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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21:43 作者: 初禾/初小禾
    樂然眉頭仍舊皺著,想了一會兒,輕輕點頭。

    小白舒了口氣,左右看看,往近里一湊,低聲說:「白哥不是刻意想打聽你私事啊,但咱一起跟著尋哥也算有緣,要不就互相透個底兒吧,以後也好相互幫助什麼的。」

    樂然迷茫地看著他。

    他嘴角抽了抽,有點尷尬,自嘲道:「對,凡事有個先來後到,白哥先掏底好了,聽了別跟其他人說啊。」

    「不……」

    「我舅舅是省上的人。」

    樂然仍是一副不解的模樣,不知如何接話,只好道:「哦。」

    小白沒想到他是這麼個態度,心頭頓覺不快,明明太陽穴都開始突突直跳了,嘴角卻強擠出循循善誘的笑,「那你呢?你家是什麼關係?」

    「我?」樂然頓了2秒,眸光一暗,「我沒有家。」

    「什麼?」小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沒有家是什麼意思?

    冬夜那個尷尬的誤會後,他就知道樂然必定有後台,要不然怎麼可能在退伍後不經選拔不經考核,直接進入公安系統?

    後來得知樂然到了市局,深受特警大隊隊長賞識,更是料定這後台非常硬。

    如今見沈尋直接將樂然帶在身邊,他幾乎確定樂然必然是高官之子,說不定還是什麼不得了的紅三代。

    畢竟沈尋本人的背景就深不可測。

    沈尋極少親自帶徒弟,他純屬是走了狗屎運,趕來報到那天撞上沈尋心情好,加之自身專業知識紮實,業務能力出眾,頭一個案子辦得滴水不漏,這才抱上刑偵隊長的大腿。

    而樂然非但不是警校出身,看樣子對破案還一竅不通。

    如此一想,樂然的家庭勢力也許與沈尋不相上下。

    但樂然卻全無高官之子的遊刃有餘,反倒侷促得像個被盤問的底層孩子,垂首道:「我在福利院長大,入伍之後把軍營當做家,後來……現在退伍了,前陣子住在派出所給安排的宿舍里,這幾天搬到局裡的宿舍了。你說的『家』是指父母親人吧?我,我沒有。」

    小白兩眼瞪得老大,震驚得啞口無言。

    樂然有點難堪,餘光左右一掃,還想說點什麼,卻聽見熟悉的聲音由遠及近。

    沈尋開完會回來了,一手揣在褲袋裡,一手反扣著文件,「湊這麼近幹什麼?講葷段子?」

    小白回過神來,生動的目瞪口呆瞬間轉化為僵硬的嬉皮笑臉,「尋哥你回來了?我跟樂然說咱們的辦案流程呢。」

    「用這種見鬼表情講辦案流程?」

    小白搓搓臉,強行不尷尬,「嘿嘿嘿,樂然是新人嘛,我得照顧他的情緒。」

    沈尋哼笑兩聲,語氣一轉,沖樂然溫和道:「跟我來一下。」

    說完,逕自朝隊長辦公室走去。

    樂然猶豫地看小白,小白立即用嘴型說:快去。

    沈尋坐在辦公桌後,見他來了,指了指半開著的門道:「麻煩關一下。不用鎖,合上就行。」

    樂然照辦,拘謹地坐在辦公桌另一邊,腰背挺得很直,眼皮卻低低地垂著。

    沈尋喝了一口茶,難得正襟危坐起來,用一種禮貌又嚴肅的語氣喊他的名字,「樂然。」

    「嗯。」樂然抬起頭,四目相對時卻本能地撇開目光。

    沈尋看著他,「上次的事,我代刑偵隊向你道歉。」

    樂然怔了怔,片刻後才回味過來,稍顯慌亂道:「沒,沒事。」

    被誤會時奮起反擊,被道歉時卻沒了底氣,他悄悄在手背上掐了一下,有些懊惱。

    沈尋盯著他瞧了一會兒,轉移話題道:「我大概了解你的情況,16歲入伍,在特種部隊待了2年多,擅長射擊,拿過射擊比武冠軍。」

    樂然抓著褲腿,指尖正安靜地發抖。

    以為對方會問「既然混得不錯,為什麼會20歲就退伍,為什麼不繼續留在部隊裡往上晉升」。

    這是他沒有辦法回答的問題。

    離開軍營這2個多月來,他儘量避免回想,稍有苗頭,就立即用其他事轉移注意力。白天好過,晚上卻難以控制。每次從夢裡醒來的瞬間,他都有種尚在部隊的感覺,然而欣喜若狂地開燈,看到的卻是派出所的個人宿舍。

    光明來到,心卻沉入黑暗。

    一股火氣在胸中蒸騰,眼神也變得危險起來,修剪得短平的指甲掐在掌心的肉里,他幾乎就要站起身來,說上一句「無可奉告」。

    但是沈尋卻沒有問他意料之中的問題,而是微笑著攤開手,「這麼優秀的人才,倒是讓周旭東撿到寶了。」

    他錯愕地往前傾了傾身子,訝異地看著沈尋。

    沈尋眼中盈著笑意,半開玩笑半當真道:「我還真想把你從他手上搶過來。」

    他眨眨眼,「呃」了一聲,旋即再次低下頭。

    沈尋補充道:「畢竟刑警隊也需要優秀的槍手。」

    「優秀」兩個字像一抹亮晶晶的金粉,飄飄揚揚落在他心頭,勾起一絲被小心藏著的驕傲。

    辦公室里安靜了幾十秒。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膝蓋,沈尋虛眼看著他。

    他身上有種不似年輕人的沉重感,也許來自軍營的磨練,也許來自生活的艱辛。但比這種沉重感更奪目的是少年般的執著與乾淨,似乎還有隱隱壓抑著的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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