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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25:47 作者: 西西特
來時唐遠是從後門坐著輪椅進去的,離開的時候也走的後門,只是丟了輪椅,拖著腿一深一淺的走在雪地里,他在張舒然那兒除了咳嗽的時候流出生理性淚水。
之後從聽見錄音到現在,一滴眼淚都沒流。
「喲,牛逼了啊。」
唐遠得意的吹了個口哨,嘴角上揚著,眼淚卻毫無預兆的流了下來,他怔了怔,趕緊用袖子胡亂擦了擦臉,罵罵咧咧的悶頭往前走,不知不覺走到了橋上。
這會兒他擱在外面的兩隻手凍的通紅,快僵了,身上倒是熱乎乎的,出了很多汗。
橋上沒什麼車,有個老頭盤腿坐在邊沿上,面前擺著個小瓷盆,裡面就幾個鋼鏰跟一點碎雪。
唐遠走累了,堵在心口的那塊冰也融化了,他慢慢的踩上台階,停在老頭面前粗聲喘氣。
老頭好似是睡著了,沒動靜。
唐遠也不管雪地里涼不涼,周圍有沒有記者蹲點就一屁股坐了下來,搓著手哈氣。
這橋靠著張家,距離不算遠,小時候他們幾個還下過水,從這頭游到那頭,現在想來膽子賊大,快樂是真快樂。
冬天這裡皚皚白雪,其他季節各有不同的景色,站在張舒然房間的陽台上可以將美景盡收眼底。
唐遠忽然轉頭去看那個方向,大風捲起地上的積雪,吹到了他的眼睛裡,涼絲絲的。
他有些難受的揉了揉,更難受了。
唐遠打了個噴嚏,「爺爺,能陪我聊會兒嗎?」
老頭慢悠悠睜開了眼睛,「聊什麼?」
唐遠把外套後面的帽子拉過頭頂,眯著一雙泛著水光的紅眼睛,「聊聊人心唄。」
「人心不能聊,」老頭又閉上了眼睛,「沒得聊。」
唐遠挪過去些,「為什麼?」
老頭好一會才睜開眼睛,上上下下打量面前的小娃,末了笑著從嘴裡蹦出一句,「人心是很詭異的。」
唐遠愕然,第一次聽人用「詭異」這個詞來形容人心,一般不都是什麼陰暗,難測之類的嗎?
老頭破裂的嘴巴張合,「小娃兒,我兩天沒吃上一頓飽飯了。」
唐遠不去懷疑真假,直接往小瓷盆里放了幾張紙幣。
老頭渾濁的雙眼一下子瞪圓,看看那幾張紅票子,看看小娃,又看看紅票子,滿是溝壑的臉上一片震驚,「有錢人吶。」
他伸出一雙飽經風霜的枯瘦大手拿起紅票子,嘴裡神神叨叨,「善良的有錢人,你會有好報的。」
「我沒想過自己有沒有好報。」
唐遠像是自言自語,「我只擔心我爸能不能有好報,他在生意場上間接的犯下了很多惡,我不想他被老天爺送進黑名單裡面,所以我從小到大都在替他積德行善,我還讓他每年雷打不動的捐多少錢,十幾年過去,那些個學校里的孩子都快上大學了,有的甚至已經結了婚,有了孩子,老天爺能看到的吧?」
他抓了把雪揉成團,手一揮,雪團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度,越過橋邊掉進了水裡。
「我活了十八年,最近這幾天是我活的最累的時候,不是職場問題,雖然我剛接手,一團亂,但我有信心,讓我束手無策的是人心,要是有那麼一桿秤,能稱一稱人的感情就好了。」
「挺沒意思的,真的挺沒意思。」
「已經沒有辦法逃避了呢,我後面沒有路了……」
「小娃兒你嘀嘀咕咕什麼呢?」老頭收了紅票子,慈祥的說,「看在這三百塊錢的份上,我再陪你聊幾句。」
唐遠卻不聊了,他拿出手機翻了翻通話記錄,最上面一個是舒然,底下是那個男人,天上有雪花飄了下來,一片兩片的,屏幕很快就濕了。
老頭哆嗦著把身上的破棉襖緊了緊,他大喊著,蒼老的聲音穿透紛飛的大雪,「下雪了,小娃兒,你的家人呢?」
唐遠的手指一抖,戳了下面那個號碼。
電話一接通,他的聲音里就多了幾分哭腔,「我在橋上,你來接我吧,又下雪了,我冷。」
第51章 我跟他掰了
裴聞靳過去時, 少年趴在被積雪覆蓋的橋上看風景, 邊上的老人把乞討的小瓷盆往蛇皮袋裡塞,嘴裡還在跟他嚷著什麼, 他沒回應, 看風景看出了神。
幾乎是下意識的, 裴聞靳就順著少年面朝的方向望去,那裡是張家老宅, 正對著的是個小白樓。
唐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面, 陷得很深,耳邊忽地響起蒼老的大喊聲, 「小娃兒, 你看那是不是你的家人啊?」
他猝不及防就被扯到了現實世界, 恍恍惚惚跟橋下的男人對視。
雪花紛飛,視野里潮乎乎的。
這要是放在漫畫裡就唯美了,可現實中只覺得冰冷刺骨,讓人止不住的打哆嗦。
唐遠跟老人告了別, 他逕自走下台階, 看都不看男人一眼, 一個人拖著受傷的腿吃力的往前走,背影平靜且沉默。
裴聞靳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走在後面,看少年踉蹌,差點摔倒,又挺直了腰背。
唐遠膝蓋以下又疼又冰,一腳踩進積雪裡面, 留下一個髒髒的鞋印,帶起來一些細碎的雪,寒風如同冰刀般刮著他的眼睛,鼻子,嘴巴,他像是抬頭看了看什麼地方,確認完了就不走了。
裴聞靳看少爺停下腳步,他也停了下來。
這裡在橋的西邊,已經看不到張家老宅,看不到小白樓了。
雪漫天飛舞,悠悠揚揚的,沒有退場的跡象。
唐遠的頭上身上都落了薄薄一層雪,他做了幾個深呼吸,轉過身平靜的望著不遠處的男人,「你要我出來面對,逼我做出選擇,如願了?」
裴聞靳沒有走近,立在原地說,「回家吧。」
唐遠還是很平靜,他甚至笑了起來,「你就不怕我不選擇你?」
「昨晚你跟我說你在車裡等我,今天到張家的時候,你還是說了那句話,一字不動,你試圖用那幾個字在我的潛意識裡加深印象,等不到我了,你打算怎麼辦?」
裴聞靳的語氣里聽不出情緒波動,「雪下大了。」
唐遠眼裡的平靜在分崩離析,被他壓制的憤怒跟委屈瞬間迸射而出,同一時間精緻漂亮的五官也在不斷變得扭曲,他攥緊拳頭,牙齒打顫,全身抖動著大吼,「裴聞靳!」
裴聞靳用憐愛的目光看著他的少年,看他的眼睛怎麼一點點變紅,眼淚怎麼滾落,怎麼布滿整個臉頰,全都看在了眼裡。
唐遠哭著,聲嘶力竭,「錄音那麼真,跟你的聲音一模一樣,你知不知道當時我有多害怕?」
裴聞靳皺眉,「錄音?」
唐遠止住了哭聲,「你不知道?」
裴聞靳說,「不知道。」
唐遠死死的瞪著男人,一字一頓,「但你知道這場局。」
他篤定的說著,攥在一起的手指甲刺進手心,手背青筋暴起,「你知道他會利用多年的兄弟感情設局用計,讓我把你趕出唐氏,趕出我的人生,於是你將計就計,要我一個人赴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