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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04:30 作者: 曰癮
辛辣迅速占據口腔,她咧了咧嘴,上癮似的又灌了一杯,卻沒能澆滅心裡煩悶的情緒。
她的心事嗎?
她該怎麼告訴陸析鈺,她裝啞就是因為她的爹娘,也是因為懦弱的自己。
在遇到陸析鈺前,她用硬殼把自己武裝起來,從沒人能撬開。她裝成啞巴逃避著不敢接觸的一切,所有的悲傷、憤怒、難受……只要她不說話,便不會有人發現。
好像只要做那個把情緒都隱藏起來的人,就能變得強大、變得自如。
她從未像這些日子這樣,這麼害怕被一個人知道她裝啞的原因。怕他知道了,就會對她失望。
「嘎吱——」
姜玖琢嚇了一跳,轉過身去,一把木梯子靠在了房檐邊。
緊接著,是熟悉的聲音:「阿琢,你可真會挑地方。」
她看著陸析鈺爬上來,急忙把穩梯子:「你怎麼來了!」
「我娘子不見了,可不得出來找。」他爬到上面,沒皮沒臉地伸出手,「阿琢,扶梯子做什麼,扶我。」
姜玖琢手忙腳亂的,想罵他油腔滑調,又怕他危險,最後話還沒說,手先握緊了。
陸析鈺深深看她一眼,就著她的手在屋頂坐好:「可讓我一頓好找。」
姜玖琢偏過頭悄悄呼了兩口酒氣:「我很快就回去的。」
可酒氣哪那麼容易散,即便散了,還有一屋頂的酒罐子。他掃了一眼屋頂,盯著她紅撲撲的臉:「喝酒了?」
姜玖琢知道遮掩不過去,索性點頭承認。
陸析鈺看她半晌,挑了個半滿的酒罐子,才舉起手,就被她攔下:「你不能喝。」
他笑了聲:「只許州官放火?」
姜玖琢挪開眼:「你不是百姓。」
「……」
「你身體不好,不能喝。」她還是解釋了句。
「我知道,逗你玩的。」陸析鈺雙腳盤起,披好身上的外衣,「喝了那麼多酒,心情好點了嗎?」
姜玖琢抱著酒的手僵了僵:「你怎麼知道我心情不好。」
陸析鈺說的簡單:「猜的。」
但姜玖琢想想也能知道,大概就是仙瑤說了她們聊的內容,他以為自己在為家中的事難受。
她別過頭,又倒了一小杯酒,卻沒喝。
看著杯子裡的液體打著旋,沒頭沒尾地問道:「你以前不是問過我,為什麼要裝啞嗎?」
陸析鈺也不問她為何說起這個,手撐在身側俯視下方道:「對,不過你那次沒告訴我答案。」
她心裡沒底,熱風吹快她的心跳:「那你後來為什麼不問了?」
陸析鈺沒看她,答得很快:「因為你不想說。」
一時沒人說話。
他沒注意到她的異樣,笑著道:「怎麼了?今天想說了?」
夜裡靜靜的,小佛城的人燈都熄得很早。姜玖琢遙望底下間隔的光亮由明轉滅,心裡卻被點起了一簇。
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還是說起了這個話題。或許是落寞到極點時,竟還是被他找到了。而他坦坦蕩蕩的心意,就這麼讓她壓抑在心裡這麼多年的癥結有了個口子,讓她想與他分享秘密,即便這個秘密可能會趕跑他。
但她還是想賭,賭他不會走,賭他們能靠得更近一步。
「嗯,想說了。」
陸析鈺微愣。
姜玖琢喉間有點澀,醉意環繞,卻覺得腦子從沒有那麼清楚過:「將軍府除了祖父,沒人知道我是裝啞。」
她掌心貼著酒罐緩慢地轉著,低著頭一圈又一圈,復又沉默不言。
陸析鈺也靜靜地沒說話,良久,嘆了口氣:「阿琢,我不是非要知道,你不用勉強自己……」
「因為我是個膽小的人。」
話被打斷。
姜玖琢抿直唇線,目不轉睛地看著陸析鈺,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重複道:「因為我是個膽小的人。」
陸析鈺眸色暗下,只覺被她說話時的失落神情刺了一下。
「如果你有意打聽的話應該也會聽說,他們感情不好,」許是喝了酒,姜玖琢話比之前多了點,「所以我很害怕在他們面前說話,害怕他們知道了我沒有啞之後,事情會變得更糟糕。」
她沒再倒酒,而是就著小酒罐酌了一口,侷促地又喝了一口,然後在陸析鈺溫存的目光下,借著酒勁將那些從未告訴別人的心裡話慢慢吐露。
告訴他被鎖在箱子裡的過往,告訴他大哥腿上的那條疤,告訴他多年前就已康復的啞病。
她垂著眼像是在和自己說話:「或許像大哥說的那樣一直啞下去,才能讓大家都開心一點。然後他們就不吵了……然後我就可以在這個虛假的美好中,開心一會會兒。」
越來越輕,輕到聽不見。
頭頂的月觸手可及,所有銀輝籠罩下的人都這麼渺小。
沒人知道,她是自卑的。
如果可以選擇,姜玖琢想,她不願意告訴他自己是這樣一個人——什麼事都做不好,那麼軟弱和無力,那麼害怕受傷害。
可陸析鈺和她不一樣。
他是和她完全相反的人,他比她見過的任何人都要難纏,卻又那麼直接、那麼自信,無所顧忌般。
所以她比誰都害怕——害怕他發現她有多膽小。
注意到陸析鈺久久沒有說話,姜玖琢才驟然收口,略顯慌張地晃了晃手裡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