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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19:49 作者: 空夢
    關凌這才想起這一兩年,商應容跟他說話很少,看來不是識趣的原因,怕是根本就是不願意說。

    現在的qíng況是唐浩濤活不了幾年,看樣子商應容也要跟著去了──難道結果就是他帶著商凌長大,等他長大後再接班?

    關凌想想也覺得這結果也挺可怕的,他不討厭商凌,也會繼續教育他下去,但再如何,事實擺在面前的是商凌並不是不愛商應容,相反,這孩子是極度崇拜商應容,那種感qíng可能跟商應容對他父親的一樣,而他再好,商凌到最後都難免因他的袖手旁觀而憎恨他。

    孩子啊……關凌覺得當初商應容把商凌jiāo給他帶的這著棋下得真是又狠又准,才會在幾年後,他不得不為這個不是他的孩子一次次妥協。

    商應容回家後,關凌和他睡在了同一個chuáng上,藥也是他安排著給商應容吃的,兩個人也共用一個書房,一張大書桌處理公事。

    偶爾,關凌也和商應容出去散散步,也會一起見見朋友。

    商應容身體好起來的時候已經是夏天,這個夏天的一個晚上,他們喝了點酒,就這麽在事隔很久後,再次上了chuáng。

    上了chuáng後,商應容把臉埋在他胸口很久,關凌一直都沒有說話,看著天花板的臉孔也平靜無波。

    其實哪還有什麽感qíng,不過就是要把日子過下去罷了。

    上了chuáng之後,商應容的亦步亦趨就更緊了,關凌上個廁所他都要跟著,儘管跟著的步緩顯得從容,但也影響不了其驚弓之鳥的本質。

    關凌對此基本沒有感覺,只要商應容別成晚睡不著,能按時鍛鍊身體就好。

    他現在其實也接納了商應容的再次靠近,商應容練散打,打球時他也會跟著去,也見到了商應容的不少朋友。

    說實話,關凌以前是跟商應容的這些圈子是保持距離的,最開始是商應容根本不帶他,後來是他保持著距離,所以跟商應容的這些沒什麽身家的朋友大概見過幾面,但都不太熟……跟著商應容和他們接觸幾次,也發現商應容jiāo的這些練武的和打球的這些朋友為人其實都很不錯,也看得出來,他們也很欣賞和尊重商應容。

    因著他不來,商應容也根本不來,關凌不得不次次都陪商應容到他朋友的武館鍛鍊身體,次數多了,商應容的朋友和他說話的次數多了,免了不少場面話,也常跟關凌說點真話。

    關凌這也才知道,在他們眼裡,他也是有點高高在上的,武館的老闆,也就是老野就跟關凌說,「好幾次星期天下午他都不能來,說要陪你加班,我說哪有那麽多工作,身體最重要,讓他帶著你一起來,我們這人這麽好,你肯定喜歡的嘛……可每次他都回答忙,久了覺得你可能是真不喜歡我們這種地方。」

    關凌微笑聽著,左右看了看充滿著陽剛氣的武館,點頭回他道:「我倒是喜歡。」

    「這不,你現在來了,多好,我看你也沒不喜歡……」老野很慡朗,話很多,說起商應容不少事。

    說商應容話少,但酒量不錯,眼光也很高,很多人喜歡他都沒用,他每次都要按時回家……老野可能不知道商總私底下的那些「風流韻事」,把商總誇得非常正面忠qíng,口水橫飛地在商應容眼他弟子對打的時候,在邊上和他認為人也不錯的容廣關總把他知道的商應容的那點事全說了。

    關總認真微笑聽著,他溫和又優雅,看起來又年輕,商應容的這些朋友覺得他們真的很配。

    尤其跟他們吃過兩次飯,看著商應容連杯酒都要關凌點過頭之後,更是瞎起鬨地說商總是個怕他的人,言辭間都覺得商應容和關凌的感qíng好得不得了,覺得關凌果然是那個一直痴戀商總的痴心人,而商總就是那個為他jīng誠所致,從而金石為開的好丈夫。

    在外人眼裡,他們不再覺得商總的白頭很刺眼,也探究不出關凌微笑表面下的真實意味,都覺得他們是非常般配的一對,跟別的人說起來時,他們敬佩有之,羨慕更是也有一些。

    關凌當然不會打破別人的認為,要是他跟商應容真的能一刀兩斷,他還會表現得真實一點──但現在就算了吧,他連商應容都容忍下了,這些別人口裡虛幻的場面話,哪怕別人當著他的面說了,他也會讓微笑顯得謙遜一點,把場面弄得好看一些。

    關凌無動於衷,商應容也不再試探。

    他們已經不就感qíng這個話題說一字半句,哪怕有幾個別人說他們說得天花亂墜。

    關凌覺得這種關係還是挺輕鬆的,可能人無絲毫妄念,也徹底對所謂個人自由也沒有任何指望,把這些都丟了,都放開了,真正無yù一身輕。

    夏天過去,很快就進入深秋,而在挪威的唐浩濤在一個晚上悄無聲息地死了,醫生都說還可以多撐兩年的人卻在睡夢中斷了呼吸。

    唐家家族那邊的人用專機把他的屍體運回了國。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關凌才知道唐浩濤的親叔叔是葬在商家的墓地里,他沒有墓碑,和商應容的父親共用一個墳墓。

    他是在商應容出生的那天,在抱著商應容的商父面前自殺的,決裂且殘忍。

    這段陳年往事因唐浩濤的逝世,與唐家人的見面後被翻了出來,阿清給他的資料里列出的唐家知qíng人說商應容當時是被唐浩濤從他叔叔的血泊里撿回來的,而因著這份因緣,他把商應容當成了親弟弟。

    隨之而來更詳細的資料里,關凌知道了唐浩濤的叔叔在商父結婚那年就瘋了,商應容出生那天,看樣子在醫院是想把商家全家人都殺了,最後他為什麽選擇了自殺資料里沒有說清楚,關凌也無從得知,但卻知道了唐浩濤為什麽非要他和商應容在一起。

    他太冷靜自持,某一方面來說,他太循規蹈矩,從來都做不出飛蛾撲火的事,說不好聽點,他太愛惜自身羽毛了,這樣的一個人,哪怕到絕境,也會維持著表面的體面,他跟唐浩濤叔叔是截然相反的兩個人,而唐浩濤怕是就是看中了他這一點,畢竟像他這樣,還能容忍商應容那麽多年的人不多。

    而結果如唐浩濤所料的那樣,哪怕對商應容無絲毫感qíng了,他也還是妥協了下來了……容忍已經成了他的本能,他骨子裡沒絕決的天賦,衝動早被早年的生活磨光了,他本xing已經是一個四平八穩的人,不會讓自己的人生出太多的差錯。

    關凌以前認為自己多少還是聰明的,到頭來才發現,其實自己在很久前,遠比他知道的還要早一點的時候就被人算計在身了……而如到如今,他也就只能接受了。

    如唐浩濤所料一樣。

    唐浩濤下葬那天,商應容在掩好的墳墓前直站到太陽夕下都沒有走。

    他最好的朋友,和最好的大哥走了,商應容以前很不明白唐浩濤為什麽非要勸他和關凌在一起,讓他忍受關凌,可後來他想要關凌了,也就不怎麽想唐浩濤一直執著於幫他和關凌了……後來哪怕他說我怕了你們了,但他還是幫了最後一把。

    他現在已經差不多知道他這個兄長的意思了,天塌下來關凌會站著和他一起扛,病了關凌會拉他下病chuáng,也許哪天先關凌走了,關凌哪怕再不喜歡他,也會讓他體體面面地走……就像現在,所有人都離去了,關凌還站在他的身邊,哪怕他心裡對自己再無愛恨,他還是因著那點責任一直沈默地站在自己的身邊。

    以前電話里,唐浩濤說他可憐你,你也要可憐下他,要不你讓他怎麽辦?他為了你把那麽大的擔子擔在身上,你多看別人一眼都是要他的命啊,你知不知道?

    商應容覺得以前的自己真愚蠢,怎麽會覺得他身邊最重要的兩個人,一個怎麽就那麽喜歡多餘的危言聳聽,一個離不開他卻總是跟他犯倔……他以為自己聰明了一輩子,但原來最後,關凌的離開不是因為拿他沒辦法,而是一開始他就被套住了,那麽長的時間了,他逃不開了。

    是現在這個墳墓的這個人幫了他最後一把,他才不至於,在失於他後,還失去關凌……在這個世界上,他才不至於只有一個人,最後像他父親那樣孤獨地死去。

    私人墓地離公路很遠,墓地邊沿上的那幾盞路燈照不亮黑夜,商應容走了幾步,就倒在了地上。

    走在前面的關凌停住了腳步,回過身默默地看著倒下的人,過了一分多鍾,見人沒有起,他無聲地走了回去,沒有問什麽,也沒有說什麽,他只是扶著商應容起來,也沒有看他的臉,蹲下身體轉過身,把人背在了背上。

    那天晚上關凌背著他走了一路,商應容也哭了一路。

    容廣的老闆在外面再不可一世,如今他也只不過是個失去了扶持了他一生的兄長的男人。

    關凌沒有為這樣的商應容心疼,他只是在車裡抱著在懷裡哭的商應容的頭,漠然地看著前面的風景在車子過後飛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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