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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20:48 作者: 初禾/初小禾
    被拽著轉身時,他膝蓋被扭了一下,沒忍住發出一聲悶哼。

    他一頭冷汗,抬起眼皮瞪著眼前的男人。

    這男人身穿陸軍常服,高大魁梧,國字臉,怒眉深皺,目光像一柄剛從烈火中抽出的劍,噼里啪啦閃著火星。

    男人上前一步,一副盛怒的模樣,聲如洪鐘地吼道:「你還要不要臉?」

    這一聲極重極沉,季周行太陽xué猛跳,本能地閉了閉眼。他的腿痛得鑽心,用盡力氣也沒辦法筆挺地站著。

    但在這個男人面前,他絲毫不願輸掉氣勢。

    喘了兩口氣,他終是抬起頭,斜睨著對方,哼笑道:「礙著你了?這是顧氏的地盤,首長你……」

    「啪!」

    一聲沉重的脆響將他的話打斷,他猛地偏向一邊,半張臉、整個腦子陷入暫時xing的麻痹。

    2分鐘後,凌厲的痛感在皮膚上像燎原的火一般甦醒,被咬破的舌頭散出濃烈的血腥,他眼前發花,呸出一口帶著血絲的唾沫。

    那是力道驚人的一記耳光,若不是被兩個軍人架著,此時他已經被扇倒在地。

    八年前,季長淵將他打至半死前,就像這樣扇過他耳光。

    有多少個來著?

    記不清了,只記得被扇暈過多次,其中有一次摔倒時頭撞在地上,不知道暈了多久,醒來時仍躺在冰涼的地板上,臉上糊著從嘴裡吐出來的血----這個只有在血緣上能稱作他父親的人,竟然沒有讓醫生來看看他。

    他一向認為自己生命力極qiáng,如若不然,怎麼可能熬過那長達一個月的毒打。

    當年他一個人受著,幾次被打到失去意識時還想著言晟,害怕言晟也遭到類似對待。

    季長淵打得最厲害的時候就是剛將他關起來的一個月。

    顧家只知道季長淵在「教育」他,並不知道他險些被打死,江凝來看他時,他的傷勢已經有所好轉,能看見的最令人心疼的傷也不過是掉了一枚指甲。

    言晟能來看他時已經是挺久以後了,那時三家人已經達成了默契,允許他們在一起,他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被扇過無數個巴掌的臉不腫了,其他傷看上去也不再猙獰可怖。他笑嘻嘻地抱住言晟,心花怒放,將所有為了這場感qíng承受的痛全部封存起來。

    沒人知道他有多痛,言晟也只不過是聽江凝說起他被打掉了指甲。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這一記巴掌卻又將他扇了回去。

    ----季周行你看,當年受那些罪有什麼意義呢?

    ----誰知道你的痛?誰心疼你的痛?

    耳鳴得厲害,頭痛就像在天邊翻滾的悶雷,他搖搖yù墜地站著,還未來得及緩一口氣,季長淵的巴掌又落在臉上。

    「混帳!賤人!」季長淵發泄之後竟然更加怒不可遏,指著他的臉大罵道:「你還要給我季家丟多少臉?」

    季周行一邊耳朵已經聽不見了。30歲不比22歲,八年的時間能讓少年成長為男人,也能將一顆堅韌的心捅得千瘡百孔。

    當年的毅力沒有了,才被扇兩個耳光就有些支撐不住。

    他抿著染血的唇角,喉嚨gān澀發苦,餘光落在一左一右兩名軍人手臂上,瞧見那臂章的一刻,就知道自己一定會被帶走。

    季長淵從機關的特戰連帶了人,難怪方才搞出如此大的陣勢,都沒有一人趕來查看qíng況----這一層樓,或者整個星寰大樓都已經被封鎖了。

    如果不是痛得臉部抽搐,他這會兒已經笑了出來。

    季長淵終於又找到打他的藉口了,八年啊,多不容易。

    而且這回還更加師出有名,更加有往死里打的理由:

    上次是向家人出櫃,這次是向大眾曝光;

    上次是正經談戀愛,這次是出軌第三者。

    兩條加起來,足以丟掉季長淵人前人後的所有臉面,甚至讓整個季家淪為他人的笑柄。

    季周行咳了一聲,心中竟然升起稀稀落落的痛快。

    季長淵緊盯著他,忽地退後兩步。他眸光一收,渾身肌ròu都繃了起來----季長淵要踹他,這次是哪裡?胸膛還是腹部?

    那個名為「父親」的人抬起腿時,他倒吸一口涼氣,認命地閉上眼。

    剛才是腿,這次應該就是上半身了……

    五臟六腑痙攣抽痛的感覺他是品嘗過的,痛到無法呼吸,張嘴就嘔血。當年他滿地打滾,徒勞地掙扎,也躲不開無qíng的拳腳,亦壓不住內臟翻滾的劇痛。

    季長淵待兵如子,待子如敵。

    他聽見了風聲,聽見了沉悶的撞擊聲響,可意料之中的疼痛卻並未降臨在身上。

    他聽見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還有很多人的吼聲。他突然被拖拽得接連後退,身邊的特種兵高聲喊道:「gān什麼的!」

    他睜開眼,在看到那個人的一瞬,瞳孔陡然張大。

    十幾名特種兵從樓下沖了上來,身著深灰色大衣的男子擋在季長淵面前,翻飛的衣角悄然落下,而季長淵連退數步,幸被火速趕來的手下扶著,才沒有倒在地上。

    站定之時,季長淵bào怒著吼道:「言晟!你跟我動手?」

    季周行死咬著牙,拼命忍住眼中的濕意。

    言晟後退一步,季周行看不到他的臉,只能聽見他疏離冷漠的聲音。

    「首長,剛才一急之下冒犯了您,抱歉。」

    季長淵站定,雙眉深擰,「你來gān什麼?」

    言晟語速不急不緩,「快下班了,我來接季周行回家。」

    季長淵臉上浮出難以置信的神色,季周行更是滿眼訝異。

    空氣被拉入詭異的寧靜,幾秒後季長淵喝道:「不行。」

    言晟轉過身,目光沉沉地看著季周行,季周行在一瞬的失神後撇開眼,錯過了對方眼中濃烈的心痛。

    言晟向他緩步走來,特種兵拖著他往後退,他腳步虛浮,láng狽不堪,臉頰高高腫起,可憐,可笑。

    他不願讓言晟看到他如此不堪一擊的樣子。

    特種兵警惕地抓著季周行,虎視眈眈地看著言晟。言晟停在兩步遠的地方,冷聲道:「放開他。」

    沒有首長的命令,特種兵自然不會放人。

    季周行低垂著頭,不想看他,也不想他看到自己,整個人抖得如篩糠,疼痛難忍的右腿微微離地,嘴角泄出壓抑到極點的低吟。

    言晟眸光一緊,再也顧不得其他,抬腳猛地一踹,右手一格一劈,在特種兵踉蹌鬆手的瞬間,飛速攬過季周行的肩,將他摟入懷中。

    季長淵身後的特種兵全圍了上來,但因為在樓下已經見識過他的本事,此刻並不敢妄自上前。

    季周行被他緊緊扣住,幾乎能感受到他沉穩的心跳。

    季長淵怒目直視,「言晟,我的兵你也敢打?」

    言晟一手輕撫著季周行的背,「我警告過了,首長,是您的兵不放開我的人。」

    「我的人」三個字令季周行渾身一顫。

    他不由自主地將下巴抵在言晟肩頭,大睜著一雙通紅的眼。

    季長淵盯著二人,厲聲道:「我兒子犯了錯,這事我必須管!」

    「您想怎麼管?」

    「不用你cao心。」

    「又是打嗎?」

    季長淵滿臉狠厲,「是又怎樣!」

    言晟輕輕出了一口氣,「八年前您還沒有發泄夠嗎?」

    季長淵一頓,「這是我們季家的家務事!我教育兒子還輪得到外人cha手?」

    言晟搖頭,「很遺憾,我不是外人。」

    季周行抓著他的手臂,近乎自語地低喃:「我,我們已經分手了。二……言晟你不要管。」

    他微偏過頭,貼在季周行又腫又燙的臉頰上,以只有彼此能聽見的聲音道:「分手就不管了?」

    季長淵疑惑萬分,言晟又道:「首長,能讓您的兵退回去嗎?還在這兒杵著,我不保證等會兒不傷了他們。」

    季長淵一怔,臉色變得更加難看,「言晟,你這是跟我玩兒哪一出?你敢這麼與我說話,不怕惹你父親生氣?」

    言晟睨著眼,「隨便。」

    「你!」季長淵大喝一聲,怒火幾乎從眼中噴she而出,「季周行丟了我季家的臉,我這當父親的還管教不得了?言晟,你讓開,我今天必須把他帶回去!」

    季周行本能地收緊了手指。

    言晟卻沒有被這一聲吼鎮住,只是微微抬起下巴,平靜地說:「季司令,有些話我想您也不願意讓旁人聽到。您的兵都在,我不多提其他的事。我說了今兒來接季周行下班,就一定要帶他回家。他有沒有丟你們季家的臉我管不著,但您如果要繼續對他動手,八年前我沒能管上,今天我管不管得了,您可以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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