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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19:49 作者: 空夢
第二十章 完
關凌身體不如以前後,就不太常往外走動了。
這一年入了冬,他就送走了三個比他還年輕些的朋友,當真是世事無常,這幾個看著比他要健康些,說沒了就一下子就沒了。
他對生死倒是看得穿,覺得如果連注意了都多活不了幾年,說明是真到了該走的時候了,所以倒淡然。
只是商氏父子對此有些焦慮,請了醫生每天都要檢查下他的身體,現下已經是不許抽菸喝酒不算,連吃什麽都有所限制。
關凌被他們搞得生不如死,時時攛掇何暖陽跟他站在同一陣容,可惜的是,李慶是個怕死的,他怕自己死,更怕何暖陽死,用起商家請來的名醫起來最順手,早晚都要叫去給何暖陽量量血壓什麽的,但凡何暖陽咳個小嗽,也跟天都要塌了似的,盯何暖陽盯得簡直就是步步不離。
經過多時,關凌看何暖陽現在也是個受苦的,除了嘆息一聲,他也就不跟李慶作對了。
怕死的老頭其實挺可憐的。
人啊,哪爭得過歲月。
該走的那天總是會走的。
到時候,他們倆之間剩下的那個不定怎麽可憐呢。
有天關凌在陽光房睡得糊塗起來,身邊坐著的是商凌,他們隨口聊了一些公司的事,然後聊到商應容身上,關凌就迷糊著隨意說了句:「你爸看著年輕,以後我走了,你何叔是要帶著李慶走的,到時候你幫著他找個伴,省得一大把年紀了,還在公司和你搶事gān。」
商凌聽了愣了一下,不知道怎麽回答,就坐在那一動不動。
關凌也是隨口那麽一說,他也不可能給商應容安排什麽剩下的人生,說完就忘,繼續另一個話題。
商凌發怔了好一會,更怔忡的,其實是門口給關凌端水果過來的商應容。
知道關凌已經不在乎他的感qíng是一回事,但親耳聽到──那種難受的感覺豈是三言兩語能表述的。
這年過年,關凌是跟著何家姐弟過的,老姐姐近年來耳朵不太好用,腿腳也不利索了,但照顧他們的心還是跟以前一樣,吃起飯來老住他們碗裡默不吭聲地夾菜,要是對上誰看她的眼神,溫婉地笑一笑,大家閨秀的氣質哪怕到年老也沒改變絲毫。
年過完沒多久,何暖月就去了,是躺在她丈夫旁邊安靜地沒了呼吸去的,走得很安靜。
入葬那天,何暖陽哭得幾度昏厥,關凌幫著李慶扶著他,那天也嘆了一天的氣。
家姐走後,何暖陽好長一段時間都萎靡不振,何鑫想接他們過去親自照顧,但何暖陽還是拒絕了,說著這裡還有你凌舅舅,用不了那麽麻煩。
關凌是想和何暖陽住的,他朋友良多,但當至親的,也就何暖陽和李慶了。
商家父子那,無論怎樣,都隔著一點距離,現如今得到的照顧何嘗不是他這幾十年來的付出才有今日的,其間但凡他有一點走錯,與商氏父子都是仇人,這兩人哪比得上無論他gān什麽蠢事,打他一頓罵他一頓但還是會在他身邊的何暖陽他們。
關凌其實也覺得現在的商應容挺適合和他作伴的,但相比起何暖陽,他有時寧願何暖陽在他身邊。
至少那樣可以完全不用思慮。
他跟何暖陽無論是怎樣的相處都是自然,和商應容在一起,多少還是要照顧點他的qíng緒。
他跟商應容一輩子都不是愛人,以前都不可能肆無忌憚能怎麽樣就怎麽樣,現在人家願意跟你磨和著過了,儘管你不在乎,但面子還是要給的。
再說,他跟商應容也這麽相處習慣了,八分理智兩分冷眼旁觀構成了他們的生活模式,再親密也親密不到親密無間的地步。
關凌覺得老了無需去想以前的事了,何暖陽見他笑的時候比年輕時候那裝模作樣的樣子要真很多,也覺得關凌現在怕是過上好日子了。
饒過了自己也饒過了別人,沒了束縛與負擔,人的jīng神確實要好一些,哪怕身體不怎麽樣。
關凌被商應容管久了,也就不怎麽背著人自己去找吃的了,陪著何暖陽他們習慣了那些沒什麽油鹽的食物。
倒是有次他們出去吃飯,他幫和他們吃同樣缺油少鹽的商應容點了幾份正常的他愛吃的食物,可惜商應容沒領qíng,他沒制止關凌點菜,但菜上桌了一口都沒動。
倒是關凌最後沒忍住,自己吃了幾筷,引得旁邊李慶瞪何暖陽警告:「你別學他。」
關凌聽了得意,更是多吃了幾筷,引得李慶都懶得看他一眼。
何暖陽jīng神恢復了一點過後來,本是幾人間最不出事的商應容出事了,他在外出回來的時候因為遇上一輛酒駕的車,車被撞了。
商應容坐在後座都因為極大的衝擊力被撞了額頭,他的司機更慘,頭被磕昏,好幾天都沒有醒過來,有嚴重的腦震dàng,暫時不知道醒不醒得過來。
對方車子開過來的時候車速超出了250,車頭跟人頭都被撞了個稀巴爛。
相比死的死,要醒的醒不過來,商應容的傷倒是真輕的。
關凌趕到醫院看到額頭包著傷的商應容,臉上一片關心,心裡一片感嘆──這男人肯定是前幾輩子做太多得老天爺心的事了,以至於這輩子老天爺這麽偏愛他。
商應容運氣好到令人髮指,所以關凌除了表示下關心,也沒別的用武之地,看完人就回去了。
只是車只到半途,還沒回家呢,就被趕上來的商凌又請了回去。
沒辦法,商應容不吃藥,得關凌去他才願意吃。
關凌對他這把年紀還一本正經的耍賴有些無奈,但也遂了他的意。
其實沒什麽大不了的,活一天少一天,對他好點又怎樣。
反正老天爺已經明擺著偏著他了。
關凌對他還是很好,商應容其實真覺得哪怕是如今不把他放在心上的關凌對他也是好的。
關凌也曾笑著說過,對他好都成了本能,差點都不行,這真是沒辦法。
商應容曾為這句話滿意不已,認為無論怎樣關凌都不可能不愛他。
可感qíng其實是可以分離的,好是好,愛是愛,不一樣的。
字眼不一樣,感qíng也就真的不一樣。
關凌對他好,可關凌不愛他,那就說明,在關凌心裡,他永遠都不是最親密的那個人,永遠都不會是出事了背後可以依靠的那個人,也不會是臨終時會說幾句真心話才捨得走的那個人。
他只是關凌對他最好的那個人,而不是那個關凌願意把他的一切都託付給他的那個人──愛與不愛,簡單的對待就可以見分曉。
關凌甚至認為沒了他,他也可以再去過別的生活,他不覺得他在他的生命里有什麽重要xing,他覺得自己是可以被取代的,只是因為他現在沒死,占著那個位置,這讓他離不開他。
商應容非常清楚關凌就算至死都不可能相信他愛他──他從不曾愛關凌愛到視如生命過,關凌這麽覺得確實無可厚非,不是嗎?
關凌可以為他連命都輕易到可以不要,他到了三四十歲,都可以因為別人的一張臉讓他輕易離去,所以說,關凌要是再信,那也確實是太傻。
只是,沒人能明白,當關凌真的不愛他之後,當他一次又一次體會到他不可能是關凌心裡那個人之後,那種龐大的疼痛感讓他看著關凌束手無策,除了守在人身邊,他想不到更好的辦法。
他一輩子都對關凌自私,以至於自私成了習xing,自私到了放不開手,也不願意放他一條別的生路。
是的,跟著張麒,關凌會過得更好,那個人愛他,而關凌看著他眼睛裡都有笑意,那種帶著真摯qíng感的笑意讓關凌整個人都是愉悅的,而不是那種和他在一起,臉上都是有幾許猜測,評估,還有不以為然懶得在意的神qíng。
哪怕這些年裡,關凌對他隨意了很多,可商應容也知道,只要哪天他不把關凌的水杯放在他的手邊,這個人就不會叫他去倒水,哪怕渴著,或者自己去倒,他都不會叫他。
他一點一滴都不想依靠他。
都這麽多年了,關凌還是不想依靠他。
有時候關凌還是會叫他去gān點什麽,但那也只是煙霧彈,他只是不想讓他看著他罷了。
就像何暖陽所說的那樣,只要他出了一點格,關凌的腦子就會自動自地動起來,想著怎麽應付他。
何暖陽說得含蓄,言下之意就是說關凌覺得他是威脅,是負荷,覺得麻煩了,就想著解決,而不是像何暖陽和李慶一樣,有不對了就吵幾句嘴,或者討好請求原諒。
他與關凌之間,永遠是理智的相互對待,有時候他像以前那樣看著關凌,或者拉低身段去霸道,但得來的也只是關凌似笑非笑的眼神。
他覺得好笑,那種好笑中間並不帶有什麽qíng感。
當初關凌抱著他親吻,跟他說qíng話的過往已經從未發生過了──有時候關凌也願意裝幾許深qíng出來,只是他的眼睛裡,總是帶著幾分疏離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