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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20:33 作者: 初禾/初小禾
在弦近乎崩斷之時,他輕聲呼叫著尹天,聽著自己的戀人說「我看著你」。
這四個字似乎有著無盡的力量,驅散黑暗,澆滅恐懼。
10分鐘之後,搜索轉移到另一座山丘。尹天與艾爾提立即跟上,靜靜埋伏在枯糙中,焦急又冷靜地等待。
寧城站在漆黑的dòngxué前,兩眼警惕地虛了起來,食指慢慢預壓在扳機上。
小石子從dòngxué頂滑落,像一串斷裂的珠子。
他與郭戰對視一眼,緩緩走向dòngxué。
風忽然大了起來,在他們即將邁入dòngxué之時,一絲幽光從dòng中閃出,砸在地上的瞬間,竟發出一聲震耳yù聾的炸響。
與此同時,3個黑色的影子迅速衝出,趁著寧城與郭戰躲避爆炸的間隙,飛身竄入更狹窄的小路。
那個爆炸物是一個自製的啤酒燃燒瓶。
寧城在短暫的停頓後發足狂奔,郭戰也飛速趕上。
山丘上的尹天不停調整著槍口,壓抑著險些噴薄而出的不安,屏氣凝神地追逐著bào恐分子。
目標移動得太快,他暫時開不了槍。若貿然she擊,不僅可能打不中敵方,還可能誤she追緝而至的寧城與郭戰。
寧城速度極快,在即將追上一名bào恐分子時飛身躍起,右腳蹬向一旁的岩石,反身猛地踹向對方。
郭戰緊隨其後,在bào恐分子倒地的瞬間狠狠擒住他的雙臂,將他猛力壓倒。
正在此時,山間卻傳來一記槍聲,一名bào恐分子從2米高的隱蔽dòngxué中墜落,重重倒在寧城面前。
他的手中握著一把手槍。
尹天大口大口地喘氣,心臟跳得幾乎要衝出胸腔。
就在寧城與郭戰制服第一名恐怖分子之時,他在瞄準鏡中發現另一個蒙面身影,這人已經拉開了保險,槍口正對著下方的寧城。
他來不及多想,扳機重重扣下,槍聲響起之時,那人倒栽著滾出dòngxué。
寧城蹲在地上,想檢查對方是死是傷,扯開面罩,卻見「bào恐分子」正朝自己微笑。
那飛來的子彈居然是一枚空包彈。
通訊儀響了起來,是買買提上尉的聲音。
「dòng六完成實戰演練,請立即返回。」
【
第60章 無言輓歌
回反恐大營的路上,隊員們都顯得懨懨的。畢竟半夜被撬起來拯救人類,大義凜然拯救完了卻發現是一場拉動演練這種事,任誰都會覺得不慡與脫力。
買買提上尉用他那蹩腳的普通話與大家解釋,但也許是覺得對不起新隊員,這回不僅發音奇怪,連句子順序都顛三倒四。
尹天靠在寧城肩上,眼睛半睜不閉,整個人都處於高度緊張後的乏力虛脫中。寧城也好不到哪裡去,雖然背脊挺直,目視前方,一副坐如鐘的姿勢,但腦子相當混亂,還沉浸於在山溝里摸黑搜索的夢靨中。
兩人誰都沒聽到買買提上尉在說什麼,只是本能地相互依偎著,默默感受彼此身體的溫度,與逐漸平緩下來的心跳。
艾爾提一臉疲憊,眼白滿是血絲。他搓了搓臉,對著買買提上尉吐出一句維語。
買買提上尉有些尷尬,車上的2名老兵卻豪慡地笑了起來。
那話如果翻譯成漢語,便是「想不到你是這樣的買買提」。
車廂里安靜了一會兒,不管是獵鷹的選訓隊員還是反恐特戰隊的新兵都是一副「被爹媽騙走了壓歲錢」的樣子,周小吉卻突然開口道:「這是一樣好事啊!」
尹天白他一眼,嘀咕道:「好你個頭!」
周小吉捏著拳頭說:「你們想想,如果不是拉動演練,那之前那次爆炸不就意味著很多前輩犧牲了嗎!」
買買提上尉略顯驚訝地看著他,又聽他喜氣洋洋地說:「現在多好,誰也沒有犧牲,我們還親身感受到了實戰氣氛,積累了作戰經驗,這種演練以後應該多搞!」
反恐特戰隊每一年都會像這樣「整一整」新入隊的隊員,買買提上尉卻從沒聽到哪位新兵說出像周小吉一般的話。
新兵們事後大多都能理解,但理解停留在「積累作戰經驗」上,周小吉的重點卻是「幸好前輩們沒有犧牲」。
這種善良,任誰都會動容。
尹天呼出一口長長的氣,「嘖」了一聲,自言自語道:「這笨蛋。」
寧城的坐姿鬆懈下來,隨意地將手搭在尹天頭上,輕聲說:「以後再搞,也不可能有今天這種效果了。」
回到宿舍時天已經亮了。尹天糙糙洗了一把臉,以為沒多久就會被趕去巡邏。秦岳卻拿來早點,笑說上午不用上街,吃了飯好好補一覺。
也許是顧忌到「受驚」的新隊員們,上午大營里基本沒有什麼聲響,老兵集合時將口號、腳步聲壓至最低,靠近平房時更是連說話的聲音都低了下去。
不過尹天還是沒有睡好。
他陷入混亂不堪的噩夢。夢裡寧城被真正的恐怖分子以各種方式殺害,爆頭、捅心、炸死……而他就站在一旁,手裡還拿著子彈充足的步槍,卻全身僵硬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寧城死了一次又一次。
最後一次,寧城被脫光了上衣吊在一個生鏽的鐵架上,身上全是觸目驚心的鞭痕,頭沉沉地耷著,頭髮被污血黏在一起。
他嘶聲竭力地喊叫,瘋了般地想跑過去,但雙腳卻像踩在跑步機上,縱然跑得飛快,也無法向前挪動一步。
摔倒之時,他看到一群大鬍子男人圍了上去,為首的狠狠揪起寧城的頭髮。寧城的臉早已血ròu模糊,眼睛卻睜開了一道細fèng。
一口唾沫,輕飄飄地呸在大鬍子臉上。
那也許是寧城能使出的最大力氣。
大鬍子一巴掌扇在寧城的臉上,高聲叫著「真主至大」之類的誓詞,3名手持AK的蒙面人走上前來,大笑著對寧城掃she。
凌厲的槍聲中,尹天跪趴在地,絕望地叫喊。
血淚模糊之時,他看到一個大鬍子走過來,一腳踹在他臉上。
他醒了,滿眼驚恐。
寧城罩著他的身子,一隻手還停在他臉頰上,皺眉道:「嚎得那麼làng,你在夢中日狗嗎?」
他這才知道,自己不是被大鬍子踹醒,而是被寧城拍醒。
寧城就在身邊,雙手撐在他身側,那麼清晰那麼真實,幽深的眸子裡清晰地映出他慌亂的樣子。
寧城好端端的,連語氣都和以前一樣賤。
尹天胸口一緊,眼眶忽然紅了起來,眼裡也浮起一層水氣。
夜裡那些死命壓抑著的不安與恐懼終於如決堤的洪水一般奔涌而出,他死死抱住寧城,將頭埋在他胸口,像險些窒息的人一般用力呼吸。
寧城愣住片刻,旋即托住他的背,輕輕拍著,貼在他耳邊低聲說:「崽,沒事了。」
從這天起,夜裡不再太平,隊員們時不時會被緊急行動的命令攆上步兵戰車,大多數時候是拉動演練,偶爾是執行真實任務。
買買提上尉幾乎每次都親自帶隊,總是在趕赴目的地的路上嚴肅地說這次絕對是真實任務,但隊員們早就學jīng了,能夠輕而易舉地辨別出真假。
聽起來很重要的任務都是拉動演練,不那麼重要的才是真實任務。
反恐特戰隊不敢把重要任務jiāo由新兵執行,一來是為了保護他們,二來也考慮到他們尚需成長。
出危險任務的都是經驗豐富、身經百戰的老兵。但即便如此,傷亡仍不可避免。
新兵們執行的多是民居清繳等算不上太危險的任務,躲藏在民居里的bào恐分子大多只算組織里的外圍線人,沒有槍枝炸藥等武器,頂多藏有自製的燃燒彈和砍刀,對訓練有素的軍人構不成威脅。
尹天與寧城執行了幾次類似任務,雖沒有拉動演練時的驚心動魄,卻實實在在地積累起實戰經驗。
有了夜間的行動做底,白天的巡邏就顯得沒有那麼緊張了。半個多月下來,尹天不再像最開始時那樣看誰誰是恐怖分子,jīng神放鬆下來,觀察力就變得更加敏銳,腦子也冷靜不少。
對一名狙擊手來說,敏銳與冷靜缺一不可。
寧城偶爾會手賤搓他的臉,樂呵呵地說:「咱家崽出息了,爸爸甚是欣慰。」
他也抬手搓寧城的臉,卻總是被無qíng地拍掉。
一次寧美人輕蔑地說:「城爺的臉豈是你等凡夫俗子能搓?」
他不滿地「呵」了一聲,起身yù走,嘀咕道:「不搓就不搓,你臉有毒,搓了老子還得洗手!」
寧城卻一把捉住他手腕,將笑不笑地看著他。
他怒,「gān嘛?」
寧城說:「雖然不能搓,但特許你這凡夫俗子親一口。」
就是這麼不要臉!
按理說,根紅苗正的紅三代應該一揮衣袖,毅然拒絕資產階級糖衣pào彈的誘惑,尹天卻輕而易舉被pào彈轟糊了腦子,毫不猶豫地躬下身子,勾起富二代的下巴,沒臉沒皮地吻了上去。
吻完還得被富二代嫌棄。
「尹天你是狗變的嗎?讓你親臉,你往我嘴上湊?」
尹天哼著開心消消樂的BGM,得意洋洋的一拍屁股走人。
對對對,顏狗不是狗變的難道還是豬變的?
12月下旬,獵鷹選訓隊員即將結束在新疆的特訓,返回四川山溝,喀巴爾反恐大營也籠罩著一層離愁別緒。
不過不是因為他們,而是因為即將脫下軍裝的反恐老兵。
老兵退伍,在任何一支部隊都是一場滿含眼淚、不舍與祝福的大事。
而在南疆反恐前線,這種離開就更顯特殊。
人生百年,多數人有至親,有摯友,困難中相互扶持,勞苦中相濡以沫。
而極少數人,還有在槍林彈雨中生死與共的兄弟。
有緣相聚,便將生命jiāo與對方。一朝別過,卻不知此生是否還能重逢。
崢嶸往昔,轉眼已是天各一方。
艾爾提還是經常往尹天的宿舍跑,搜刮隊員們的零食,和寧城周小吉合唱紅歌。一次聊到退伍的話題時,尹天說:「等你以後轉業了,就來內地玩吧,吃喝住行寧總裁全包。」
寧城頗為配合地點頭,還說:「咱們去會所唱紅歌。」
郭戰無語地想,在會所唱紅歌的你們恐怕是全中國獨一份兒。
艾爾提卻不gān,彆扭地說:「我不敢去內地。」
尹天以為自己聽錯了。從來只有漢族不敢去南疆,哪裡聽說過維族害怕來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