不富裕,縣城對他來說,已經足夠繁華。
他是在去了四川之後,才發現原來四川這種他印象中的偏僻地區的小鎮,都快趕上他們縣城了,他們縣城只有兩條主要街道,除了他們縣高中所在的那條人民路,再就是縣政府所在的民主路,這兩條大街基本上就是他們縣城最繁華的的地方了。
他們縣城的孤兒院,就坐落在縣城的東南角,靠近城郊,往南四五里就是山。
阮靜河回到家的時候,他姑姑阮紅玉正在炒菜,他一進門,就看見了他姑姑,因為他們孤兒院的食堂就對著大門,透過玻璃窗,他看見他姑姑正在往鍋里加作料。
他打了招呼,阮紅玉笑著說:「回來怎麼不打個電話,我叫人去接你。」
「我打了個三輪車,直接送到大門口。」
「要多少錢啊。」
「八塊。」
「這也太坑人了,從車站到咱家也就十幾分鐘的事兒,怎麼要這麼多。」
「那司機說天冷,三輪車很少,所以就漲價了。」阮靜河一邊說著進去,一遍朝孤兒院裡頭看了一眼:「怎麼這麼冷清,沒見院長他們人啊。」
「你還不知道呢,院長住院了,身體不好,他家裡頭人都在醫院陪護呢。」
「其他小孩呢?」
「天冷,都在屋裡頭玩的吧。」他姑姑說著趕緊用筷子夾了一筷子菜,遞過來說:「快嘗嘗味道怎麼樣。」
阮靜河湊過去吃了一口,說:「有點淡。」
「你別提淡了,」他姑姑忍不住笑了出來:「前幾天還有小孩給院長他們投訴呢,說我口味重,炒菜放的鹽太多,又說什麼鹽吃多了不好,讓我以後炒菜清淡點……這群兔崽子,越來越不好伺候了,一個月就拿那麼點工資,還得伺候這個伺候那個。」
阮靜河笑了笑沒說話,他姑姑朝裡頭努了努下巴:「去給你姑父打個招呼。」
阮靜河拎著包進了屋子,他姑父劉得海就蒙著頭睡覺,卻沒睡著,聽見他進來就探出頭來,說:「靜河回來了?」
「姑父,」阮靜河把包放下,問說:「又喝酒了?」
結果不等他姑父回答,阮紅玉就搶先說:「別提你姑父了,我跟他說過多少次了,讓他少喝酒少喝酒,你說酒能是什麼好東西,可他就是不聽,整天喝的醉醺醺的回來,我今天早晨見他出門的時候還跟他說,我說靜河該回來了,你要不要去車站接他。他臨走時候答應的怪好,誰知道半路上又被人拉去喝酒了,叫我怎麼說他?!」
他姑父劉得海聽了就嘿嘿地笑,阮靜河說:「這麼近,走路都能回得來,不用接。對了,劉龍他們呢?」
「劉龍劉鳳他們倆還在上學呢,他們高中放假晚,聽說好像是要期末考試了,他們倆現在也知道用功了。」
「這是好事,他們什麼時候回來,我去接她們。」
「你別去了,累了一路了吧,」他姑姑把鍋蓋蓋上,擦著手走了進來,看了看他的腿,問說:「你腿是怎麼了,怎麼走路一瘸一拐的?」
「不小心受了點傷……別提我這一路上多少波折了……」阮靜河說著,就拎著包進了自己的房間。
其實是他跟劉龍兩個人的房間,他走了這半年,臥室里已經亂的不成樣子了。
「對了,你不是跟什麼周先生一塊回來的麼,他人呢?」
「走了,他回他自己家了。」
「你看你這孩子,人家好歹送你一路,你怎麼不把人帶家來喝口茶謝謝人家。有人家電話麼?」
阮靜河點點頭,阮紅玉就說:「快點給周先生打個電話,讓他過來吃個便飯。」
「他才不會來呢,他家離這兒挺遠的,人都走了,還怎麼叫。」
他姑姑嘆了一口氣,指了一下他的腦門,他笑著要躲,卻被他姑姑拉住了胳膊,仔仔細細地看了看他:「可是瘦了。」
「在四川沒有在家吃的好,」阮靜河說:「我們學校那邊都是吃米,幾乎沒有饅頭,每天就只有晚上才會有賣,而且他們那的饅頭跟咱們這的不一樣,不是白饅頭,大部分都是huáng的或者粉色的,不知道裡頭摻了什麼東西,吃著有點甜,我吃不習慣。」
「饅頭甜了怎麼配菜吃?」阮紅玉很吃驚。
「所以我不愛吃啊,我在那都是吃泡麵,我又不愛吃米。」
「光吃泡麵可不行,怪不得你臉色都huáng了呢……」他姑姑語氣帶著一點憐惜:「不過現在你回來了,這個假期我給你好好補補,把你餓瘦下來的ròu都給你補回來。」
阮靜河笑著點頭,到了飯點,她姑姑要去後面送飯,就出去了:「你先休息一會,等會咱們開飯。」
等他姑姑走了之後,阮靜河就往自己的chuáng上一趟,整個人感覺都沒力氣了。
他打量著自己的房間,不知道怎麼的,腦子裡又全是周先生的身影了,他就爬了起來,開始打掃房間。
快打掃好的時候他姑姑回來了,一看見他在整理東西就笑了,說:「你不在,你看劉龍把房間弄成什麼樣了,他這人,邋遢的很。」
阮靜河笑了笑,把垃圾都整理出來,拿一個大塑膠袋裝了,扔到了院子的垃圾桶里。他朝院長辦公室那裡看了一眼,裡頭一個人都沒有,他倒是有些想念院長,院長是個好人,對他也很和氣,沒有這個孤兒院,他就不會得到長腿叔叔的資助,也就不會成為現在這個樣子,成了一個大學生。
天色已經很晚了,他姑姑將屋裡面的燈都給打開了,可能燈光太qiáng,打擾了他姑父睡覺,他姑父不滿意地嘟囔了一聲。阮靜河一邊準備飯筷,一邊喊道:「姑父起來吃飯了。」
「別理他,由著他睡,餓死活該。」他姑姑把菜端過來,說:「咱娘倆先吃。」
這一天的飯菜跟平時也沒什麼區別,其實他們家的伙食一直算是不錯的,每次都會有幾樣菜,因為孤兒院的伙房做什麼,他們就吃什麼,每一樣阮紅玉都會剩下一些,這樣的生活條件,是要比尋常的農民家庭要好的。
他姑姑可能是太久沒有見他了,他又是從小到大第一次出遠門回來,所以他姑姑對他特別和氣,還一個勁地給他夾菜。不知道是不是身上一喝湯就暖和起來的緣故,阮靜河一直qiáng打起的jīng神漸漸地萎靡了下來,他覺得很累,也很傷感。
所以他的話漸漸地就少了,她姑姑說:「你累不累?」
他點頭,說:「忙著趕路,都沒睡好。」
「這天下了那麼大的雪,我真怕你在路上出意外,謝天謝地,你總算是平安回來了,等吃了飯你就先去睡,劉龍秋後就住校了,晚上不回家裡,周末才回來,你不用怕他打呼擾你睡覺了。」
阮靜河輕聲笑了出來,他姑姑的臉在huáng色的燈光下帶著一種慈愛的光芒,讓他心裡覺得特別暖和。儘管他姑姑有時候並不能體察他敏感細膩的心思,但是作為這世上跟他最親的人,他姑姑也是對他最好的人了。
想到這兒的時候,阮靜河忽然想到一個念頭,如果是讓他在周先生跟他姑姑之間選一個的話,他會選擇誰。
也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冒出了這個無聊之極的念頭,但是這念頭一冒出來,他竟然很認真地想了想。
想的結果就是,他得出了一個結論,覺得自己很薄qíng。
他會在他姑姑跟周先生之間,選擇周先生。
對現在的他而言,似乎親qíng並沒有愛qíng來的重要,儘管可能事實上真的讓他做出選擇的時候,他回在二者之間選擇親qíng。他覺得有些羞愧,他姑姑對他那麼好,把他撫養成人,他居然為一個不愛他的男人,拋棄了她。
他到底是個很自私的人。
吃完了飯,他就早早地爬上了chuáng。回到家裡之後,他真的覺得渾身的力氣都沒有了,躺下很快就睡著了。
他這一睡,就睡得昏天暗地,也不知道他睡了多久,也不知道他是怎麼醒過來的,總之他走出房門的時候,外頭已經是響晴的天氣,他姑姑在大門口喊他,說:「靜河你快出來,周先生來看你呢。」
他揉著眼睛出門,外頭的光太qiáng,他一時無法適應,看不清人,只看到一個大概的輪廓從光影之中走過來,只看到大概的身材,他就能肯定對方是周先生了。他很驚喜,喊道:「你怎麼來了?」
「擔心你腿上的傷,就過來看看。」
他表弟劉龍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從周先生開的車上往下搬東西,他姑姑高興壞了,拉著周先生往裡頭請。阮靜河忽然意識到自己還沒有洗漱,蓬頭垢面的就出來了,他超外頭看了看,孤兒院的那些孩子也過來看熱鬧,都看著他睡眼惺忪的樣子笑,他有些不好意思,轉身回去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