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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20:33 作者: 初禾/初小禾
    梁正將另一個口袋也提出來,笑著搖頭道:「你啊,還真會攬功。」

    尹天和寧城面面相覷。

    「門關上。」梁正低頭朝洛葉抬抬下巴,「走了。」

    回宿舍的路上,梁正才解釋道,大隊每年chūn節都會統一給隊員的家人寄一份新年禮物,隊員有什麼希望送給父母的,也可以自己加進去。

    「孝敬父母並不違反紀律,逢年過節理應有個問候,有能力送禮也不是什麼壞事,有什麼可躲的?」

    寧城眼色陡然一變,蹙眉問:「每個人都必須寄嗎?」

    「當然。是大隊的一點心意。」梁正說著輕嘆口氣,「不過今年……恐怕準備得會比較倉促。」

    「能不能放棄?」寧城神色緊張,「我家裡qíng況有些特殊。」

    梁正先是一怔,旋即露出瞭然的笑,「禮物是一定要寄的,不過你不願家人知道自己在特種部隊的話,去行政處登個記就行,到時後勤隊員會以你入伍所在部隊的地址與名頭寄出。」

    寧城這才鬆了一口氣,又問:「只需要登記就行了嗎?包裹里會不會有顯示特種部隊信息的物品或者慰問信?」

    「本來會有,但是後勤隊員會嚴格檢查。只要登過記,他們就會將一切有關獵鷹的東西取出來,再附上一封你原部隊的慰問信。」

    「那……」寧城自覺有些麻煩別人,試探著問:「那能不寄嗎?挺事兒的。」

    「寄還是得寄。過年回不了家,心意無論如何得送回去。你不必覺得麻煩了誰,反正也不是你一個人有這種需求。」梁正輕抿了一下唇,眸光在暖huáng的路燈燈光下漾出一層透明的暈彩,「咱隊不少隊員都和你一樣,不敢讓父母知道自己身在特種部隊中,害怕他們擔心。後勤隊員對這事非常上心,只要你跟他們說了,他們就一定會為你辦好。」

    寧城暗嘆自己倒不是怕父母擔心,但也不願多作解釋,只好道了聲謝,說明天就去行政處登記。

    走至一處路口時,梁正將口袋jiāo給他倆,囑咐好好休息,轉身向辦公樓走去。

    送洛葉回犬場後,尹天問:「你參加特種選訓的事你家裡一點兒也不知道?」

    「我姐知道。」寧城走得不快,玩兒似的用力抬起腿,下踩時力道卻很輕,「但她和我一條心,絕對不會跟父母說。」

    尹天在他的小腿上勾了一下,「我還以為他們只是不想你當特種兵出生入死,沒想到連選訓也不讓你參加。」

    寧城忽然停下,下巴微揚,頭稍稍偏向右邊,饒有興致地看著尹天。

    尹天被盯得心臟呲溜溜地過電,qiáng作氣勢道:「看什麼?」

    「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會啊?」寧城的聲音有種裝出來的冷,像裹著冰皮的紅豆甜糯米,看著冷冷硬硬,裡面卻是軟糯甜膩。

    尹天一愣,眼睛也睜大了一些。

    誤會?什麼誤會?

    為什麼這裡會出現這種台詞?

    我誤會了啥?

    難道我不是你男票?難道你不是我男票?

    我們不是早就做了嗎?

    還不止一次叻!

    退一萬步講,我們還互相擼過叻!

    現在你告訴我是誤會?

    所以我們只是一夜qíng?只是互擼娃?

    我擦!你咋不當場給我唱一首「一根藤上七隻瓜」?

    你他媽的瓜娃子!

    尹天心中的驚濤駭làng一時間全寫在臉上,看得寧城再也繃不住。

    冰皮被紅豆甜糯米撐出一道細細的裂口,像嘴角抿不下去的笑意。裂口越來越明顯,露出裡面濃濃的香糯。

    寧城在他額頭上輕輕一彈,暖聲說:「你對你家男票的誤會也太深了吧?像他那樣給力的男人,既然已經參加特種選訓了,哪還有落選特種部隊的理啊?」

    尹天額角突突突地跳,咬著牙想你他媽還要不要臉!

    什麼叫「像他那樣給力的男人」?給什麼力?哪裡給力?腰嗎?

    老子警告你,不要光天化日下口吐狂言!

    尹天心裡罵得歡,牙根卻酸酸的,有種說不出的蘇癢。

    也不知是因為咬得太狠,還是被那一聲「你家男票」膩得不輕。

    因為尚未正式分入中隊,選擇留下的選訓隊員們仍舊住在以前的大宿舍里。

    尹天將兩個口袋遞給正捧著一本英語教材嘰里呱啦朗讀的周小吉,不等人家問起價格,就一臉坦然地搶答道:「商場大促,虧本甩賣。以前你不是說想給你爹媽買身羽絨服嗎?正好我和寧城看到了。搶的人太多,我們沒功夫打電話問你,問了就給人搶走了。看看款式布料滿意嗎?不滿意也沒轍,甩賣不給退換。一共500塊,早點兒還給我啊,1分錢都不能少。」

    周小吉一驚,旋即兩眼發亮。

    很快,那gān淨的光芒從眼角滿溢而出,照紅了臉頰,牽起了唇角。

    唇角揚起的幅度越來越明顯,終於勾出一抹燦然又明亮的笑。

    像極了得到平生第一件新衣服的單純少年。

    寧城裝作滿不在乎地走過來,靠在上下鋪的chuáng柱上抄手問:「覺得怎麼?」

    周小吉高興得梗了半天沒說出話,雙手緊緊地攥著,激動得脖子都好像粗了一圈兒。

    寧城無語,以為他激動得啞了,剛想轉身,耳邊就灌進一句揪起jī皮疙瘩的蹩腳英文。

    周小吉手舞足蹈地嚎:「verygood!very good!I very very very like it!I’m fine!Thank you!」

    寧城眼皮跳個不停,簡直想衝去開水房燙燙耳朵。

    敢qíng周小吉說不出話不是因為激動成了結巴,而是醞釀如何抖一口英文。

    醞釀半天還他媽有語法錯誤!什麼叫「I’m fine」?為什麼要用「I’m fine」?

    周小吉小心翼翼地把衣服收好,將一疊錢拿給尹天,繼續飆英語,「Thank you Mr. Yin. This is money!」

    尹天手指一捏就覺得不對,展開一數,果然多了300。

    周小吉十分有底氣地解釋,「這兩件衣服雖然看著都挺樸素,但是絕對不止500元。你和寧城哥肯定是想幫我省錢,但我不能貪小便宜。這800你拿著,圖個吉利。我也不知道到底夠不夠,你倆把吊牌撕了,肯定不會跟我老實說。下次有機會進城時,我再去看看,差多少我,我再想辦法補給你們。」

    尹天扶額,將800塊錢拍在寧城手裡,有氣無力道:「當家的,收著。」

    周小吉再次致謝,態度那叫一個陳懇,「謝謝天哥謝謝寧城哥!」

    尹天老覺得下一句應該是「祝你們百年好合」。

    寧城收好錢,慈祥地拍拍周小吉的腦袋,善意地揶揄道:「剛才那段話怎麼不用英語來說呢?」

    「哦。」周小吉咧咧嘴,誠實地解釋:「我上學時基礎不好,現在才開始惡補,剛才那段話太長,我翻譯不出來。」

    全程當聽眾的郭戰無奈地捂住臉。

    為什麼一定要如此一本正經?

    尹天悄悄問:「小jī這是咋了?怎麼突然想起學英文?腦子被門夾了?」

    「沒……」郭戰搓著臉道:「他不是覺得自己靠武力進不了一、二中隊嗎?這些日子就老在想歪門邪道。」

    「學英語算哪門子歪門邪道?」

    「他說學了外語可以去當間諜,學好英語後還要學日語法語西班牙語……」

    尹天眉角抽得厲害,無言以對。

    郭戰露出憐愛的眼神,「獵鷹不是還有專門搞網絡戰的文職隊員嗎?他還想跟人學計算機,當黑客。」

    「我cao!」尹天回頭瞄了瞄,「小jī走火入魔了。」

    郭戰抬抬眉,按著太陽xué道:「讓他去吧。他要樂意學,咱們就多幫幫他,也不知道能幫到什麼時候。」

    尹天聽出一絲不大尋常的味道,壓著聲音問:「你要離開?」

    郭戰垂下眼瞼,上揚的嘴角似乎藏著一抹苦笑。

    尹天皺起眉,又問:「你要離開?」

    郭戰搖搖頭,雙手jiāo疊,「現在不會,至少在明年12月前都不會。但以後會不會離開,什麼時候離開……這種事誰說得准呢?」

    尹天目光一沉,沉默好一陣才黯然道:「也對。」

    細細想來,會一直留在軍營里的或許只有他。

    不管是郭戰還是寧城,甚至是周小吉,他們都面臨來自家庭的巨大壓力。

    寧城家裡自不用說。

    郭戰平日看著瀟灑,好好的大學念到一半跑來入伍,看似豁達,暗地裡或許也像寧城一樣瞞著父母。

    周小吉倒是與父母商量後才來當兵,但憑他的xing子,以後總有一天會脫下軍裝,回家陪伴父母以盡孝道。

    尹天自己卻不同。

    如果願意,他在任何部隊裡都能青雲直上,升到可觀的位置。

    就算不願意,父親叔伯可能也會qiáng行將他留在軍中。

    他想起小時候看的電影。

    白髮蒼蒼的世外高人說,活得太久亦是一種酷刑,你摯愛的朋友全都離開,你一個人活在世上,只能與孤獨為伴。

    他自然不會幻想自己活成萬壽無疆的白髮糟老頭,但是一旦想到軍營里不再有寧城,心臟就傳來一陣陣並不激烈,卻無法忽視的鈍痛。

    一人留下,一人離開,終是算不得理想的人生。

    寧城和周小吉完成一段類似「howare you/I’m fine,and you/I’mfine too」的低級英語對話後,點了點尹天的肩膀,問:「小二,有心事?」

    尹天眉梢一揚,沒明白自己怎麼又多了個「小二」的綽號。

    「你剛才叫我當家的,反過來你不就是小二嗎?」寧城摁著他的眉梢,食指與中指像跳舞似的從眉梢點到眉峰,眼底流動著低緩的笑意。

    明明安靜起來是個溫婉的小龍男,卻偏要啟唇丟出一句既俗又討嫌的話,「不是小二難道是小三?」

    被他如此沒技巧地一撩,尹天心中那點兒將露不露的yīn郁立即像被錘子砸了腦袋的地鼠,「嗖」一下躲進地dòng里,影子都沒留下一片,遂嗤笑道:「你是不是傻?小二對應的是掌柜的!」

    寧城撓撓鼻翼,眼角勾出一彎婉轉,單手扣住尹天的肩膀,湊在他耳邊低語:「那當家的應該對應老婆咯?」

    尹天頓時尾椎一麻,被氣息覆蓋著的耳垂倏然轉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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