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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21:52 作者: 初禾/初小禾
顧葉更啞聲道:「接著說。」
「後遺症嚴重,失憶,智力低下,無法說話。」
「不可能!」顧葉更打斷,「他說話和智力都沒有問題,只是反映有些遲鈍。」
「我說的是在醫院時的情況。」言晟道,「已經過了十年,逐漸恢復並不奇怪。不過這過程中的艱辛,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顧葉更將尼古丁吸入肺中,劇烈咳嗽,甚至嗆出了眼淚。
「他沒有錢,夜總會只承擔最低治療消耗,用的藥都是最次的。住院期間,也沒有人照顧他。這種情況下,康復起來非常困難。」言晟繼續,「出院後他無法再從事保安工作,一年後開始在歸莊當清潔工。去星寰之前,他一直在歸莊。」
「清潔工?」顧葉更低喃自語,「他那身體怎麼吃得消……」
「我了解到的就是這些。」言晟說,「如果你現在在意他,有心幫助他,最好儘早帶他檢查一下身體。我是軍人,了解傷痛與軍人的心理。榮鈞受了那種程度的傷,還能扛過來差不多算個奇蹟了。但他下半輩子會怎樣,健康狀況會不會越來越糟,實在不好說。」
掛斷電話,顧葉更捂住雙眼,片刻後指間漸漸濕潤。
那件事之後,他負氣出國,名為留學,實為縱情聲色,幾乎過了兩年荒淫無度、揮霍無數的生活。
而在他風流快活的時候,那個曾經驕傲得閃閃發亮的男人,竟然險些在病床上,孤零零地死去。
從書房出來,顧葉更眼底泛紅。
榮鈞站在臥室門口,已經換回自己的衣服。那是一身沒有任何裝飾的棉布長袖長褲,布料洗得泛舊,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和周遭華麗的裝潢格格不入。
從來沒有一個如此土氣的人走進過這棟別墅,更別說躺上顧葉更臥室的床。
看到顧葉更回來了,榮鈞眼中的焦急化作期待,沙啞地問道:「顧先生,我可以走了嗎?」
說話時,他不經意地向前挪了一步,但因為腿軟無力,膝蓋向前突了一下,幸好右手扶著門框,才不至於跪倒。
顧葉更快步上前將他扶住,明顯感覺到他的雙腿正輕微發抖。
心頭的痛越來越濃,險些說出「不准回去」。
榮鈞喘了口氣,擠出一個笑容,「謝謝顧先生。」
顧葉更強忍著將他留下來的衝動,打橫將他抱起,在他驚愕又茫然的目光中道:「你燒了一宿,又吃不下東西,身子乏力在所難免。我們以前是朋友,我抱你上車,你不用跟我客氣。」
榮鈞訥訥地垂下眼睫,愣了幾秒才輕聲道:「好。」
顧葉更將他放在副駕,考慮到車裡開著空調,還給他搭了一條毯子,然後調低椅背,系好安全帶,這才發動。
榮鈞規規矩矩地坐著,幾乎沒有動。顧葉更開得慢,時不時看看他,有一肚子話想問想說,卻遲遲無法開口。
打破沉默的竟然是榮鈞----但顯然經過了力所能及的深思熟慮。
「顧先生。」他聲音很低,神情有些忐忑。
「怎麼了?」顧葉更將速度放得更慢,「哪裡不舒服嗎?」
榮鈞搖頭,雙手抓著身上的毯子,「顧先生,謝謝你。」
「說了不用客氣,怎麼又道謝?」顧葉更嘆了口氣,無法對他凶,「我們是朋友,你不用這樣。」
「不是!」榮鈞似乎有些著急,「顧先生,正是因為我們以前是朋友,我才要道謝。雖然……雖然我想了整整一天,也想不起我們是在什麼情況下認識,關係好不好,熟到什麼程度……」
顧葉更乾脆將車停在路邊,側身看著他。他微蹙著眉,應該是為自己欠妥的語言表達懊惱,「對不起,顧先生,我,我說不好。」
顧葉更抿了抿唇角,「沒關係,我聽著。」
「我們認識,你也知道我以前是個混帳。」榮鈞艱難地說:「我強迫未成年男孩做那種事,被部隊開除……」
顧葉更沒想到他會自己提起當年的事,怒意又要上頭,可一想起他這十年來遭的罪,以及自己年輕時惡劣的玩弄,濃重的心痛頓時將陳舊的憤怒沖刷得半點不剩。
「我也不知道當時是怎麼回事,完全記不起來了。」榮鈞坐直,肩膀輕微顫抖,「但既然做過,就得承擔後果。顧先生,你是唯一一個知道那件事,還肯幫我的人,謝謝你。」
顧葉更微怔,「唯一?這些年都沒有以前的朋友幫助過你?」
榮鈞尷尬地笑了笑,低下頭,「我活該。」
說出「活該」二字時,榮鈞眼中掠過自責與慘然,顧葉更心臟頓時狠狠一抽。
榮鈞抬起頭,語氣誠懇,「顧先生,請你相信我,這些年我再也沒有做過類似的事,柏尹他的確是我撿的孩子,和以前,和以前不一樣的。」
顧葉更眼中風雲變幻,頓了片刻才道:「嗯,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車重新發動,再無人說話。駛入城區後有些堵,榮鈞撐起身子,指了指前方的路口,「顧先生,你把我放在那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