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頁
2023-09-30 08:04:30 作者: 曰癮
姜玖琢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這個陌生又熟悉的人,她習慣了他信手拈來的優雅,總以為他冷下臉時也會擺出一副有禮的翩翩君子樣,討人厭卻讓人忍不住關注。
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冷,無形中將所有人推開千里。
她突然想到,那日在牢中陸析鈺背對著她與文大哥說話時,他也是這番表情嗎?
是不是從那時候起,他想知道的就是這件事。
「怎如此生疏?」陸析鈺看著才娘緊張的樣子,不知是柔和還是滲人地問道,「你方才還問我是何人,你不記得我了嗎?才娘。」
他輕巧地咬過最後兩個字。
才娘被直呼真實名諱,臉色突變:「你認得我?」
「我們見過啊,」他似笑非笑,「就在峪谷關。」
才娘大驚。
姜玖琢來回看了看陸析鈺和才娘,想起他說曾經見過才娘,可才娘當下的樣子分明是對他一點都沒印象。
認不出一個人有很多種情況,可能是忘了,也可能是時間久了長著長著變了模樣。
若是十年前的峪谷關之戰中見過,夠久了。
「燕吾死時血肉模糊,面目全非,已看不出人形……」才娘低喃的聲音拉回姜玖琢的神思。
說著說著,才娘猛然抬頭。
陸析鈺挑眉,等她下文。
才娘瞳孔緊縮,難以置信地問道,「該不會……燕吾沒死……你就是燕吾?」
滿屋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而後一陣爆笑,陸析鈺拍手叫好:「我是燕吾?才娘,你可真是想像力豐富。」
姜玖琢抿緊嘴角,陸析鈺那越來越難看的笑讓她莫名揪心,她寧肯看他像方才一樣讓人害怕地冷臉。
過了會兒,陸析鈺笑累了般放下手,步子漂浮地後退兩步坐在凳子上,隨後表情怪異地發出一句低語。
他低著頭,說的話像被雲裹著,霧蒙蒙的聽不真切,才娘沒能聽清。
姜玖琢卻滿心在他的身上,渾身一顫。
她聽見了。
他說:「若我真是燕吾,便好了。」
才娘當自己被戲弄了,惱羞成怒:「你大可不必在我和主公身上花心思,如果你覺得現如今你我都在明處,就能夠從我們這裡探聽到什麼,也天真過了頭。」
陸析鈺支著頭,又回到了平時風輕雲淡的樣子,無憂無愁地說道:「是嗎?我還需要從你這裡探聽什麼?」
被如此問,反讓才娘糊塗了。
「任慈是梁元後人,自永州之變後便主動降職來了小佛城,百姓只知他施粥拜佛,安置災民,殊不知任家村與他心善毫無關係,不過是在通往小佛城的必經之路上設下一個關卡,以此為掩護來監視所有靠近的外人。」陸析鈺說道。
「任慈這個人啊,次就次在膽小如鼠還心存僥倖,想來他吃齋念佛也不過是貪生怕死的作惡之人奢求菩薩保他性命罷了,」陸析鈺眼裡帶著涼意,「心裡有鬼,便是這麼多年了,他還是放不下掖都那些曾經參與了峪谷關之戰的內線,只可惜他不知,他踏出小佛城的那刻,註定是要還債的。」
「我還以為你能說出什麼,他們的死都是必要的犧牲。」才娘哼了一聲,並不為同伴的死去而有些許傷感。
偽裝的熱絡盡數卸去,現在看來竟異常冷漠。
陸析鈺冷笑出聲,他聳聳肩:「看來才娘不滿意,陸某還知道許多其他的,接下來說說張大人如何?」
才娘心驚:「你說什麼!」
張泰不似才娘沉不住氣,面容平靜:「不必故弄玄虛。」
陸析鈺並不惱:「那就從這帖藥說起吧。」
他拆開手邊的一帖藥,撥了撥其中藥材,「開藥的人隨手寫了一筆野山參,可野山參年年進奉宮中,非尋常人可得。」
張泰冷眼看著陸析鈺:「人人都知阜城的後山上盛產蟲草,我早與這個小姑娘說了,我這裡沒有野山參,換成蟲草也是一樣的。」
姜玖琢望向陸析鈺。
陸析鈺安撫地對她笑,理所當然道:「張大人謹慎,自然是想到了野山參稀缺,連御醫用藥都要經聖上知,沒有這味藥無妨,若是真拿出這味藥才是暴露了身份,想必也是這個時候,張大人就已經懷疑我們了。」
張泰微揚著頭:「不錯。」
「不僅如此,張大人又看出蟲草和桂枝相衝,於是將那桂枝也給換了,醫者身份扮演得極好。」陸析鈺隨手抓起一把藥材,又如散沙似的捻去,「只是可惜啊——你將桂枝換成了當歸。」
桂枝這味藥,便是陸析鈺拿筆圈起的。
藥方子中明明開了,在那些零零散散的藥材中卻怎麼都找不到。
張泰微張著嘴,皮包的顴骨狠狠突出,長久的呆滯後,從喉嚨口發出低啞的囈語。
「學醫者常用茯苓或白芍替代桂枝,會用當歸替代桂枝的人少之又少,除了……梁元皇家。」
「我梁元皇帝對茯苓過敏,我本早該戒掉這個習慣,奈何小太子與皇帝血脈相連,竟也是個茯苓過敏的,」張泰深陷的眼眶中落出一道淚,忽然絕望地大聲嘆道,「入局太深,百密一疏……百密一疏啊!」
「主公!」才娘拼命扭頭,像要喚醒張泰。
陸析鈺捏起一片當歸在鼻尖輕嗅,慢條斯理地繼續道:「你們說說,我還有什麼不知道的呢?是今日飯桌上那些梁元人,還是大周皇宮中藏著的另一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