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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8:04:30 作者: 曰癮
文宇並不惱怒他若有似無的嘲笑,他走到牢中央的桌邊,不修邊幅地坐下:「沒什麼不習慣的,第二次進來了,一切都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沒能親手殺了任慈身邊的那條狗。」
姜玖琢心裡一緊,遲遲沒有踏進牢中。
惡人活了那麼久,理當得到懲治的,她不明白,自己是不是錯了,又或者是文大哥錯了,又或是很久之前沒能撥亂反正的人的錯。
牢門與牢中短短几步的距離無限延長,還沒走,便覺得好遠。
在這牢中,只有一人很是滿意這距離。
陸析鈺慢悠悠地走到文宇身邊,彎下腰來,用扇子隔開姜玖琢的視線:「陸某替文公子斷了他兩根手指,文公子想的話,我也能把他帶來,給你一個殺他的機會。」
在文宇的耳邊,陸析鈺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
文宇抬眼看向直起身的人,不屑地笑了一聲:「憑什麼?世子想從我這個一無所有的人身上得到什麼?」
陸析鈺掀了衣襟在桌邊坐下:「也沒什麼,我只想知道,任慈和十年前峪谷關那場大戰有什麼關係?」
文宇突然皺眉:「峪谷關?」
姜玖琢猛然抓住衣擺,緊張起來。
峪谷關大戰?
十年前,峪谷關前有逆黨、後有內患,是大周存在至今最慘烈的一場戰役,雖然最後贏了,卻成了人人都不堪再提的過去。
祖父說過,那一年的大周,一蹶不振的人太多了。
可他怎麼會在這時提起這場戰役?
文宇問出了姜玖琢心中所想:「你為何會覺得任慈和峪谷關之戰有關?」
這麼兩個問題一出,陸析鈺便能判定文宇並不知曉其中內情,自己拿出了文宇最在意的籌碼,他沒有道理在此時裝傻充愣。
他既不知,陸析鈺無意多說:「文公子自己想吧。」
文宇一心殺任慈,根本不會在意任慈殺了誰。
可此時提到峪谷關,把那三人的名字在心中一過,他倏地站了起來:「當年雲逸城守城兵、當年長峪城的縣丞、和當年……長雲雙城的第一雄關峪谷關的農都尉。」
陸析鈺沒理,走到姜玖琢身邊:「你可有話想與他說?」
姜玖琢僵硬地站在那裡,她一直當任慈和這些人是有私仇,卻沒想過還有這樣一層關係。
可容不得她多想,姜玖琢終於走進牢中,走到了文宇的面前。
這一次,她手上的每一個動作都無比緩慢,生怕文宇會漏掉半個字似的。
自從知道她啞病好了後,文宇很久沒讀她的手語了,這大概是最後一次,他一字一字地譯出她的動作:「我收回那夜、說的、所有話。」
姜玖琢放下手,用力抿了抿唇。
她以為自己有很多話想要問文大哥,可到了最後,她還是不忍心問。
小小的個子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影子,姜玖琢忍住情緒背過身,影子由長漸短、由短漸長。
文宇盯著那離了光便不見了的影子,叫住了她,「玖琢,我永遠不會承認自己的錯。」
姜玖琢走至牢外,身子一顫,回頭。
文宇看著她道:「我這一生只愛過小敏一個人,我這個人沒什麼抱負,後來每一步都是小敏在我身後推著我,可有天我回頭時,卻再也找不到那個背後的人,那我……憑什麼不能為了她做出一點豁出去的事?」
姜玖琢握緊了雙手,眼眶鼻尖酸澀不已。
此時此刻,說什麼好像都不合時宜。
陸析鈺瞥到她紅透的眼眶,心裡莫名不是滋味。
文宇一步步朝她走去,伸出手。
陸析鈺蹙眉,微微側身,擋住她一半的身影。
文宇笑了笑,收回想要拍拍她頭的那隻手,說道:「但你也沒有錯,玖琢,錯的是這個世道。」
錯的不是旁人,錯的是這個無人撥亂反正的世道。
所以以惡制惡的他,又有什麼錯?
陸析鈺緩緩抬眼,與文宇的目光在半空有一瞬的停留。
良久,文宇退回了牢中,摩靡著臉側的疤緩緩說道:「世子那麼想知道任慈到底和當年的事有什麼關係,何不親去小佛城看看?我進不去,世子總是能進去的。」
***
從刑部回府的路與平時沿著流光河那條路不一樣。
姜玖琢和陸析鈺走在一條僻靜的小道上,花水樓、著風樓、一切繁華都浮在天邊,只能看到遠處亮著的頂樓。
陸析鈺很少見人的情緒那麼好看透,開心、害羞、生氣、還有她現在的低落。
他望了周遭一圈,主動挑了個話頭:「你可知花水樓因何而建?」
姜玖琢回神,用手語答他,原是國宴之所。
但何時建成的,又是因何而建,她好像很少聽人提起過。
陸析鈺垂下眼,面上看不出喜怒,淡聲說道:「峪谷關之戰死傷無數,血流漂杵,而花水樓便是那戰之後建成的,先皇說希望站在花水樓高高的樓頂上就能瞧見歸家的兵將,可是你猜他有一日帶著人爬上花水樓頂的時候怎麼樣了——?」
前半段還是正正經經的,到了最後一句時,他忽然莫測地湊近了些,把尾音放得又輕又慢,吊足了人的胃口。
姜玖琢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那個皇帝啊,上樓的時候滑了一跤,差點沒把半條命給跌沒了!」陸析鈺說著,放縱地笑了起來,「阿琢,你說好笑不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