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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20:48 作者: 初禾/初小禾
看到顯示屏上的「言晟」二字,他嘴角甚至不受控制地揚了揚。
被罵也沒有關係,如果來句溫柔的問候就更好了。
可是劃開接聽鍵,聽到的卻是言晟極冷極沉的聲音。
「你來gān什麼?」
「不是讓你最近別來嗎?」
「你他媽是聾子還是智障?聽不清還是健忘?」
「你到底聽不聽得懂話?」
他被吼懵了,一動不動地坐著,兩眼失神地看著前方,腦子嗡嗡直叫,像鑽進了成千上萬隻蒼蠅。
他眼睛有些難受,大概是灰塵實在太多了。
他喉嚨也不舒服,興許是被沙堵住了。
他滿身是泥,臉上也有灰,就這麼傻不愣登地握著手機,láng狽落魄,像只大費周章跑回家,卻被主人一腳踹開的狗。
狗跑了很久的路,風裡來雨里去,很髒很累,卻一刻不停地搖著尾巴,如果主人對它笑一笑,它這一路的艱辛都值了。
可主人卻冷漠又厭棄地罵,「誰讓你回來?你回來gān什麼?滾!」
他啞然地動了動嘴唇,說不出話,電話那頭也靜了下來,只能聽見言晟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良久,他努力睜大眼,仰著頭,喉結艱難地動了動,「對不……」
他想說「對不起」。
委屈如決堤的洪水,他在洪水中瘋狂掙扎,只為在浮上水面的一瞬,對將他推入洪流的人說一聲「對不起」。
但「起」字還在發緊的喉嚨中,電話里又傳來言晟的聲音。
這次似乎沒有剛才那麼冷,又似乎帶著無奈與不安。
言晟說:「你能不能聽話一些?」
他深吸一口氣,將眼裡的濕意憋了回去,緩了十幾秒,嘴角用力上揚,拼命擠出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
「好……我……」他閉上眼,努力忍著喉嚨里的哽咽,緩緩地說:「我已經上高速了,今晚就回去。」
他說得很慢,因為如果不這樣,聲音就會被哭腔纏上。
言晟似乎還想說什麼,他輕鬆地打斷,還哈哈笑了兩聲,將車窗開到最大,讓對方聽見風的聲音,「開車呢,先掛了,你好好訓練啊。」
說完,他立即掛了電話,燙手山芋似的扔到一邊,脫力地趴在方向盤上。
肩膀微不可見地顫抖,但車廂里一直很安靜。
自始至終,沒有抽泣的聲音。
趕到機場時,最後一趟回仲城的航班已經起飛了,他離開時沒來得及換下迷彩,此時一身灰一身土站在整潔的候機大廳,像個沒錢買機票退伍兵。
疲憊至極,他坐在室內花壇邊,茫然地看著步伐匆匆的乘客。
突然手臂被拍了拍,他低頭一看,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姑娘正雙手拿著一包餐巾紙,怯生生地遞到他面前。
他愣了一下,眉眼一彎,扯出一個好看的笑。
接過餐巾紙時,他本想摸摸小姑娘的頭,但右手在空中頓了頓,又收了回來----手太髒了,指甲fèng里都是泥。
他說了聲「謝謝」,抽出紙巾擦手擦臉,小姑娘卻站在原地,皺著眉搖了搖頭。
他不解,輕聲問:「怎麼?」
小姑娘伸出ròu嘟嘟的手指,指著他的眼睛道:「大哥哥,你不要哭了。」
他一怔,連忙摸了摸右眼,手指是gān的,沒有沾上淚水。
「我沒有哭啊。」
小姑娘往身後看了看,又轉過來道:「大哥哥,我媽媽來了,我馬上就要坐飛機了,不能陪你。我只有這一包紙巾,你收著,如果等會兒還想哭,就用它擦一擦。不要用手抹,你手上有泥,糊進眼睛了會痛。」
他啞然道:「我,我沒有哭啊,我等會兒也不會哭。」
「可是你眼睛紅了。」小姑娘天真地戳穿了他的謊言,「大哥哥,你眼睛很紅很紅,和我哭了一夜時一模一樣!」
一位衣著得體的女士拖著行李箱,牽走了不斷回頭張望的小姑娘,季周行呆坐在花壇邊,手指緊緊攥著餐巾紙。
許久,餐巾紙的塑料包裝上綻開了一滴淚花。
他在機場坐了一夜,半夜估算著最後一趟航班到仲城了,才給言晟發去一條簡訊。
「平安到家,想你!」
以為最早得天亮才會收到回應,或者gān脆沒有回應,可是手機還未放下,新消息就闖了進來。
言晟:「嗯。」
只有一個「嗯」,季周行的指尖卻輕輕抖了一下。
回仲城之後,他忙了起來,參加活動、開會、探班麾下的一線明星,全國各地到處飛,越來越有星寰娛樂當家的樣子。
一個月後,言晟所在戰區的比武開始了。他心裡忐忑至極,既害怕言晟被選上,又害怕言晟被刷下。
言晟一個衣食無憂的紅三代,不在機關里享福,非得跑去野戰部隊吃苦,為的不就是像他哥一樣去特種部隊闖出一片天嗎?
季周行理解,甚至是支持的。
可是當這一天真要到來時,他還是不可免俗地「自私」起來。
不想言晟去,一點兒也不想言晟去!
他知道比武的時間,那三天他一直寢食難安,第三天晚上握著電話掙扎了一夜,也沒敢給言晟打電話。
如果言晟說「選上了」,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歡欣雀躍地說一句「恭喜」。
如果言晟一言不發,他不知道該怎麼按捺住興奮,再深沉地說一句「下次再來」。
言晟也沒給他打電話。忍了一夜,他有些受不了了,又找到言崢,哪知話還未出口,言家大哥就在電話那頭慡朗地笑起來。
他心裡咯噔一聲,以為言晟被選上了。
言崢笑完卻說:「你看看你,都把我弟迷成啥樣了?」
他背脊一麻,突然很想笑。
這話大錯特錯,應該反過來,是你弟把我迷成啥樣了……
言崢嘆了口氣,又道:「他那麼想當特種兵的一個人,為了你,居然直接把到手的機會丟了。」
季周行半張著嘴,好一陣才發出一聲短促的「啊?」
「啊什麼啊?還裝?」言崢語氣里並沒有指責的意思,反倒相當豁達,甚至有些為弟弟高興,「是你勸他放棄的吧?」
「我……」怎麼可能?
「其實這選擇挺明智的。」言崢又道,「他心思早就不在當特種兵上了,嘴硬不承認。」
「哥。」季周行聲音gān澀,自己都沒發現藏在其中的欣喜,「他……言晟他比武時怎麼了?」
「他沒給你說?」
季周行搖頭,意識到對方看不到後又說:「他還沒給我打電話。」
言崢又笑起來,「也對,他那xing子,肯定覺得這事兒丟人。」
「他到底怎麼了?」
「比武前兩天,他綜合成績排在第四。」
季周行眸光一凝,心跳聲震耳yù聾。
「你也知道吧,全戰區比武參與者有好幾千,排名前五十的兵都能進入特種部隊選訓營。」言崢說:「他最後一天只要正常發揮……不,就算有一些失誤也沒問題,只要不中途退出,他不可能從第四名直接掉去百名開外。」
季周行幾乎不敢相信聽到的話。
言崢掛斷電話前說:「你倆好好過,過幾年我讓他從野戰部隊調回來,你也不用辛辛苦苦去山裡看他了。對了,等會兒給他打個電話吧,這小子嘴上不說,現在肯定等著你的安撫。」
第9章
言晟站在chuáng邊,沉默地看著季周行。季周行壓著唇角,眸光像柴堆灰燼下的小小火星,在深邃的黑暗中執著又小心地搖曳。
如有夜風chuī拂,不知火星將被徹底撲滅,還是拔地而起,勢成燎原。
一句「你不是討厭機關嗎」像一片飄在空中的羽毛,兜兜轉轉,看似將被掌心托起,但最終也沒覓到一處棲身之地----言晟沒有回答。
季周行在對視中敗下陣來,垂下眼瞼,睫毛輕輕抖了一下,嘴角浮起淺淡的苦笑。
沒人說話,氣氛有些尷尬。良久,言晟突然身子一躬,牽住季周行壓住的天鵝絨被往外一掀,「起來,別壓著。」
他手勁太大,季周行沒穩住身子,被天鵝絨被帶得側翻在chuáng上,已經消腫但仍輕微泛紅的xué口剛好正對著言晟。
言晟牽著被角的手頓了一下。
季周行被擺了一道,有些生氣,連忙挪下chuáng,想馬上穿上褲子,卻發現內褲早被丟在地上,已經髒了。
衣櫃很遠,要拿內褲得打開衣帽間的門。而言晟很近,久違的冷硬目光像火舌一樣舔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