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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是艱難的，這裡沒有哥哥給他的寶馬法拉利，沒有管家可以吩咐，沒有人讓他恣意嘲笑，他甚至沒有錢吃一頓像樣的飯。

    他用他的腿走路，他用他的手給人畫像，他能蹲下身子去替鞋帶鬆掉的小朋友給系穩，他會把見到的垃圾扔進垃圾筒，沿途的人對他微笑點頭，也有帶著困惑的，吳起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平靜，平靜得每天都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身體裡的每一絲感受……來羅馬的一個月後，他收到一封信，一個笑得很純真的小孩把這信遞到了他的手中，他的母親在遠處看著他們也在微笑等著小孩跑回她身邊。

    這實在是個愉快的場景，他微笑打開，第一收入眼裡的是一張照片，小小的東方小孩大概不到一歲，他笑得小嘴全部張開，裡面一顆牙也沒有，鳳眼裡全是快樂的水滴，他望著一個方向，整個身體都在樂不可支。

    後面有一張紙，寫著：你七個月，我擔心很多事qíng。

    媽媽說我六個月就長牙了，你沒有，我擔心。

    你爬地磕著頭，從不喊疼，我擔心。

    你看見什麼人都不認生，誰都可以抱你，我擔心。

    你睡覺不老實，總以為你會在嬰兒chuáng掉下來，我擔心。

    你不喝牛奶，醫生說你長大了身體會很弱，我擔心。

    你見到我，拍著你的兩隻小手拍紅了也不停，我也擔心。

    那時候我覺得我已是個小老頭，擔心所有關於你的事qíng。

    此信完畢。

    沒有落款署名，筆跡狂放帶著勁道，很熟悉的字眼。

    吳起然把口袋裡的巧克力掏出來送給不遠處還拿著好奇眼神看著他的漂亮小孩，他說：」要少吃糖，要尊重和愛護照顧你的人。」小孩眨巴眨巴大眼。

    」我像你這個年紀時，我哥哥也還在擔心我的牙，他總認為會長不好，我家的醫生差點沒被他bī瘋。」吳起然微笑說，眼睛閃啊閃啊的有淚光。

    小孩伸出手，小心地碰觸他的眼睛，用義大利語輕脆地說：」別哭。」吳起然閉眼，任由眼淚滑下，小時候，受了委屈，他不會哭，當見到了吳起浩，他就會哭到無以復加，把小小的委屈當成全世界那麼大的委屈發泄。

    那個家裡，也只有他，只有他的哥哥把他的一點點委屈真當成全世界那麼大的委屈，他未疼，他已先痛。

    他的哥哥，要很努力，在那個家裡，他還要保護他的弟弟，在他還小的時候。

    他回信，兩張畫，一張畫著一個沉穩男人，一張畫著一個笑得開懷的愉快男人。

    寫著：第一張畫我在法國第一個月時總是畫的，老師誇你是個英俊的男人，我很高興，比夸自己高興。

    第二個月時，他說我的筆下不應該只有一個人。

    我沒有聽，只是畫你。

    第二張畫是前段時間畫的，在地鐵站里，他是個英俊的男人，chuī的口琴很好聽，他的腿在戰爭中沒了，他笑起來滿臉的皺紋，我能感受到他的快樂，同樣我也能感受到他的痛苦，他的眼裡全是傷痕。

    畫他的時候我沒有想起你，只是畫完我看著他愉快地跟旁人jiāo談時，我才想起我竟然從未見你那麼笑過。

    我竟然從來不知道你快不快樂，哥哥，我很遺憾，太遺憾。

    你的痛苦，我也從未見過，這已經不是用遺憾可以說的事。

    《默默沒沒》016

    廣場有幾隻鴿子飛過，最後一片麵包送到了它們的肚子裡。

    其實還是有些餓，他並不經常能吃得太飽，偶爾那個善良的老婦人多給他幾塊麵包，他也並不一定吃得下，食yù淡了，口腹似乎沒有那麼重要。

    還是瘦了，但每個人都會說他是個俊美的男人，一個像個男子漢的男人，他的拳頭打在人的身上很硬，但又能輕柔地畫出羅馬初生的最美的太陽。

    他的皮膚不再白皙，曬得成了小麥色，手指的筋骨突出時不再帶有神經xing的病態而是呈現出健康的力道。

    女人們都對他說著愛慕，羨慕那個在他心裡的人。

    吳起然幫一對qíng侶畫了像，請他們幫自己照了一張相片，他鞠躬，跟他們說謝謝，qíng侶看著流落街頭的俊美藝術家，女孩掩著嘴笑：」送給你遠方的qíng人？」吳起然微笑，點頭。

    晚上回去他給他遠方的qíng人寫信，說：

    我來這個城市五周，掙了五百多美元，差不多是這個數，我沒有算得太清楚，我可能改不了這個毛病了。

    我黑了點，看起來很健康，雖然瘦了點，但我覺得我很xing感，嗯，看起來很不錯，我自己很滿意。

    沒有想起以前太多事，但還是會想，這裡很不一樣，沒有煙雨燎繞的走廊，沒有回過身的溫暖懷抱，這裡只有陌生的人，他們不認識我，我不認識他們，但他們能幫助我思考，或許我也在幫助他們在思考，很多的陌生人聚在這裡尋找他們要的東西，我在這裡，思考的是我自己，還有你。

    昨夜做夢，夢見你只穿著白襯衫，像十八九歲那會，你爬過樓杆要來抓我回去，你罵我小兔崽子耍酒瘋，我看著你笑，你過來的時候踩空了一腳，然後我就醒了，後來再也睡不著，抽著最後一根煙，今天賺的錢不夠買半包的。

    陽光沒有升起，羅馬今天有點小雨，我背著畫夾出門，走在這個神奇的城市中，腳下一灘水漬成打濕了鞋，然後我想，哥哥，我不願你受傷害。

    我想保護你，而不是傷害你。

    信寄出的一星期後，吳起然收到回信，裡面一張泛huáng的紙，綠色格子裡青澀的筆跡寫著：我喜歡哥哥。

    下面是另一封信，上面說：十歲時你不愛讀書，逃課，跟王雙唯打架，其實你打不過他，那個王八蛋太yīn險，我只好找上他，威脅他。

    我卑鄙無恥，為你也是為自己，我要保護你，你快樂開心我gān什麼都無所謂。

    你在作文上課本寫：我喜歡哥哥。

    六百字的作文，你理直氣壯寫了五個字，老古董上家裡來告狀，爺爺氣得要打你，我把他最喜歡的那件古董摔了碎栽贓給二叔，他沒再有空找你麻煩。

    你得意洋洋，我依然縱容，可我要繼續下一場戰爭，家族裡沒人真正對會對你好，原本以為母親能疼惜你，可是她曾帶著你去尋父親的qíng婦的茬後我就知道就算是她也不能真正保護你，那個時候，我已準備好戰爭，卻取得一切能保護你的能力。

    你被我縱容成一個任xing的小少爺，可是，真正的骯髒我不願意讓你知道，我不能告訴你在這個家族裡，連母親都在利用你。

    我想保護你，你永遠都是我心中最美的那個說著我最喜歡哥哥的小人兒，我沒有信仰但你成了我的信仰。

    《默默沒沒》017

    羅馬並不總是陽光明媚，雨連下了一個星期多，天氣很冷很cháo濕，小房間也不溫暖，對於自己的感冒吳起然並不奇怪。

    他鼻子堵得厲害不能暢快呼吸，喉嚨還有點疼，腦袋有點昏，他寫信，說：

    我感冒了，很難受。

    手腕的白布扯下了，我仔細看了看，很多條，大概有三十多……密密麻麻，昨天遇見的一個人問，做這事的時候我在想什麼？

    我說在想我愛的那個人，大都時候。

    他很生氣，說不珍惜自己的人是沒資格愛人……說了很多，我大概只記得這一句了。

    我在想，我傷害自己的時候，你在想什麼？你打過我，下手不是很重，我知道你的力道。我看見過你紅過眼，bào怒，你轉過身，給我冷漠。

    我沒有問過你會不會心疼，我只知道傷害自己或許就傷害了你……我只知道傷害你。

    我從沒問過你在想什麼？我現在問，會不會太遲？

    還有，哥哥，我想問，你有沒有生過病？你難受的時候在哪裡？

    這些我都不知道。

    我從來沒想過這些，現在想起，太難受，在你身上我索取我要的愛，忘了你也在那裡，你也會難過傷心，沒有人天生會堅qiáng冷酷，哥哥，我想很多事，好多的過往在腦海里飄，我覺得我捨不得你難過，一想起你也會難過，那些時間就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不知道我究竟gān了些什麼。

    哥哥，後悔沒用，但我後悔了。

    羅馬的天氣終于晴朗，吳起然收到一封信。

    信里還是有照片，上初中的吳起然騎在一個人身上笑得囂張的臉，鳳眼挑得太高，嘴扯得太大，神qíng太過快樂。

    被他騎在下面當馬的男人……或許說也還只能說是少年的人半側著臉，微微地笑著，並不太看得清臉，只看到他的領帶還掛在脖間，襯衫衣袖半挽起……信里寫著：

    你長大了，你有了占有yù，你希望我陪在你身邊。

    但這不行，老頭子不會允許他眼皮子底下有這麼一個長孫，而我也並不允許自己這樣，那只會讓你更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