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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21:43 作者: 初禾/初小禾
沈尋坐在走廊的排椅上,弓著腰,雙臂緊緊抱著頭。
一切都發生得那麼突然,沒有一點徵兆。
不久前樂然還說一個人無聊,想來市局和他一起加班,如今卻躺在手術床上,與死神拉鋸。
他們認識一年了,有個充滿誤會的喜劇開場,過程卻織遍了現實的辛酸。
樂然不是被命運眷顧的寵兒,童年悽慘,母親以一種令人難以接受的方式離開,父親將一切苦難都發泄在他身上,他從身心重傷中一步一步走了過來,靠催眠治療才忘記不堪回首的年少。然而成年後的世界更加荊棘遍布,他為別人的惡毒埋單,幾乎被不懷好意之徒毀了整個人生。
如今磨難看似到頭,有了一份不錯的工作,有了能陪伴終生的人,死神卻又擎著黑影一般的刀,步步逼近……
沈尋從未有過如此滅頂的心痛。
在招待所第一次見到樂然,他就喜歡上了這個眼眸很淺的桀驁男子。他捉弄過他,最愛看他生氣又認真的模樣。
他帶著他破案,告訴他每個案子裡險惡而真實的人心,看他一點一滴地成長,看他從被部隊遺棄的小狼崽漸漸變成成熟的社會人。
曙光明明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黑暗卻陡然降臨。
他還沒來得及給樂然買一件像樣的禮物,還沒來得及給樂然一個溫暖的家,甚至沒來得及滿足樂然那小孩兒一般的心愿。
上次樂然說,沈隊,我想要你。
時至今日,他們都沒能占有彼此的身體。
他原以為來日方長,未想到「意外」也許會比「來日」提早一步到來。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無神地看著穿梭的醫護人員與病人家屬,唯一能聽見的是自己沉悶的心跳。
樂樂,樂樂。
他在心裡輕聲喚著。
一滴眼淚終於從眼角滑出,輕輕砸在慘白的手背上。
搶救持續了接近5個小時,刑警們聞訊趕來,連尚在休養的喬羿也知道了這突如其來的噩耗。
二環立交上的驚人車禍也已經在網上被刷成了本地熱門,肇事的四驅越野車牌號公開,那竟然是一輛軍方牌照車。
稍微冷靜下來時,沈尋已經猜到了開車的是誰。
李司喬。
將樂然攆出特種部隊的李司喬。
家族勢力被一鍋端的李司喬。
想到這個名字時,沈尋竟然並未感到特別深的憤怒。
他所有的心緒都放在樂然身上,擔憂就像一層絕望又堅實的透明罩,將他罩在窒息之中,連憤怒也無法侵蝕,無法擊穿。
無助的等待中,他還被告知了一件事。
那個本不該出現在車裡的男性,是樂然的親身父親樂悉。
他不知道那人在失蹤多年後再一次闖入樂然的生活是為什麼,是為當年的所作所為懺悔,還是另有所圖。
但在危險發生之時,樂悉終於撿起了身為人父的職責,用身體為樂然撐開一道生路。
樂悉的遺體慘不忍睹,脊椎與頸椎都碎了,後腦塌陷,腦漿糊得到處都是。
他還不到50歲,但外表已是風燭殘年的老人了。
很難想像車從立交橋上墜下的瞬間,他是用一種什麼樣的力氣鉗制住自己當過特種兵的兒子,並在斷氣之後還保持著那種無畏的姿勢。
唯一的解釋或許是----遲到卻終歸沒有缺席的深沉父愛。
急救室的門開了,沈尋跑過去時腳步虛浮,險些摔跤。
醫生說,病人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但失血過多,右手與左腿骨折,尚處在昏迷階段,暫時不能探視。
沈尋緊緊閉上眼睛,凝結的血液發出開河一般的聲響,帶著終於回到體內的生氣,聲勢浩大地奔向四肢百骸。
駕車逃逸的李司喬被市局抓獲,占時關押在看守所。
李家涉毒,李輝和梁華已經被帶走,而他並未摻和家族的黑色交易,尚未被批捕。
經過多方打聽,他得知當晚沈尋、嚴嘯、樂然見過「長劍」首長,認定他們三人勢必與此事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恨與惡,頓時侵襲了他的思維。
他要報復!必須報復!
可是沈家與嚴家他都是惹不起的,念大學時他就不敢招惹沈尋與昭凡,此時梁華這靠山一倒,他連復仇都不得不畏手畏腳。
他能報復的只有樂然。
那日他借了武警的車,一路尾隨樂然,直至發生追尾的一幕。
看著大眾跌下立交的瞬間,他再踩油門,在呼嘯的風中,吹起勝利者的口哨。
不過當天晚上,他就被丟入了看守所。
關進看守所是沈尋的命令,誰也不得審問也是沈尋的命令。
自從進了公安大學,沈尋就很少再擺高官子弟的譜,但面對險些要了樂然命的人渣,他不介意讓自己再當一次紈絝。
樂然昏迷2天後醒了,渾身纏得跟木乃伊似的,右手和左腿打著石膏,無法動彈,臉部也尚未消腫,說話極其困難,只有眼珠子能靈活地轉動。
睜眼見到的第一個人,是沈尋。
他艱難地張口,只發出一個「啊」。
沈尋將食指壓在唇上,抬手理了理他的額發,聲音溫柔得像被毛毛雨漾起漣漪的湖水。
「樂樂,沒事了。」
樂然動不了,也不能進食。沈尋幾乎24小時守在他床前,給他按摩,說話給他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