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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07:58:51 作者: 北南
丁延壽久久沉默,分家有什麼難的,統共那些東西,問題是分完等於離心,誰也管不著誰。他沒管人的興趣,可二店掛著玉銷記的牌子,他做不到不聞不問。
丁漢白看穿,說:「爸,顧客認玉銷記的牌子,是因為玉銷記的物件兒上乘,他們經營不善也好,技藝不精也罷,種什麼因結什麼果,關門倒閉或者別的都跟咱們無關。」
丁延壽急道:「那是祖宗傳下來的店!」
丁漢白幫忙順氣,趁勢靠近:「祖上好幾間,不也縮減成三間了?你只擔心他們那間沒落,為什麼不想想你手裡的擴大?你是行中魁首,你還有慎語,還有廷恩,你要是願意……還有我。」
丁延壽倏地抬眼,父子倆對上,遺傳性的漆黑瞳仁兒,復刻般的挺鼻薄唇,齊齊卡著萬語千言。丁漢白的聲音很低:「挺長時間了,我悄悄辦瓷窯,倒騰古玩,現在正籌錢預備開古玩城。我自立門戶了,但我從沒想過卸下對家裡的責任,雕刻的手藝和天分也註定我這輩子都要握刀。」
他和紀慎語的事兒是炸彈,也是定時炸彈,情感上,前途上,埋藏的巨大分歧全掀開了。丁延壽仰頭靠著牆,惶惶然地想,更以後呢?
家業沒了可以再掙,可技術失傳要怎麼辦?
丁漢白說:「爸,這輩子問心無愧就好了。同仁堂的生意百年之久,當初不也上交秘方變成國家控股?沒什麼是永遠的,風光過,滿足過,人是活生生的人,緊著自己高興最要緊。」
丁延壽被這份豁達震動,甚至有些發愣,許久,舒一口氣:「明天辦出院,分家。」家字說完,他張張嘴,試圖再次提起丁漢白和紀慎語的事兒,卻又覺得徒勞,便什麼都沒說。
一宿過去,病房空了。
家,難成易分,關張數天的玉銷記今日仍沒有開門,但丁家院子恢復些人氣。一大家子聚於客廳,丁可愈扶著丁厚康,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桌上擱著一盒子,裡面七七八八的證件堆疊著,房子,鋪子,還有丁漢白爺爺留下的一紙遺書。丁延壽灌一杯茶,利索地分了家,分完梗著幾句囑咐。他看向丁可愈,說:「照顧好你爸。」
丁可愈問:「大伯,我以後還算你的徒弟嗎?我還能跟你學手藝嗎?」
丁延壽點點頭,應允了。他的目光移到丁厚康身上,與之對視數秒,想說的話竟然忘了。丁厚康接過東西,嘆一口氣,提了搬家。
丁延壽點點頭,也答應了。待二叔他們回東院收拾,客廳內一時無人說話,靜了片刻,丁漢白從椅子上立起,說:「都處理完了,我走了。」
他說完走到紀慎語身旁,輕輕牽住紀慎語的右手。眾目睽睽,但也應該是意料之中,他補充:「這回,我得把慎語帶走。」
紀慎語說:「我要跟師哥一起走。」
誰都知道,丁延壽當初以死相逼讓紀慎語留下,拖延而已,怎麼會是長久之計?活生生的人,哪兒控制得住,到最後,一個都留不下。
姜漱柳背過身去,哭了,丁延壽端坐在圈椅中,半晌說道,困了。這兩口相互攬著走出客廳,回臥室關上門,無力又倔強地默許了這場出走。
他們無法接受丁漢白和紀慎語之間的情意,倆小的也不求他們接受。但他們不再阻撓,放了手,從此兩個兒子撇出去,自己去闖吧。
丁漢白和紀慎語回到小院,那一叢玫瑰開得真好啊,他們抱了抱,笑了笑,然後一起收拾行李。紀慎語當初的三口木箱派上用場,書、料子、喜歡的擺設,全裝滿了。
姜廷恩過來幫忙,瞧瞧大哥,看看「大嫂」,要哭。「你們就不管玉銷記了?」他打開柜子,「姑父姑姑多難過呀,可惜我是獨苗,不然我就過繼來。這、這是什麼東西……」
紀慎語一瞅,是那抱三弦的秘戲瓷。他一把奪下藏到身後,安慰道:「我是三店的大師傅,怎麼會不去呢?還有師哥,他在別處出活兒也是一樣的。」
叫的車陸續到了,一箱箱東西也都搬得差不多了,丁漢白和紀慎語一起,臨走前擦桌、澆花、掃地。他們離開時停在前院,並立在臥室門口,磕了個頭。
養育之恩,教習之恩,註定辜負了。
丁延壽和姜漱柳坐在床邊,聽那腳步聲離遠,外面汽車引擎轟隆,也越離越遠。丁延壽扶妻子躺下,蓋被、拍肩,試圖營造個靜好的午後。
那結著蒼蒼厚繭的大手動作很輕,曾牽著姜漱柳走入婚姻殿堂,曾握著丁漢白的小手講授雕刻,曾攥緊紀芳許應了託孤的承諾。
全是昨日光景了。
太陽將落時,丁延壽步出臥室,踩過院子裡的石磚,繞過影壁。東院空了,小院也空了,春風都覺蕭瑟,這一大家子人至此各奔東西。
一場病叫他拄著拐杖,他便拄著,獨自立在影壁前。他望向大門外,可那外頭什麼都沒有,沒有丁漢白放學歸來,沒有丁爾和丁可愈追逐打鬧,也沒有丁厚康提一斤醬牛肉,進門便喊他喝一壺小酒。
空空蕩蕩,丁延壽立了一時三刻。
這個家,他到底沒有當好。
作者有話要說: 張斯年:別來我這兒住OK?
第59章 一百萬?!
張斯年的兩間破屋實在不夠住, 就算夠, 他也抵死不要和徒弟小兩口同住。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憑什麼那親爹眼不見心不煩, 他卻要搭上床板還刺眼睛?